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岛花园这个逆大户型潮流的项目,被视为许家印和他的恒大帝国的真正起点。1997年,是许家印再次思索去与留的一年。
事实上,许家印初涉房地产业的那几年,正是中国房地产业进入调整期的关键时刻。
1993年,国家开始对房地产市场进行大规模的清理和整顿。6月23日,时任国务院副总理的朱镕基发表讲话,宣布终止房地产上市,全面控制银行资金进入房地产业。第二天,国务院发布十六条强力调控措施,房地产陷入了“万劫不复之境地”。
这次调控的遗产,是给海南留下了占全国10%的积压商品房。海南参与过房地产交易的五千多家企业中只有几十家实现了胜利大逃亡。
作家叶永烈说,海南岛流行着一句话:如果从树上掉下一个椰子,打着三个人,其中必定有一个是房地产商。几乎一语成谶,椰子真的狠狠地打在了房地产商的头上——有人痛得逃亡,有人痛得跳楼。
在北海,众多烂尾楼被戏称为“泡沫经济的博物馆”,很多别墅摇身一变成为养猪场,沦为国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位于广东省顺德碧江之畔、桂山之侧的碧桂园——这个号称面积最大的烂尾楼盘工地,如同当时广东境内上百个花园别墅楼盘一样,处于“死火”状态。四千户只卖出了几户,成了烂尾楼。
不过到了次年,对房地产有着巨大影响的“房改”再次启动了。1994年7月18日,国务院在《关于深化城镇住房制度改革的决定》中,指出房改的根本目标是实现住房商品化、社会化。这个决定再次正式启动了城镇住房制度改革之路。“房改房”的概念提出,私房可以上市买卖,公房开始退居幕后。也就是在两个多月后,许家印到了广州,正式进入了房地产业。
这又是一个房地产企业集中诞生的时间段。1993年,积累了第一桶金的张力邀请香港的李思廉投身房地产业,投资两千万组建了广州天力地产有限公司,也就是日后的富力。此外,陈劲松的世联地产、陈华的京基地产、吴亚军的龙湖地产、张宝全的今典集团、潘石屹的SOHO中国、孙宏斌的顺驰地产,这些著名的民营房地产企业,都是在这段市场不景气阶段发展起来的。
与他们不同的是,许家印还没开始自己创业,他仍然是一个打工仔。他真正思考去留,还在三年之后。
1997,这一年,虽有收回香港主权的天大喜事,中国的企业界却是一片风雨之声。亚洲金融风暴来势汹汹,中国的企业英雄们相继遭遇滑铁卢:史玉柱败走珠海,“标王”秦池酒厂老总姬长孔身陷绝境,几个冲击世界五百强的种子选手也齐齐败下阵来。只有丁磊、王志东和张朝阳等几个年轻人开创的“互联网元年”,给人几丝微薄的希望。
当1997年5月珠岛花园二期销售一半的时候,许家印经过深思熟虑,在为别人打工取得成功后,正式决定为自己打工。临走时,许家印与中达老板做了一次改变自己命运的深谈。他感激老板的知遇之恩,话也说得极为坦诚:“人是有价值的,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水平、什么样的贡献,就一定要有什么样的待遇。不然,从管理上来说,是留不住人的。”
许家印离开时,通过审计,珠岛花园项目价值两个多亿,也就是说两年半的时间里,许家印几乎白手起家,广州鹏达的珠岛花园一个项目就为母公司中达净赚2亿多,而在当时,他自己的工资却依旧低得离谱,一个月竟然才3000多元。他后来回忆说,假如一个月给他10万或20万一年,自己可能就不会去想创业了。因为创业有风险,也很艰辛。但3000多元的工资,养活家庭都困难,怎么继续干下去?
历史就是这么奇谲,一场看起来让无数人景仰的丰功伟绩,可能当初不过是无奈之举。许家印决意不再为人打工,他又一次选择了离开。他告别了中达和鹏达,告别了让他初尝成功滋味的珠岛花园。
一个可能的题外话是,好多年以后,或许是缺乏经理人许家印式的严格管理,珠岛花园后面几期项目遭遇到了不少业主风波。彼时,早已拥有自己的恒大的老板许家印,人生和事业早已一飞冲天。
但还有一个很有意思的细节:许家印辞职之后,他的那位老板就开始对高层实行年薪制,五十万起步。也许是许家印的离开对他产生了极大的触动。蛟龙脱海,对许家印来说,何尝不是好事?
