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明白,这不是甄阜本意。王则脸上神色瞬息万变,从微微有些木然发问,猛地变成勃然大怒。
上前一把揪住彭宠胸前披襟带,王则咆哮道:“你等竖子,不知规矩吗?进得本县,不知拿人也好、捕盗也罢,必须先告知本县吗?如此突然行不合情理事,还与本县这狡辩什么?啊!”
与一旁此时已经躲到两个兵士身后那位何牧不同,王则的妹子乃是甄阜续弦正室夫人,何牧的姐姐只不过是人家第四房妾而已。加上王则又是新莽伪皇帝近支族亲,虽然早已经不怎么往来而显得有些生疏,但是毕竟还算得上当今皇亲国戚。
更重要一点,还是白水城属大县,王则官俸实际上是一千石、足足是何牧一倍。俸禄定阶高与级低,虽然同是县官,但每每三、五百石县官见到千石或者一千五百石县官,还得必须执下官参上礼。
再加上之前何牧曾经因为有些时冒犯过财大气粗的王则,在甄阜家里给王则手下暴揍过一次。所以一见王则到,何牧先藏身。
被王则揪住质问,彭宠自知理亏,也只能赔笑着说道:“是某家失礼,然则实乃事出紧急,何大人又催得急……”
“何大人催得急?哪个何大人?”一听此话,王则脸上肥肉瞬间象突然长出筋骨一般变得棱角分明,反问之中转头一脸横肉向四周扫视时继续说道:“难不成又是那个成事不足够、败事有余的何牧不成……”
往日里绝对属于不得民心、更不得属于下心的何牧以为他藏到人后就可以逃过王则眼睛。可他哪里想到,就在王则瞄向他身在之处时,挡在他前面的两个郡兵中小校突然一起向左右挪了下脚。这一挪,直接就让王则正好看到了龟缩人后、身在微微颤抖中的何牧。
“你这竖子,果然又是你这竖子!你个直娘地东西!”暴骂声起,王则撒开彭宠、直奔何牧。
圆圆身体竟在这一瞬间变得异常灵活,何牧还没来得及躲闪便被王则拽住衣襟。“啪、啪、啪”三声清脆响声,看上去绝对不象出手能快得好似身怀高强武艺的人,王则三记耳光打出时的动作却真是比他身体疾冲更加有速度。
“兄长莫急、莫怪我呀……”双手掩面,被扇了三个耳光的何牧手护住脸时,口中继续高声告饶道:“是小弟不好、是小弟不好,但是这也是细作责任呀!小弟也是为恪尽职守呀!还请兄长饶恕、还请兄长别再打我……”
“嘭、嘭。”何牧话还没等说完,又是两声闷响。
站在高阶上的刘炎看到下面景象,心中这个暗笑:好嘛!你能挡着脸不让王则扇你。可你能连身体也护住嘛……
只见王则扇不到何牧更是恼火,抬起一只脚对着与他身高相似的何牧恶狠狠踢出两脚。这两脚下去,何牧整个人倒滚着跌倒地上之后,象个陀螺一般在原地打了两个旋子。
王则不肯就此罢休,再次冲到他的近前,扬起脚继续向他身上猛踹时,嘴上还大声喧嚷着:“你个不知轻重的竖子,直娘地元真先生什么人?我叫你不知轻重,竟敢冒犯元真先生。你个贼娘地、我让你有点权利就忘了你只不过某家收养之犬,让你不知轻重、我让你不知轻重……”
劈啪声连响、嘭彭声连作。王则口中大声喧嚷中手脚齐用,巴掌、拳脚雨点般落向何牧身体时,刘炎听到他的话却边观察起四周众人、边心地暗忖起来:王则家收养之犬?阴识搜集情况出错了?
不是说何、王二人同是甄阜大舅哥和小舅子吗?怎么听王则这话中意思,好象何牧是他家过去奴隶呢?这倒奇了,如果真是王则家中奴隶,又怎么有机会让他妹子成了甄阜小妾?按照大汉朝也好、新朝也罢,这为官者是不允许娶奴隶家女人的呀!
然而心中狐疑,刘炎看到彭宠、甄坦为首一众郡县大小官吏们,此时全都围而不拦地围在王、何二人周围。脸上或是无奈苦笑轻摇头、或是掩面怪异窃窃笑,就是没人上拉一把这形势,又不能不相信何牧曾经是王则家养的奴隶。
不是奴隶,虽然职阶上比王则低上好几等,但是长得矮小却也算精壮的何牧怎么会连手都不还。任由王则拳打脚踢,他只顾抱头在地上打圈子乱滚呢!
