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跟我妈出去买菜时,司空巷打电话给我说:“大葱,要不是刚才穆子阳打电话向我打听你的近况,我都不知道你回青岛了!她说让我多陪陪你,还说张剑南……”司空巷顿了一下,说:“听说去世了?是真的吗?”
我用余光扫了一下我妈,她正和菜贩热火朝天的讨价还价。
我说:“是真的。”
司空巷沉默了几秒说:“大葱你别吓我啊,你和穆子阳是不是合伙整我呢?啊?咒人死的玩笑开不得的,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能说没就没呢?”
我说:“是真的。”然后补充道:“还是有机会见面聊吧。”
我妈插言到:“大巷是吧?叫她今天过来吃晚饭,我都好久没看着她了。”
司空巷听到了我妈的声音,大声说:“阿姨,我一定来,我都想死您啦。”
我妈索性拿过我的手机,说:“死丫头,想死我啦都不来家里玩。”
我对我妈说:“您忙您忙。”抢过手机背着我妈小声说:“大巷,我爸妈他们都不知道呢,我骗他们说我们分手了——我怕老人家承受不住。”
司空巷说:“我明白……那见面再说。”
快挂电话时司空巷叫住了我:“大葱……你还好吗?”
我说:“……会好的。别担心。”
我妈一直很喜欢司空巷,尤其是大巷的妈妈过世后,我妈经常叫她来我家吃饭,逢年过节的还给她买礼物。我有一次说:“妈,你给大巷买礼物时也给我稍一份呗?”我妈不耐烦的说:“给你钱自己买去。”我抗议道:“妈,我是不是你亲生的?!”
吃好晚饭后,司空巷乖巧的说:“阿姨我帮你刷碗吧!”
我妈一边把我和司空巷往我房间里推,一边说:“不用你们,你们去聊天吧。丫头,你给大巷拿水果吃啊。”
司空巷说:“阿姨您做饭已经很辛苦了,我心疼您。”
我妈笑着嗔道:“这孩子,就喜欢整些肉麻兮兮的词儿。大巷你劝劝这丫头,她就一根筋,这多长时间了都不愿意讲话。你劝劝她,分手有什么了不起啊?那是他小张没福分!以后有的是好的呢……”
司空巷连忙应道:“阿姨您别担心,包在我身上!”
进了我房间,我刚关好房门,大巷就关切的说:“我的妈呀,你下巴都成尖的了。张剑南他真的……”
我连忙堵住了她的后半截话:“是真的。”
我还是接受不了“死”这个字眼。
司空巷喃喃的说:“我还是不敢相信……好好地一个人,怎么突然就没了……”
忽然她跳起来,冲着我肩膀狠狠的推了一掌吼道:“那你他-妈-的不告诉我!你一个人憋着把自己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的就痛快了!你他-妈-的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我捂着肩膀,抬眼看见她眼角迸出了泪珠,眼睛红红的瞪着我。
“嘘,”我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门外,说:“大巷,你小点声。”
我拉着她坐下,她不情不愿的坐下了。
我叹了一口气说:“不是我自己折磨自己,本来就是我自作自受。”
司空巷说:“放屁!你就一堆歪理!我都听穆子阳说了,那是场意外啊,大葱,明白吗?谁都不能怨!”
我缓缓的说道:“大巷,你知道吗,我在家这些天,一直强迫自己睡觉,因为睡着了就不痛苦了,还特别希望醒来时发现是噩梦一场。有时候半夜会突然惊醒,眼前就浮现着我最后见到他的那张脸,惨白惨白的,好陌生,但是一点都不害怕。我经常会做同一个梦,梦见我伸手追着一个东西滑向深不见底的深渊,然后被心脏在失重状态下的感觉惊醒。我就那么一直追着它滑落,却再也没抓到过它。每次我在这种感觉中醒来时,都特别失落。那个梦是在提醒我的爱人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无论如何都回不来了。”
大巷伸出胳膊搂着我说:“大葱,你这些感觉我都了解。记得我妈去世时我也是这种感觉。但是他们走了,便再也没有逆转的可能。我有好长一段时间都沉浸在痛苦中不能自拔,后来有一天我看到一句话便突然就释然了。”
大巷握起我的手,说:“人世的终结其实是另一个世界的开始,他们只是换个空间存在着,你们还在关心着彼此,只是不能交流了。为了我妈放心,我不能自暴自弃,必须活得开开心心的。再想想,我妈她在人世时并不开心,所以终结对她来说也算是解脱了。”
大巷继续说:“后来我就明白这世界上所有人和物都可能突然会消失,并懂得要珍惜尚在的人。之前的是非对错,其实没那么重要。”
我说:“那他在那个世界,会开心吗?”
