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罢,当真爬起身来,跛着脚向县衙走去。
花子到得衙门口,也无分文写得状子,只身单影便上前击鼓鸣冤!
李岓身着常服,正在后衙逗星辰顽耍,她刚刚学会翻身,便将翻身当成个营生,没完没了,李岓夫妻正一边围着她,不使她坠在地上,一边口中噫噫哦哦逗她说话,便在此时,隐约听得鼓声响起,忙换得官服,登堂理事。
时人最爱看热闹的,明河县已多年不曾听得鼓声了,见此处有热闹可瞧,便是那做着小买卖的,也都丢下不理,待到李岓升堂,着皂隶带了花子进去时,瞧热闹的已是将衙门口围了个水泼不进。
花子跪地叩头,口称:“青天大老爷,求您老人家为我做主……”
说罢不待李岓细问,便竹筒倒豆一般,尽数道来。
原来,这花子是明河县本地人,姓纪名天化,倒退几年乃是本地数得上的人家,娇妻爱子,兄友弟恭,家中称不上家财万贯,一个丰衣足食是不为过的,呼奴使婢,良田数倾。
这纪天化也是一个读书人,只是不曾考取功名,丈人乃是邻县一个财主,最是吝啬刻薄,彩礼收了数十抬,才将女儿许了纪天化,那家姑娘的为人却是不错。
纪天化爱她美貌贤惠,成亲后自有一番柔情蜜意。
奈何好景不常长,不过成亲三年过去。
忽一日,这纪妻抱着儿子回娘家,谁知家人粗心,牵了病驴赶车,半路上便就不成了,纪妻无法,只得抱子下车,差了那家人再去找辆车来,只和一个丫头立在道旁,不想正被那黄四虎遇见,真是命中注定有此劫。
黄四虎见此妇人娇俏,当下带了几个无赖劫回家中,并不理会那丫头呼喊,扬长而去,可怜那怀抱小儿,被黄四虎甩在地上,只一下便再无声息了。
纪妻目眦欲裂,奈何孤木难支,惊惧愤怒之下,便撅了过去,黄四虎一行便携了她扬长而去!
待得纪妻醒来之时,早已经是不洁之身了。她麻木四顾一番,见并无半个人在,起身整整衣裳,最后,眼睛落在一把剪刀上……
话分两头,那丫头唬的狠了,只守着小少爷的尸体,寸步难移,待那借车的家人回返,方知此事,惊慌失措,抱起小少爷一探,已是死的透透的了,塞在丫头怀里,又将那丫头扔到车上,疾驰而回禀了纪天化。
纪天化突闻此从天而降的祸事,如遭晴天霹雳,当下不管死了的,只去寻救活着的罢了。
他带着胞弟点齐了家人,便赶至黄府要人,那黄四虎恶事做尽了的,全没当回事,此时正同一干手下厮混着,哪管纪天化何样急迫,敞胸腆肚迈着方步开了门,喝问何事,尚且道:“我当什么事儿呢!瞎吆喝什么!”
便着家人去寻来纪妻,家人回来耳语一番,黄四虎面色不变,啐了一口道:“呸,娘的,真他妈晦气!”兀自进去,不一时,几个家丁带了纪妻回返,扔下之后,咣当一声,紧闭了大门。
纪天化搂了爱妻在怀,只是可惜,此时这年纪轻轻的美娇娘,已是香消玉殒了……
乡间无秘事,不一日,此事便传遍了,因他平日为人仗义,乡民皆来吊丧,可那丈人听得女儿被恶人奸污,后割喉而亡,竟叫道,死得好,死得好,若是不死以后阖家无脸面过活了!
纪天化打发了下人仆从,将胞弟送上去往奉城学馆的马车,便只身至衙门口击鼓鸣冤,当时正是前任知府同那高师爷在此,獐头鼠目嘀咕一番,二人早不知受了黄四虎多少不义钱财,此刻哪里还称得上一个人字!
当下判纪天化一个聚众闹事,便上了水火棍整二十,齐齐敲在左腿上,一条好腿,生打折了。纪天化也是条汉子,一声不叫疼,只破口大骂官绅勾结、草菅人命、狗官等语。
便又加一条藐视朝廷命官,枷三日,抄查家产入官。
那胞弟未去,听闻兄长遭了横事,到得衙门口时,只见那风流倜傥的纪天化,现时口唇爆裂,面色枯槁,一条腿已立不起来,枷在笼中形容凄惨,当下泪珠滚下来,郑重向兄长告了别。
纪天化一边心中安慰胞弟听话离去,一边又失望他寡义,只到第二日上,便有人来告诉,言道说那弱弟寻到黄四虎门上拼命,如今哪里还有命在?
至此,算是家破人亡了。
到第三日,日头甚毒辣,纪天化立在太阳地里,恍惚得见妻子与胞弟近前,心内明了,自己这是要去了。是了,自己上无片瓦遮身,下无立锥之地,中无所靠,老无所依。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便就死了罢!
再醒来时,却是因天降甘霖,纪天化不由心道:“这莫非是我至亲保佑?我有大仇未报,连死都不怕,又何惧活着?不如留得青山以待昭雪。”如是,勉力支持,不久有先那家人偷送饮食,到第四日早上,仍留着一条命。
但一条腿从此废了,幸那创处已长出蛆虫来,食了腐肉,才没有送了命。
待李岓听到此处,大喝一声:“混账!”方要差人拿了黄四虎,便见那宋师爷眼睛也要挤出来了,只得暂时缓行,步至后堂细问因由。
宋师爷道:“大人不可贸然发令,那黄四虎据此地已久,本身有武艺在身,更有随从众多,咱们只能智擒。”
李岓思量一回,言道:“我有一计,先生参详参详,尝闻此恶贼乃是一个色中之鬼,没有一晚早归,我们便派人埋伏在巷中,趁他大意拿了他!”
宋师爷沉吟片刻,道:“此计甚好,只是凭这衙门里几只软脚虾,尚不知都是何方神圣,哪里易得?”
李岓道:“如此,少不得托韩弟派几个得用之人了。”
二人商议片刻,定下计策,李岓手书短信一封,差家人速送至奉城韩云廉处。
预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