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几乎认不出他来,要不是兄长告诉她,他就是林殊的话,阿七是绝对不会相信,面前这个长满白毛,眼神带着怨恨与颓废的人是林殊。他已经失去的金陵最耀眼的少年的风采,阿七清楚地看出他在堕落,不愿意吃药,不愿赤焰的人见到他,不愿去想明天。
“阿七,你想办法令他振作些……”薛漠忽然惊恐地息声,因为他看到阿七眼中光芒璀璨,嘴角带惊喜的笑,那是一种癫狂的,有如看到猎物,露出勃勃食欲的侵略眼神;又如水鬼把人拖入水中时,知道有人同她一道堕入地狱时的异样兴奋。
他明白的,许多人有种劣根性,看到高高在上纯洁无瑕的人,一朝跌落,觉得那样的人便和自己一样在污泥中堕落而快活。薛漠不敢问阿七为什么笑,有的话一旦说出来,那很多事情就会回不去。
薛漠只让阿七看了林殊一眼,便把她带回自己屋子中,问她在梁国遇到的事。阿七说后,薛漠点点头:“你做的很好,不愧是我的妹妹。”
“妹妹”二字对于阿七来说是个禁忌,就像她拒绝承认自己是女子那样。阿七原本嬉笑的脸立刻拉了下来,可薛漠似乎像是没看到般,令人请来金人杰,程寒峰,薛清三人,大家围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吃汤锅,边吃薛漠边与阿七说了后来的事,薛漠已经将梅县交给燕帝,同时也向燕帝建议把梅县道路休整,改成商道,这样,梅县就不用时常要朝廷救济,反倒作为关卡能收不少税。
说完政事,几人又说了最近遇到的趣事,便散了。阿七提出想去看看林殊,却被薛漠劝阻,明日再见也好。
夜凉如水,薛漠的房间却是暖呼呼的,可平日倒头就能入睡的薛漠却怎么也睡不着。
薛漠在床上翻了几次煎饼后,索性起身,披了衣服往外去。
“王爷。”值夜的小厮听到薛漠起身,立刻爬了起来,“您要什么,小的给您去取。”
“不用,睡你的,我出去走一会。”
“小的随您一道......”薛漠淡漠地看了小厮一眼,小厮顿觉寒毛倒竖,吓的不敢说话,更不敢拦他,乖乖的留在房间内。
门外,睡前的雪已经停下,周遭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映着灯光十分晃眼,薛漠心情烦闷郁躁,满腔心事不知能说与何人与分解。若是往日,薛漠会与阿七说自己的烦恼,阿七总能为自己想出好主意,可今日,薛漠烦恼的根源便是阿七。
前两年阿七历经磨难,性格大变,仿佛从一个极端走的了另一个极端,薛漠为此十分担忧,若不是这世上还有自己这么一个令她全心全意信赖之人,阿七说不定已坠魔道。薛漠不想阿七颓废堕落,指了不少事给她做,令她不得时间去想自己的事。
薛太后令阿七去金陵时,他是犹豫的,他怕阿七会陷入仇恨中不能自拔,父亲戚元隆送来的信中也写到阿七曾经差点走火入魔,这令他更加担忧。
但再次相见时,薛漠却惊奇的发现阿七眼底的戾气消散不少,眉目间多了几许温暖,其中的缘由,薛漠已是知道,林殊,曾经与他并列为当世最杰出的少年将星。可惜......
其实薛漠知道赤焰有祸难时,薛漠既出于道义,有着同病相怜的心思去救赤焰,又出于私心,若是林殊能留在靖北,那么阿七或许会变回原来笑容剔透的模样。
可万万没想到,阿七看到林殊颓废的模样,竟会引得自己有入魔危险,知妹莫若兄,若真放任让两人接触,只怕林殊会以极快的速度褪去他一切美好的品质,然后和阿七一定沉溺深渊,不再看见阳光。
“梆梆!”巡夜打更人的梆子声从附近传来,立于高处的薛漠闻声望去,忽然看到附近的一个庭苑,想到一个足智多谋,又做事不拘一格的人,立刻辩了方向,运起轻功,几个纵身跳进了那人的院子。
“谁?”值夜的人十分警醒。
薛漠走到灯下,暖暖的灯光照在他脸上,只见薛漠轻声道:“是我。金老休息没?”
“师傅已经睡下,王爷有事?我去叫师傅。”
“不,”薛漠阻了他,“我且在偏房坐,若是金老醒了,便告我一声,若没醒,也别打扰他。”
可金人杰是什么人?多年的习惯,令他听到一点风吹草动都能立刻醒来,方才薛漠一进来,他便知道有人来了,正正好的把薛漠的话听到心里,顿时心中一暖,若无紧急之事,薛漠一向是不会半夜来找自己的。遂开口扬声道:“小徐,请王爷进来。”
薛漠转进来时,一脸愧疚:“打扰金老了。”
“老人觉少,刚好醒了,我就不下来了。”金人杰也不和薛漠客气,坐在暖呼呼的床上,裹着被子看他。“说吧,谁出事了?是阿七,还是程寒峰?”
“是阿七。”
这日阿七刚起床,便听到侍女拂风禀报,薛漠要阿七梳洗好就过去问心院找他,阿七闻言立刻梳洗打扮好,兴冲冲地去找兄长去了。今日薛漠没有去演武场练武,而是坐在炕上看书等她,见阿七进来,便招手叫她上炕,又令人倒了羊乳与阿七,“兄长有什么事,当且吩咐。”
“不忙,你先喝了羊乳,我再与你说。”待阿七喝完,薛漠方面上漏出忧虑之色对她说:“有件事我很为难,很难办成。”薛漠脸上故作犹豫。
“不知兄长被什么事难住了,有需要我做什么,兄长尽管开口。”阿七对兄长打了包票。
“的确,此事除你之外,整个大燕都没人能做到,只不过此事实在是太难,我怕你……”
“兄长尽管吩咐,我定全力以赴为兄长分忧!”
“你先不要这么说,待我说完后,你要不要去,都随你。”薛漠深知,自己对阿七的激将极有作用。
“那兄长快说啊。”
“我想要你去迷失之地,请阿鬼来救林殊。”
阿七闻言愣了下,低下头去沉思片刻,也没说去还是不去,便起身出去了,薛漠心中微叹。没多会却听到何大来报告,阿七令车马房为准备雪橇车及几头强壮的驯鹿。
早膳后,收拾好东西的阿七,拜别众位兄长与金老,带着薛漠的亲笔信往北面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