司空巷说:“这点你不用担心,就算他把那个世界所有人都搞得不开心,他肯定要开心的。你忘了他最喜欢把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啦。”
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司空巷舒了一口气说:“看到你笑了我就放心了。”
我笑着笑着眼睛又湿润了。
司空巷帮我揩了揩眼角的泪,说:“好啦。话说明天姐姐又被老爹安排去相亲,你陪我去好不好?”
我撇嘴道:“我才不去,放我这个几百瓦的灯泡在那,你们不怕晃着眼我自己还觉得浪费电呢。”
司空巷撒娇道:“大葱求求你嘛,人家真的要被老爹逼死了。那些来相亲的男的压根就没长个囫囵模样,真的很摧残眼球,我恨不得把眼珠子抠出来!我每次相亲完了就回去跟我爸嚷嚷:麻烦你先好好看看您闺女长什么样再给人介绍,怎么也得找差不多的吧?怎么着,在您心里您闺女就只能配得上那样的啊?”
司空巷往嘴里扔颗葡萄,接着说:“然后我爸说了一句话噎的我顿时脾气全无:样样儿好的男人凭什么没人要、干等着跟你相亲?”司空巷叹口气后接着说:“打那以后,我对来相亲的各种歪瓜裂枣男都特别淡定,偶尔出现一个中等相貌的我还特有惊喜感……怎么样,明天跟姐们去开开眼?”
我犹犹豫豫的说:“好吧……几点啊?”
司空巷说:“下午四点。”
我也抓颗葡萄放在嘴里,声音含混的说:“那你先来我家碰头,咱们一块去。”
司空巷兴高采烈地把双手一拍,说:“好嘞!”
后来司空巷每每去相亲,必定拉上我,司空巷就像是气势如虹的老板,而我就像是行事低调的小秘书,偷偷察言观色,死死记住与会内容,然后会后向老板做总结陈词。
陪司空巷相亲充斥了我很多空闲生活,以至于隔了一段时间她没约我时,我主动询问道:“大巷咱相亲去呗?你肩负着拯救岛城剩男的艰巨任务呐。”
意料之外的,司空巷声音提高八度的叫道:“大葱,我正要跟你说呢,我这周末真有活动!”
我说:“听你这分贝,相亲对象很让你兴奋呗?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司空巷说:“我跟你说,昨天隔壁王阿姨把那男的照片给我看时我就傻眼了。”然后故作神秘的说:“你猜是谁?”
我一头雾水的问:“谁啊?”
司空巷兴奋的说:“你记不记得高二那年咱们班来了个转校生,挺酷的,不跟人说话,看不见他学习,但是成绩超级好的那个男生?”
我说:“陆风?打篮球特厉害,特喜欢听周杰伦,走路时耳朵里永远塞着耳机,说话永远不看人,但是眼神特有杀伤力,超级受女生暗恋、老师喜欢的嘛,我记得那时候女老师上课都格外喜欢提问他。”
司空巷说:“呀,你印象这么深?”
我说:“废话。记得有一段时间咱们俩别别扭扭的,虽然谁都不承认,但其实就是因为我们都喜欢上他啦。”
司空巷说:“哈哈,我那时候也怀疑你来着……记得那时候咱们班每周换一次座位,我就特盼望换到和他靠近的位置……”
我说:“好啦,打住——现在是什么情况?”
司空巷说:“他上个月刚从英国回来,就被家里催婚。他家里人满世界的给他找姑娘相亲,隔壁王阿姨是他大姑,昨天我在楼道里遇见她,她上上下下的把我好个打量,然后神神秘秘的问我有男朋友了吗。我说我爸为了想把我嫁出去都恨不得把我照片贴电线杆子上了,您还不知道我单身哪?然后王阿姨就特高兴的从口袋掏出一张照片,说:这是我侄子,长得精神吧?我一看那照片就看出是陆风了,虽然变了点样子,但还是那么帅,嘻嘻。”
我插嘴道:“怪不得这两年的同学聚会都没见到他,原来是出国了啊。”
司空巷说:“对啊。后来王阿姨要了我的电话号码,我们就联系上了,还约好这周末见面呢。”
我说:“缘分这东西真是妙不可言哪。提前祝你终于在相亲大战中取得胜利!”
司空巷说:“也感谢大葱同志在我的相亲大战中,扮演了不可替代的角色,发挥了非同小可的作用!”
我说:“啊对了,那这次还带不带我这个灯泡啊?”
司空巷过河拆桥的速度嗖嗖的:“稍微识相的人……肯定找凉快地方呆着去了,您说是吧,这大夏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