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凝馨合情合理一通论述下来,丝画摸不准面前人儿的心思,但细听下来皆是有理有据,自己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暂且信了她的话,于是便道:“大小姐说的在理,奴婢唐突了,如今这就回去思过。不过奴婢还是担心主子,逾越了尊卑还是想要向大小姐叨嘴一句——”
薛凝馨知她要说什么,只是笑着,“你说。”
丝画敬着,道:“我家小姐自是金枝玉叶,柴房这样的地方是不可住长久的,所以希望大小姐不要忘了刚才说过的话,能尽早劝动老太太让我家小姐出来,奴婢这里谢过大小姐了!”
丝画言语中虽是谢意,但语气生硬得很,句句“我家小姐”、“大小姐”,分明着将薛凝馨疏远开,各种滋味薛凝馨自是明白,却了然。
“你放心,我说过的话还是算数的,想来凝璇妹妹还是要稍稍挨些时辰了。”
丝画听此方算舒了气,向着薛凝馨福了个身,“那奴婢退下了。”再看了眼柴房的方向,方是离开。
薛凝馨心中感叹,却是个好丫鬟!
“小姐,那丫鬟——”薛凝馨身后的丝琴看不过丝画的冷淡,丝画走后便是忍不住开口道。
“我说过,既来之,则安之——”薛凝馨看了眼丝琴,便朝往柴房走去,丝琴见着,便是要阻拦:“小姐?这么晚了还是不要去了,万一被发现了告诉老太太——”
“丝琴!”薛凝馨厉盯了丝琴一眼,丝琴知道说错话,急忙闭上。
“我知道分寸,你且在这儿候着吧。”薛凝馨自己去向柴房。
丝琴无奈,只好站在外面探风。
薛凝璇站在房门口,丝画抽了身她也算是安了心,此时看着满脸温和的薛凝馨,却是一脸糊涂,实在是搞不清这个表姐到底是什么盘算?
薛凝馨倒没有笑,只是淡淡地看向薛凝璇,倒像是亲姐姐面对犯了错的妹妹时又是着急又是责备的神态,薛凝璇实在看不明白!
“你心里对我有防备,这是自然的,我能理解。毕竟我们虽是姐妹,但比不得亲姐妹,况且往日里鲜有过交集,你我说是亲人,却实在陌生,你不知我的底细,自是对我警戒了些,这些我看在眼里,但都不会计较——”
薛凝璇哪里知道此时她会这么说!居然第一句话就将态度表明,不遮不掩,反倒让自己对眼前这个人生出了一分好感。
“我也明白,你自小养在亲父母身边,父母对你自然也是百般呵护的,如今来了我们着一些人,怎么说你也不会高兴,心中难免也会有不满。只是你可以恼气,可以埋怨,却不可以将这样的不满情绪公然发泄出来!不该将不满加责于老太太,更不该直接冲撞老太太!”
这话倒是警醒,薛凝璇明白其中的道理,却不明白说话人的心态,只是狐疑地看着薛凝馨,继续听着。
“你可曾想过?你对我们是陌生的,难道老太太对于这里就不是陌生的吗?老太太是带了莫大的伤痛来的,心中本就悲凉,此时最是容易生气,你怎能在此时触怒她?老太太平日里管教我们都是严格的,今日面对你,想着都是自家孙儿,自是将平日的严苛带来了你身上,可你当着众人的面,怎能让她老人家下不来台?”
“表姐说的极是——”薛凝璇惊讶着,李管家也曾劝诫过自己,但是明显和薛凝馨的角度不同,李管家是完全站在薛凝璇的角度想事情,考虑的全都是薛凝璇如何如何做才好,自是为了薛凝璇着想。
薛凝馨是站在老太太的角度里思考,言语表面好像是责备薛凝璇顶撞老太太,但细嚼却是暗示薛凝璇:一来,老太太对涵府心中也没底,是因为陌生才急于立威;二来,老太太平日里也严苛,对家教管得颇重;三来,老太太虽是刚刚经历丧子之痛,但能立马意识到如今的形势,强使自己从悲伤之中抽神来掌握涵府,自是精明能干的!
薛凝璇实在佩服面前的女子!针对周氏,薛凝馨能够笑脸相迎,话语含糊而极具透射,既能让周氏害怕心服,又让她完全搞不清楚状况,随便就被糊弄;对于丝画,薛凝馨能言语安和,平静如水,略微让她明白事情的各种道理,既让她安了心又不让她过多地投入到事情的始末中去;而面对自己,薛凝馨却又是一点不糊弄也丝毫不稍加辞色,完全将事情的见解对薛凝璇和盘托出,更使得自己看不透她的想法!
对薛凝娇的严厉与保护,对薛涵的尽责与关切,对孟氏的指点与敬重,对老太太的谄献与亲近,薛凝馨皆是拿捏得当,应付自如。
而最让薛凝璇惊讶的却是,表面上薛凝馨平淡谦和,但却对自己的能力一点不掩饰,都说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可面前这个女子,却丝毫不觉得自己表现得过了,是她不明白?还是太明白?
薛凝璇倒抽一口凉气,这个人阴深的无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