及至第二日上,李岓头痛不已,原来都是昨日家宴闹的,李老爷是真正高兴,把自己和儿子一起喝的酩酊大醉。
这李老爷原一直不明白,老太爷当日不允自己这一辈出仕的意图,至今人活了一把年纪,看多了兔死狗烹的事,似乎有点了悟了。
原也读书做文章,至后来灰心意冷,整日只提笼架鸟、斗鸡走狗的,堪堪成了个纨绔,因尤其爱鸟,人送诨号李一笼,至今年纪大了方没人再叫。
李老太爷随圣祖皇帝征战四方,天下方要定时,便有远见,果断抽身激流勇退,全家至济州府海边,只专心做个富家翁,圣祖皇帝似乎不舍,尚几次赏赐,拟诏回招,李老太爷只是巧言不奉诏罢了。
这一段过往,只有积年的老人儿知道罢了。
如今看来,当时共同辅佐圣祖爷的几家,可有一个是有好下场的,便是圣祖爷的亲兄弟,安亲王府的老王爷,也早在二十多年前便交出了兵权,身康体健时便请旨让尚在襁褓中的世子即位,自己携了妻子从此离去,五湖四海,后会再无期了,至今安亲王爷仍是一个手无实权的富贵闲人罢了。
而今李岓考了举人,虽日后境遇难料,可也算是李家一门重入庙堂的里程碑了,他如何能不激动万分?当晚便带大小子弟开祠堂祭祖。
数日后诗韵夫妻又携李岚二人回至京城,先安排了住在李府,要看拜师之事事成与否,再相定夺其他。
诗韵打理妥当,便去张府拜望江氏,初时尚且一切如故,待得中饭上了一道鱼汤,诗韵便干呕起来,张和的新婚妻子陈氏刚接手了家务,正自做的无甚信心,以为小姑闻不得鱼汤味道,当下望着张和有些失措。
张和抽空回一个安慰的眼神,示意她无碍的,一边看江氏给诗韵抚着背,边窃窃私语起来,不一时,就见江氏忽然面露喜色,吩咐将鱼汤先撤下去了。
当下便吩咐叫请了大夫来,带了诗韵去内室,叫他们爷们儿先自行用饭,但哪里还能认真吃进去呢。待得大夫走了,众人也都得知了一个好消息——诗韵有喜了。
当下张和等兄弟们皆都兴高采烈,欢喜自己将要做舅舅了,而张老爷也自喜欢非常,捋须不已且还赋诗一首,余下众人也各有形容。
只一人,听得喜讯后非但不喜,反而忧愁,竟难成寐,正是李岓,他已知女子生产乃一大关,因此事上曾失了一个至爱,如何欢喜的起来?还是江氏劝解一番,他方稍解了忧愁。
这个替不了的事儿,李岓只得待诗韵小心翼翼,温柔体贴起来,诗韵吐足了两个月方回转了,李岓忧心忡忡且要读书,以备春闱,消瘦的比诗韵还多。
诗韵缓过劲儿来,一见不是事儿,正赶上张嬷嬷炖各种补汤给她,便强着李岓一起用,如是又再过了两个多月,方好了些。
期间林子乔自然寻访名师去了,谁知无巧不成书,那恣意的圣手吕四仟竟然与林家有些渊源,是以此事竟然一说就成了,子乔见大舅家中且忙,便偷偷自行找了经济,寻了一间二进的小宅,别了大舅便要搬出去,把个李岓气的脸红脖子粗,万般不允的,后来无法,诗韵悄悄地给李岚塞了五千两的银票,待林子乔得知,已被这李岚败了个多半了,气的不行儿,无可奈何媳妇儿就是这样脾性。
这一日到了上元佳节,张老爷带了宫里赏的花灯给诗韵,便领了李岓一起去赴孙老爷子的宴,自诗韵有喜,李岓便像是换了个人一般,平日的脾气全没了,出门前又再嘱咐一遍:“诗韵且也走动走动,整日惫懒不动,对身子也未见得好了,岳父大人给拿来的花灯,着实有趣儿……”
还是诗韵受不得,忙忙的起身表示听得进去,又亲送了他出去,方罢了。
张老爷叫了原来的家人,偷偷问得近日里姑爷待女儿的光景,那家人本就是他背了老妻偷偷塞进陪嫁中的,又是个老管事,哪里就能得知的那么清楚,不过东听得些西听得些,统统讲了给张老爷听了,他悬了一年多的心思,似放下些,看姑爷也顺眼好些个。
却说他二人出的门,诗韵也真听话,便在廊下看挂着的宫灯。因小小近日咳嗽的毛病犯了,便只给关在屋里。
看了一回,正待回房去,就见张嬷嬷将近前来,便住了脚问是何事,张嬷嬷却说,是后门处倒了一对母子,寒冬腊月,母亲已是冻得昏厥过去,剩下小儿在怀,有出气无进气了,大正月里死在那里不吉利不说,何妨救进门来,也是给肚子里的小少爷积些阴德,到底她自己不敢做主,来请诗韵的示下。
诗韵听了,蹙蹙眉,道:“既如此,妈妈就使人救进来吧,不过是几口热粥的事,近来也未听得有贼人猖獗的,何况她孤儿寡母。”
说罢,也未如何上心,进去了。
又几日李岓应考的日子到了,便托了江氏来照料诗韵,自己心神恍惚的去考,也不知能有几分心思在那之上。
娘儿俩正自聊些闲话,张嬷嬷也在下首陪着,坐在地下一个绣墩之上。
忽然说起那日救起的那对母子,倒是都救得活过来,那小妇人自称来京城寻夫,却不想先前想要打站脚儿的亲戚处,却换了家主人,道两个月前便典来房子了,那小妇人无处可去,又不知夫君现在何处,又无盘费回乡,当真走投无路拜佛无门,在外流落几日,到底倒在李府门外。
丫头婆子们除却家生子,皆自认是苦命之人,才因种种原因卖身为奴,听得她言此,感怀自身,便凑些盘费与她,些许碎银铜板,也有钗环鬓坠,她别的也不取,单只拿了些碎钱,言道日后相报,且因自惭形秽便不亲向奶奶谢恩,只遥遥的磕了一个头,便离府自去了。
诗韵听说,面上露出惋惜之色,道:“没想到竟是个奇女子,可惜未能一见。”
江氏口中不说,心中却觉得没那么简单,一段话下来简直漏洞百出,不愿扫女儿的兴致罢了。
预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