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给我让开!”寿安公毫无悬念地被莫氏的劝解所激,原本如潮水般的愤怒此刻瞬间如海啸般暴涨,还携着排山倒海、摧枯拉朽之势。
他一甩袖子就站了起来,那阵势看着好像要跳起来似的,跪在他身旁的莫氏也给吓得向后一仰,坐在地上。
“慈母多败儿,隽哥儿就是给你宠坏的!”寿安公指着莫氏骂道,似乎是丧失了理智,都不看看旁边站着一院子儿子媳妇。
“要是璐璐还活着怎么会纵容这孽子这么胡闹!”还是气不过,不依不饶指着祠堂的大门骂道。
祠堂内灯火昏暗,香烛闪烁间,看不真切,一时间竟显现阴森之感在风中飘动。
众人脸色都是一变,寿安公这下子有点过了,本来只是抱怨莫氏,多半是拿莫氏撒气罢了,此番指责,倒像是言明了莫氏对继子面甜心苦,暗指莫氏用了高门后院里惯用的捧杀之计。
这个罪名可不小啊,只见莫氏本来通红的脸色瞬间煞白,有一瞬间竟然无法抑制眸子深处喷薄而出的怨愤。
花盼盼离得近,竟是被吓了一跳,她不是没见过如此怨毒的眼神,反倒在战场上常常看见,带着十分的不甘心,和十二分的绝望。
想必这么多年,莫氏过得也很不如意吧,这些不如意,多半是寿安公给她带来的。
说起来复杂的过程,发生起来也就顶多一瞬间。
“母亲!”花盼盼眼睁睁看着莫氏摔了个屁股堆儿才凑上前去把莫氏扶起来,莫氏的可怜她看在眼里,她的可恨也是明摆着的。
谁让你不安分,欺负我家相公,哼,活该。
想到这里自己不由得吓了一跳,奇怪,在自己心里,周裴隽这个纨绔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重要了似的。
自己的脑袋一定是也被驴给踢了,花盼盼想,哦不,也许是被猪给拱了,哼,就是周裴隽这头死猪。
拱?哎呀,那可不就相当于变相的亲亲?
花盼盼脑海中忽然闪现前几日周裴隽压着自己把薄薄的嘴唇嘟起来凑近自己的画面,脸色从耳朵根儿瞬间红到了脑门子。
花盼盼脑袋里翻江倒海尽想这些不相干的,手上不知不觉松了劲儿。
幸好站在稍远处的儿子媳妇们比花盼盼反应稍慢些,这时也纷纷围过来,大家七手八脚把莫氏扶着坐回太师椅里才各归各位。
花盼盼在一阵翻腾的过程中清醒过来,幸好寒风一吹面上迅速退热,她眼角扫了一下推在湿漉漉青砖地上的周裴隽,无意识地往后退了小半步,一时心虚得很。
寿安公背着手站着看着眼前的一片混乱,终于还是忍着怒气道,“我平日里纵着你,是可怜你小小年纪没了娘,今日你胡闹到这种地步,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轻易放了你了。”
这厢寿安公总算将矛头转回周裴隽身上,花盼盼仍然心虚,心里木然点头如捣蒜,好啊好啊,继续训他总算能往下进展,公爷你要打要杀快着点,媳妇我……
一直像个陪葬用的陶俑一般跪在哪里的周裴隽此刻终于动起来,他抬起沉静如古井的眸子,直直看着寿安公,嘴角翘起,勾出个挑衅的笑容,“你既然这么看不上我,我走好了。”
“你!”寿安公气得一口气没提上来,脸色由紫转青,怒发冲冠,手抚着心脏双腿一软,又坐倒回了太师椅里。
众人又是一团乱,围着寿安公又是端茶,又是顺气。
花盼盼趁乱将手里的茶碗举过头顶,遮住头转过脸给周裴隽使眼色,“你傻啊?你老爹这种哄哄就好了,干嘛非要硬碰硬?”
周裴隽挑衅的笑意还没有消散,跪在青砖地上就像是坐在铺满皮草的睡榻上一般惬意,挑起眉毛眨了眨眼,眼睛里却是一片冰凉,“要你管。”
花盼盼气结,睁圆了杏眼瞪向他,“你就活该被你爹修理。”
周裴隽完全没有接收到她的怨恨,垂下眼帘继续装泥塑。
“好,你好!我不管你了!”花盼盼又大力瞪了周裴隽一眼,自己方才脑袋不是被周裴隽给拱了而是被她七哥造的炸药给炸得开花了,不然怎么会出现那么个怪想法?
跑题也是要有节操的好不好。
花盼盼很鄙视自己。
收回视线的时候瞥见莫氏正看着周裴隽,白皙的手指紧紧攥着帕子,好像要把那已经皱巴巴的丝帕给生生纠断似的。
那眼眶周围已经依稀可见皱纹的踪迹,依然精良的眸子中有快意,有心痛,有失落,还有很多很多剪不断理还乱的东西。
这娘俩之间,唉。
今天这也不能全怪莫氏,谁让周裴隽一直老实跪着听骂,却半点回应都没有,此刻又挑衅人家,眼看着寿安公的怒气爆表。
寿安公呼哧呼哧喘着气,眼睛死死盯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周裴隽,周裴隽又抬起头,仍然保持着笑容,仿佛对眼前的这幅景象很是满意。
“你这个不肖子!你以为我不敢吗!我这就……”寿安公方才喘了半天气,攒足了力气咆哮出来,也挺有威势的。
这话说得却是极重,下面话赶话出来,要把周裴隽赶出寿安公府不成?
这可不成,周裴隽被赶出去,她算怎么回事啊,还有十房姨娘眼巴巴在争宠呢。
花盼盼赶紧扑通一声跪在周裴隽身边,“父亲息怒。”
双手也没闲着,揪住周裴隽的胳膊做出保护之势,同时也是拽着他让他别乱跑,“世子爷就是这脾气,倔得很。上回我母亲进宫与皇后娘娘说话,皇后娘娘还说世子爷这性子倒是与太子爷很像。”这一句话说得倒是轻松,没有跪下时动作的急切。
一句话点明了自己的娘家的势力和皇后娘娘的顾忌,却避重就轻地化解此刻的尴尬,仿佛直接把为什么开祠堂给抛到脑后了。
以花盼盼对寿安公的了解,生怕他没听懂自己话中的含蓄,只好厚着脸皮把一切摆到台面上,暗地里还下了决心,要是寿安公再不管不顾地发泄怒气,她就准备开始撒泼了。
寿安公听了这句话,若有所思地望了望花盼盼,“哼!”地一甩袖子。
花盼盼倒是松了一口气,她本以为自己不得不撒泼打滚才能让寿安公怕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