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喜是商贾之女,地位低下,虽有数不尽的家财,却也只能是仕族眼中轻贱货色,除了利益关系,相互利用,田家并无可依托的权贵。
这一世因是想为田家复仇,万喜有千万件事要办,有千万个步子要走,可惜却无权势撑腰。本想结交权贵小姐,却发觉此路不通,一来权贵家的小姐们因女子身份,多不能插手家族事务,二来,那些小姐,比不得商贾之女自在,个个都被教导嬷嬷严格管束,每行一步路,每说一句话,都要合乎规范,无论身处何地,都是乌泱泱一群人跟着。想结交她们,要翻越人山人海,势比登天,一时间万喜投门无路,不过后来到底被她琢磨出,结交不到小姐,那就不如结交个夫人,夫人们大多是一家子的主人,掌管一家之事,且得夫婿宠爱的夫人,大可影响夫婿的决定,甚至能妻夺夫权,可比小姐们管用多了。
……
这景甘氏,就是万喜在明了靠别人不如靠自己后,于书房筹谋行事方案时,在纸上写出的第一结交要人。
至于她为何会知道知府夫人的行踪,这全有赖上一世时,与她有些来往的那些个商贾夫人、富户小姐,那些夫人小姐中,很是有几个爱跑动、能唠家常的,一日于赏花会中,万喜听到了一些知府夫人的闲话,似乎是说于某年夏日,夫人到齐云塔院修佛,又于某年冬日,到寒山庵堂参禅。
说完这些,那些夫人小姐们,又说了些个夫人的私事,说夫人修行时,会褪去奢华,做女尼装束。彼时万喜听着这一句时,心间还隐隐一痛,觉得这位夫人定是心间极苦,才会如此行事。只是不知到底何事,让夫人苦了心怀。
这因为这恻隐之心,让万喜将过耳的闲话记于脑中。并成了她这世谋划时的一点灵机。
正是这灵机,当万喜听到左辰可棺入齐云塔时,就明白结识夫人的时机到了。
有时机切莫放过,万喜让谚儿与采明事先探了齐云塔院,就是想看看夫人这一世,是否的确如上一世闲话所说,在塔院里修行,谚儿与采明回来,给她了确切消息,说夫人的确在彼,她心中欢喜,如此,自己依计而行便了。
万喜一直在按着自己所想的方向努力。且行且小心,这会儿子这些心思全被正觉揭穿,万喜端坐着,想了半晌。
对于能看透一切的正觉,万喜不惧,但是却不耐。
佛家讲因果,她是因为前世的因,才会有了今世的报复,她无错。要是真有错,也是老天爷对陆彦卿、李素素这等恶人不惩,让她枉受了那屠戮之刑!
“大师是为夫人好,是以要阻了信女的去路?”万喜为正觉续了一杯,坦然发问。
“痴人!你这世果然红尘障眼,竟连如何是好,如何是不好,都分不清了。岂不闻机关算尽,终是一空的话么?”正觉说着放下一黑子,登时困死一大片白子。
万喜眼看白子被困,耳畔又听正觉说痴,心间一悸,难不成,这正觉点破自己,是为了自己好?
可是,他为什么要对自己好?
山月垂纶,撒警世之辉光,万喜一激灵,登时了悟,佛家所谓普渡,就是对人皆好,这正觉,独不是针对自己一个儿的,是自己心思污浊,倒玷污了他一片心。
想着这些,眸光明明灭灭,神色被正觉收于眼中,宣一声佛号道:“想来施主有所悟,正是善哉,”
他总是一本正经的,几句话就要宣一次佛号,清疏得甚是老气横秋,不知为何觉得这人可笑。他说她有所悟,蔫知她悟的不是放下屠刀,而是在猜度他的心思。七扭八拐,驴头不对马嘴,他若是知道实情,不知会不会跳脚。
原来佛眼也有看错的时候。如此一想,就在如银的月光下,扯出一个无可奈何的笑脸:“我是有所悟,但不是悟到大和尚你想的。而是悟了个偏门。”
“偏门?”
万喜眨眼,“是啊,与大师所想不同。不过此时不能讲,讲出来就再不能与大师品谈对弈了。”
正觉微一沉吟,见万喜毫不在意地只是俏皮微笑,他说破了她的居心,她居然还能与他谈然对坐!她虽处处心机,却总有一点至真未泯。也就是这点至真,让他不忍强苛于她。
万事终是命。也许这点至真,可保她此去无虞。但,就算性命无虞,只怕磨难重重,付出的代价,只怕她终有一日会后悔。
想着他就摇头。正要再开口劝说,万喜却道:“大师你有你的佛法佛义,见信女涉险,定要以佛法援救则个,但信女却知晓另一句话,胜须险中求。大师勿用多劝,不如这样,人常说,人心如棋,不如你我下上一局,如是我输,那就是我心不坚,不足以抵御前途之难,强要行事,定会失败。如此,我具听大师安排,不再提复仇之事。如是大师输,那就是我心足可排除万险,那些屠刀万佛之类的诫语,就请大师再莫提起。”
正觉沉吟,终是一笑:“这个法子爽快,如此甚好。”
……
两人各有目的,于是各拿出本事,在方寸间厮杀,可惜那日天晚,未能分出胜负的二人,只能约好明日此时再战。
第二日再战,约于申时末刻,万喜也知知府夫人不会露面了,为了方便与大和尚对弈,就弃了苦行衣,换了身男装出来。
行至凉亭,见正觉早侯于彼,万喜却也不着慌,依旧是取了水来,烧上自配的青柠之茶,等茶香起了,夕阳正艳,如此才坐定,昨日她所执白子被困,今日一起手,就是一记围魏救赵,反围了正觉的大龙。
正觉一笑,掂了黑子仔细对付。
……
夕阳正艳,塔院山门忽响。守门的老尼去开了山门,门外一位公子,牵着一匹白马,对她一揖道:“烦劳通禀,景府有家书到,急须面呈夫人。”
那女尼见公子身着华服,身后白马也是神骏非凡,想来也是非常人,齐云塔院全是靠洛阳城权贵人家捐建而成,她们一向不敢得罪权贵,又听得是给知府夫人景甘氏传的信,立既快跑着进去禀过住持师太,师太听着知客尼的形容,说了一声,倒是贵人来了。我亲自去迎。
说着起身,到山门迎了那人进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