怪事年年有,现在特别多。先是县宰为老子脱罪扛雷,现在又见着这么一出县官打县官、一个打一个连手都不敢还。这可是在数百郡县兵众人面前呀!何牧还真狗尼玛憋屈的咯……
“好了、好了。”
正在刘炎心底偷笑又感觉荒诞思索时,彭宠终于从围在二人四周人群中走出去,上前生生拽住已经是双鬓汗如泉涌地王则。
将王则边向人群中拉,彭宠继续说道:“就算这次何大人细作出错,我等向元真先生、不,该叫元大人赔个礼便是。同朝为官,您这般毒打何大人,他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已说明他自己知道错了。”
这时甄坦也走上前扶住不知是气得、还是连续激烈运动导致身体承受不住而全身依旧不住颤抖中的王则。
满脸陪笑着,甄坦说道:“是也、是也。大阿舅您继续这么打下去,他在您家中放牛时就已经练得一身皮糙肉厚,累坏地只会是您这贵体。”
其他大小官吏们,也杂这时围向王则。你一言、我一语劝解起王则来。刘炎更觉好笑:这是怎么说的?大爷的,打人的打完人,这些人还得劝打人者别累坏身体。
嘿嘿,看来何牧这狗东西,还真是姥姥不亲、舅舅不爱。就这样一个软柿子,也敢来摸老子这只卧虎的须子?好了,既然你吖的这么不受人待见就别怪老子落井下石,现在就替我那个现在还倒在床上养伤、连上个茅侧开屁股刮石都得求人帮忙用的马兄弟报仇咯!
心中恶念升出,刘炎突地双手夹向嘴唇。“啾“地一声哨子响,一阵急促脚步与杂乱金铁相撞声从招贤庄东西两侧响起。
猛听到突变而来声响,还在那里劝着王则的甄、彭二人立刻一惊。彭宠下意识间重新拎起大铁枪,侧眼向西面一看,顿时惊得膛目结舌、呆在当场。甄坦也与他一样,转头向东看去,见到突变情形也是瞬间愣住。
二人所看处:只见东西两侧院墙边,各有一名身穿黑色紧身怪衣、脖子上戴着红色巾披壮汉带着一票人马,将黑压压大队官军向农人赶自家猪羊一般从院墙驱赶过来……
迅速清醒,转头看向高阶上。彭宠对脸上已浮起冷笑的刘炎抱拳道:“元大人这是为何?这些人、这些人是什么人?怎得敢擅擒官兵?难道要造反不成?”
不等刘炎答话,又是一阵人声嘈杂着大作。彭宠再次转头向南面看去:好嘛!只见在大队官军阵群后方,从街巷中一群穿着各异服装、一看上就便知道是这白水城平民的人,正手执着铁锄、钉耙、异形锹镐无声围向庄门前也已全都愣住数百官兵……
“造什么反?”等到官军后面至少上千人将也就二、三百名官兵围住,两名红巾大汉也将原本负责后门、两侧门围堵,现在却被反擒官兵们押到庄门前高阶下。
刘炎才冷笑着对彭宠说道:“近日以来,各处皆是贼寇作乱。某家又不知真是彭大人您领兵前来,还以为是何处不知死活贼寇,竟然打上本家庄子来寻死。招聚乡里求自保,何来造反一说呢?”
听到刘炎这解释之词,彭宠原本紧皱眉头略舒展、脸上怒色也散去几分。
再对刘炎一抱拳,他说道:“既然现在大人您已经知道不是贼寇来攻庄,是本官奉命来公干。还请您快些下令,让这些人放了我的部下和棘阳县兵吧!”
“放人不难。”
冷笑变淡笑,刘炎缓步顺着台阶向下边走,边用眼睛瞄向依旧在几个兵士搀扶下,不停擦拭嘴角血迹与脸上泥土的何牧。
转而猛地又是淡笑散去,换做一副叵测冷面,刘炎走到彭宠身前,继续又说道:“然而此翻谎报军情、擅围良才庄院,实已大违王法、大乱民心。这始作俑者若是不为此次事担下重责,某家即便尽斩来犯诸人,怕到了甄大人那里也不能责罚某家吧!”
当初刘邦入咸阳,立下过约法三章。王莽篡夺大汉江山以后,许多规矩都按着他意思进行了“改革”。但是在修改律法时,王莽非但没有废掉汉朝一些暴律酷刑,反倒更加重几分改头换面施行。
汉朝法典,源在约法三章。王莽篡改新律法中,有一条更是将原本“伤人及盗者抵罪”,多加出了一条规定:反击伤人者时,误毙来犯之人者无罪。
心中对新莽法典很清楚,彭宠一听刘炎如此说,才意识到刘炎这是要钻律法空子:新莽律只规定反击来伤人者时,误杀来犯之人是没罪的。但是这个没罪,可没明确说出有什么例外。
现在刘炎真下令让上千人杀光这六百多官兵,然后回过头去跟甄阜说不认识几个当官的、以为是冒充的。真若如此,甄阜也没办法追究,他们这些人全都得白死……
迅速明了刘炎用心,彭宠急伸手拉住刘炎,赔笑着低声说道:“元真先生万万不可如此,万万不可如此。先生看在彭某与您私交上,给彭某一些薄面,速速散了这些乡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