对这位老板,许家印一直心存感激。“老板也是不错的,每一年我都去看他,非常感谢他。也要感谢改革开放这种机会,没有机会不行的,再就是感谢老板,学了很多东西,这个是创业的基础。”大国有企业有它运作的模式,但到了民营企业,在深圳这样一个改革开放前沿的城市,他学到了更市场化的企业基本功。
可以说,从1992年到1997年,这5年多的时间里,是许家印腾飞前的漫长准备期中最关键阶段。尽管在舞钢,他积聚的企业管理能力得到了释放和提升,但许家印自己也承认,在一家内地钢铁工厂10年的积累,也没有在深圳这个大熔炉1年的收获多。
与他共事多年的邓凡,如此总结了许家印的个性特点:第一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第二是“完美主义”;第三是“结果导向”;第四是“决断力”。“我特别佩服他的决断,什么事情,他都能敏感察觉到危险和关键所在。”而这些,也是他日后虽屡涉险地,却总能全身而退的关键。
从技术到管理,从国企到民企,中原的文化底蕴与岭南的商业内涵碰撞之后,终于形成了典型的“许氏行事风格”:目标执着,不失谋略;偶尔高调,不失务实;熟谙规则,又不按常理出牌;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离开中达,将是许家印的最后一次出走。这之后,他的成败,都将跟那家名为“恒大”的公司牢牢捆绑在一起。
实际上,许家印的个性和价值观,在他人生第一次跳槽中已经略有体现。“我这个人要强,该我做的事我会做好,没做好是一回事,但做好了就要有体现。舞钢10年当了7年车间主任,总是不提拔,我肯定要走。”许家印说,他的两次跳槽和现在的70后、80后的跳槽频繁不同,“他们跳的太多,已经没有了意义”。
回味这段历史,人们会发现许家印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尽管他的起步较之其他房地产开发商晚了好几年,但许家印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抓住了时代以及政策所提供的巨大机遇。1992年至1996年,对于当时的房地产企业来说,还不如十多年后的4个月,哪怕是4周的瞬息万变。因为内地房地产企业的普遍腾飞,其实源自1997年亚洲金融风暴之后国家取消福利分房的历史性机遇和香港资本萎缩让出的发展空间。
1998年,中国启动了一场影响国内经济十年并一直持续下去的改革。从这一年起,在新中国延续了近半个世纪的“福利分房制度”寿终正寝,开始向住房分配货币化过渡,市场化的“商品房”成为城市住房建设的主题词。房地产业赶上了“千年等一回”的黄金时代。
众多的房地产财富神话在1998年开始轰轰烈烈地上演,可以说此后的十年,房地产一直是拉动经济成长的火车头,也成了最具暴利气质的行业。这是让房地产开发商连做梦都笑出声的年代。房地产界是孕育中国富豪最多的一个领域,这并非戏言。2003年《福布斯》“中国内地百名富豪榜”上,以房地产为业务的亿万富豪达三十五人之多。
那是房地产商掘金最迅速的年头,谁都想在这华美的筵席中捞上一桶金。
许家印和他的恒大帝国的起点,也恰在此时。
许家印强烈地感受到地产业巨大的市场需求和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的适时切入,不仅没有因为迟了几年而步步落后,反而正好借鉴了香港地产企业和其他同行的经验、教训,赶上了中国房地产业最辉煌的时期。
实际上,在正式跳槽之前,许家印就在积极地为自己创业做准备。他收购了恒大地产实业的前身——广州天帝实业开发有限公司(由中达集团旗下的广州鹏达实业有限公司与深圳千盈实业公司合资组建而成)。
1996年8月,广州鹏达将其持有的广州天帝40%的股权转让给许家印掌控的广州凯隆。
1997年3月,广州天帝更名为恒大实业,许家印出任董事长。关于“恒大”的来历,恒大官网的解释是:恒大者,古往今来连绵不绝,日恒;天地万物增益发展,日大。颇有在时空的双向维度上绵延发展之意。
1997年5月,许家印和他的团队开始了真正属于自己的创业——今天闪耀国际资本市场的恒大地产正式走上了中国房地产市场的大舞台。恒大地产为恒大实业控股90%的下属子公司,广州凯隆占10%的股份。后来,恒大实业旗下又增加了恒大钢铁、金碧物业等公司。
尽管当时只有一辆车、捉襟见肘的资金和七八个人,成功似乎只是纸上谈兵。但许家印认为,一个人只要有一种敬业精神,一颗强烈的事业心,老老实实做事,实实在在做人,就有机会成就一番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