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新郡主悄然来到安常府,在门后求见,被领进去后等在一个偏厅。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进来说大人正在午憩,不知何时能醒。临新见这少女气质端丽,个性带些俏活可爱,便感到些许心安。她在偏厅坐了一盏茶功夫,那少女就来了。
“大人请您明园一见。”
临新郡主随少女走入内府。这府第堂皇漂亮,招人喜欢,较王府还要精雅。她们绕绕停停,最后在一处花丛亭台前立住。亭里有两个人,坐着的就是安常大人了。他便服未束发,妍丽慵倦,靠坐在长椅上,风情迷人。临新郡主想不到世上还有这样的人。第一次见他是在衣冠妆容严谨的时候,不致那么诱人。她羞红脸站着不动。
奇善轻言一句,安常大人回神看向临新郡主。
“冒昧叨扰,请见谅。”
“不知有什么能为郡主做的。”
临新郡主坐到他身前,认真看到他年轻俊美的容颜,自惭形秽。她此时一点强硬之气都没了。她支吾了一阵之后,仍然不敢提来意。安常大人慵懒困倦,渐渐不语了。
他好不容易从齐吏夫人的死的愧疚中走出来,又陷入对她的思念中,以致思维迟钝,行色无神。临新郡主突然来,任谁都怀疑议论,他却无心思应付。
“大人!”临新郡主吐出一口气,安常大人看向她,会她意让奇善与苏信春退出去。临新郡主问了令她尤为羞愧的话。
“您真爱齐吏夫人吗?”
安常大人脸色苍白,瞳孔有灼烈之意。他疑惑地盯住临新郡主,整张脸孔死人一样。临新郡主被吓到了。
“你是谁?”他惶惶地看了看亭外的奇善,脸色缓和下来,“他们每一个人都对征颜避若毒蝎,连一个忏悔的机会都不给我,我宁可不去那封信,不教她知道……可我又能够怎么办呢,我不能控制自己的丧心病狂,死的人偏偏不是自己。”
临新感到动容,又觉得表姐凄苦。“大人您现在说这些话,显得寡薄无情,然而你能够如实告诉我,去承认齐吏夫人,我也满足了。您是做大事的人,又怎么能为这样的事自残呢。所以我冒昧来拜见,算得了个安心。”她站起来,“我还是希望这件事能使你良心受到永世的谴责。表姐那样的一个女子,你不配这样把她逼死。”
奇善将临新郡主送至后门,他大致了解了这个女人的底细,想主人那种面容,很为此愤怒。欲出口斥驳,又怕惹麻烦,所以送出门去,他也没说出话来。
苏信春走到安常大人身边,静静站了一会儿,泪干了之后说:“大人,奴婢为你梳发吧,这样显得精神些。”
安常大人点了点头,却不动,他靠到苏信春身上,竟哭了出来。
当日傍晚时分,元统帝微服踏进安常府门。安常大人在上尚阁接待了贵客。
元统帝长安常大人三岁,面色如玉,器宇轩昂,眉目睿智。他对这个第一大臣毫无危严之色,一味谈笑风生,讲春花秋草、千华风流。
安常大人恢复了些气色,温言温语,也会说笑,使苏信春开心异常,倒不觉皇上令人拘束了,很可亲可敬的一个人。
“这样才好。我要你成亲,你违抗,似乎不喜欢我的所作所为。你该好好休养,身体壮实了,想干什么都行的。”元统帝说完不禁爽朗大笑,安常大人点头,他对这个人一向服从,也尽心尽力,并且知道他有恩于自己,一心敬爱。
元统帝离开前最后说:“年少最易惹寂寞。你年少居高位,又因我到处惹嫌隙,心中最苦,我只求你坚持下去,不然我该怎么办呢?”
安常大人作揖:“皇上言重了,下臣自是鞠躬尽瘁的。”
安常大人精神好转之后,筹备次年春祭之事,开始与下设官员接触,其高雅姿容使下级人员深深折腰。
一日,安常大人浏览地方文件,旁站的苏信春突然凑上头来,鬓上的银簪就划到安常大人的脸,苏信春慌忙跪下领罪。
“不要这样慌慌乱乱的!”安常大人斥责不重,却也不悦。苏信春不敢站起来,安常大人扯了扯她的衣领,“起来。”
苏信春站起来,怯生生地盯着他。安常大人觉得可笑,问她:“你是看到什么了?”
