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羡的这个别庄,果然不只是一个普通的庄子,机关就在姚儇所住的那间主室里。姚羡将那墙上的灯座左右转动几下,只听得一阵细微的响动,那对面的墙上出现了一个通道入口。
秦非白接到姚儇的眼神示意,微一躬身,当先而入,姚儇随之而走,姚羡则走在最后。
三人在狭窄的通道里缓慢前行,一时寂静无声。姚羡最受不了这样的气氛,率先打破沉默,有的没的找话题与自家堂妹交谈:“儇妹,方才那周夫子的模样,像是想随你来审这邪教教主,你怎没允了他?哥哥还以为,你对他很是纵容呢。”
姚儇脚步稍稍一滞,她对待周华容的态度,已经到了纵容的地步了么?呵,怎么可能。
她不由轻笑道:“难道我随便对哪个人好一些,你都要巴巴地凑上来吃醋?堂兄你这风流的性子,我可不感兴趣。”
两人正说着,眼前渐渐大亮,原来已经走到了地牢之中。
那十洲策师洛非,正背对着他们,坐在牢中闭目养神。策师并不习武,此时他身上伤痕累累,连那用来束缚身体的铁索上都染上了血色,显是受伤不轻。
“抓这种下三滥之人,还用得着大费周章,看来他的同伴还不少。”姚儇淡淡说道。
“这洛非身边有些江湖人,身手都不差,我们这边又要秘密行事,确实费了点力,只可惜只抓到三个同伙,其余几人都成了漏网之鱼。”
姚儇心知姚羡这次还是莽撞了,不免要打草惊蛇,但她想到城外那待命的一千精兵,又觉得不必太过杞人忧天。姚儇向来看重武力,在她看来,文人虽有惑众之口,终究抵不过武者的刀光剑气。
这体弱少女对于武力的崇尚,从她对那英武将军段临风的迷恋中,就可看出些许端倪。文武并治,方是王道。她心里虽然清楚这一点,却出于某种惯性的偏见,仍是重武轻文,对文人一直不以为然。
而这样的偏见,很快便让她吃到了苦头,对这十洲策师的轻视,让她一时大意,竟落进了敌人的圈套。
在皇宫里长大的皇女,对那看起来残忍非常的所谓十大酷刑并不欣赏,她也没有皇弟姚晟那种慢慢折磨犯人的耐性。那洛非既受了重伤,又被铁索锁得严实,不能动弹,宛若板上鱼肉,任由人宰割。
姚儇走到放刑具那处,略一环顾,拿起一把短刀,见那刀锋上闪着幽光,知道是淬了剧毒的,不由满意一笑,对着姚羡说道:“把这牢门打开。”
“这……恐怕有些危险吧?”姚羡看着牢中人阴森的面目,犹豫道。
“怕什么,不过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还能反伤到我不成?”姚儇把玩着手中的短刀,眼中蓦地划过一丝寒星。
姚儇审问人的法子,可说是十分直接。她站在那洛非身前,将他的面庞抬起,那慑人的目光如利器般落在男子面上,不多久便迫得洛非微微移开了脸。
“我不喜欢和人兜圈子,从现在开始,我所问之事,若有一件得不到该有的答案,我便用这刀在你身上留一个记号,如何?”
那洛非看这皇女如此年轻,并不信她能有这种狠劲,干脆不言不语,沉默以对。
“你既不回答,我便当你是默认了。”洛非这样的态度,并未惹恼姚儇,她面上依然挂着淡淡的笑容。
按着姚儇的行事作风,那问题几乎是一连串的问了出来,而洛非自然是紧闭双唇,一字也未吐露。
姚儇冷哼一声,她非常不喜欢洛非这种软硬不吃的反应,更加不喜欢这人企图拖延时间的沉默抵抗。她右手轻轻动了一下,就倏地将那短刀插进了洛非的胸口,她做这动作时姿态优雅,动作却干脆利落,一旁的两人都听到了那短刀刺进血肉里的短促之音。
洛非额上的冷汗几乎是立即流了出来,他只感到胸前钝钝地发痛,而那痛感不断加重,显然是那短刀上的毒开始发作了。
“让我算算,我刚刚是问了你几件事来着?”姚儇慢条斯理地将那短刀从洛非的身体里拔出来,对那大片的血迹无动于衷,仿若未见:“我刚刚一共问了你四件事,而你一个也没回答,那就是四刀咯。”
她一手抚着下巴,仿佛在寻找下一个合适的位置,洛非几乎还未反应过来,左肩上已是剧痛袭来,目光微微一转,便看到了那直直插进自己肩头的短刀,一时痛意难忍,低低呻吟一声,面白如纸。
“我虽不会武功,却知道人的身上,有几处痛神经特别敏感,洛大教主,你要不要试上一试?”
洛非此时再不敢小觑面前的少女,他用痛挨两刀的教训,换来了对这年轻皇女的重新审视:这个人看似柔弱,那言出必行的狠厉和魄力,实在让人有些心悸。
他双目闭了又闭,调动浑身的意志去忍耐那愈来愈烈的痛楚,勉强开口道:“皇朝公主,你莫要忘了,我不是你的子民。你这样伤害我,就不怕我十洲的主人知道后,来替我报仇么。”
“你说的是你们十洲的主上楚澜?”姚儇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之事,露出一个带了恶意的愉悦笑容,低下头对着洛非说道:“你这种败坏十洲名声的骗子,没有人会替你报仇的。”
洛非还不知晓,自己早已被他口中的十洲主人遗弃了,但他见到姚儇那颇有深意的笑容,心下突然一凉,就知不妙。自己不会是被主人放弃了吧……他心里隐隐有些绝望,但作为策师的头脑还算清醒,低头掩住目中的异色,佯装服软道:“你住手吧,那些事我都给你答案。”
姚儇满意一笑,将那还扎在男子肩头的短刀一口气拔出:“识时务者为俊杰,不愧是十洲的策师。”
洛非将创立和平教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通,果真与姚儇先前所推测的半分不差。当说到张兆明意图煽动教众独立通州时,姚儇心下一沉,面色陡然变得十分难看。这个张兆明,惑众聚敛钱财已是重罪,竟敢生出谋逆之意,实在其心可诛!
“张兆明与我说过,这两日会召集教中的百姓,恐怕是要有什么不妙的行动了啊。”洛非见姚儇震怒的模样,既为这年轻皇女的威严所惊,又赶紧火上浇油般补充道。
“即刻启程,去通州城中!”姚儇再无其他心思,沉声说完,便匆匆离去。秦非白与姚羡愣了一愣,便也急忙随之离开。
皇朝公主,你死定了。
待那几人走后,洛非目中闪过一丝狠厉,望着那渐渐走远的背影,露出一个阴沉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