“回大人,那个,我看到我们家乡啦。”
“家乡?你的家乡在哪儿?”
“广济府。”
安常大人抽出广济府案卷,“你是广济府人?那儿姓苏是大族啊。你很想回家乡吧?”
“是啊,那儿可真是美丽的地方。然而我不想家,我恨那里。”
安常大人吃惊,问她:“怎么?”
“不知道,我觉得自己在那受了苦。”
安常大人微微一笑,“你不像是受过苦的人,老爱笑。”
苏信春脸红起来,觉得他在注意自己。
安常大人缄默一阵,又说:“你为什么总笑呢?”
苏信春一愣,还是只能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心想:我只想你开心而已。
“你来。”安常大人把她拉近来,朝她脸上认真打量,“你不上妆的,怪不得眉目细腻。”
苏信春仿佛受了极大的夸赞,非常兴奋,不禁忘了主仆之隔。
“几个姐姐送了我些脂粉,我不惯用的,人又懒,就素面来了。”她又说,“又怕您嫌丑。”再笑起来。
“不,你长得挺美。”安常大人半揶揄她,向后靠到椅背上,“你去吧,不用在我这儿困着。到那头院里请孟姑娘迟些时辰来一趟。”
苏信春应着去了快步走到渠香院。孟镜瑶极为客气地招待她,殷勤十足。
安常大人之所以对孟镜瑶记得清楚,是因为她性情温驯。他在府里养了四个姑娘,有两个已经遣出去,剩下良芳与孟镜瑶。她们也有大半年没进东庭院了。
孟镜瑶掌灯时分来到东庭院,安常大人正用晚膳,她等在偏房里,喝了苏信春送来的药。
“春妹妹,若不嫌弃,您收了这镯子好吗?”孟镜瑶笑语盈盈,苏信春断然拒绝了,她厌恶这个女子。
两人浅聊了会儿,苏信春带她来到寝屋。这个孟镜瑶见到安常大人就哭起来,细细讲自己相思之苦。安常大人也不言语,随侍女为自己宽衣。他突然看到苏信春,就说:“你来,镜瑶的妆画得不错。”又转向哭哭啼啼的孟镜瑶,“你教这女孩儿如何上妆,不要浓郁,就那种坊间流行的清淡的就行。”
孟镜瑶莫名其妙地为苏信春做了一回彩妆师,安常大人却饶有兴致地旁观看,完毕时赞了苏信春几句,很有兴趣。
孟镜瑶放下眉笔,亲昵地搂住他的脖颈,“春姑娘姿容的确上乘,比我可是一个天一个地呢!”
苏信春脸红着辞谢,不知是否该退出来。
“你也不差的。”安常大人笑了笑,看着苏信春,“明日你去姨娘那儿,她定要认不出来了。”
“大人取笑了。”苏信春退一步,去理桌上的茶盏。孟镜瑶细声说:“大人,镜瑶觉得自己老丑掉了,您会嫌弃吧?”
“你几岁了,就有苍老之态?”
“镜瑶现年二十。”
“真是傻瓜,二十正是盛华之年。”
“您越发风姿高雅,令人失色啊。”
安常大人不是受诱惑之人,却知孟镜瑶用心不邪,也不厌恶。他毕竟年少怕孤身一人,孟镜瑶这样纵不上等,也免去了他不少烦恼。
苏信春日间无事时去了慕夫人那儿,陪慕夫人养花、抚琴,午膳前慕夫人说:“春儿,大人对你怎样?”
“嗯?”苏信春满脸通红,低下头,慕夫人握住她的手,轻和道:“
“和我说说,有进展么?“
苏信春摇头,盯着窗外一片竹林,眼里染上绿影。
李居恒随同安常大人到得安常府,两人在书房议完事之后,李居恒特意四下看,不见苏信春踪影,纳罕安常大人换了侍女。
“你和我一块儿用了膳再走吧。”安常大人说,他领恩重谢。安常大人问小丫头:“那个春姑娘呢?”
“春姑娘早先去明宛院了,未回呢。”
安常大人点点头,携李居恒进入膳房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