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克吓得转过头去,看到的是一道由颈部没入铠甲的伤疤,隐隐地冒着黑烟就像活过来一样。
“走吧,蒂娜还等着我们回去,今天可不能太晚哦。”说话的正是刚从北门离开的老约翰。
苏克好像还未从刚才的惊吓中缓过神来,过了一会儿才回答到“哦,好的,好的,父亲。”
“怎么了,看什么呢这么出神?”说着老约翰也向小摊后面的巷子看去,但巷子静悄悄的,除了有些阴暗其他没有什么异常。转回头苏克仍怔怔地看着自己,心道:“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太木,得让他早点见见世面。”
苏克的脑海还在重复刚刚的电闪雷鸣,仿佛梦幻的一幕幕与安静的小巷形成巨大的反差,所以老约翰的问话让他一时间无从回答。
“没什么,就是在担心蒂娜会不会不喜欢我给她准备的礼物……”苏克缓过神,说了一个自己都不信的理由。
但这个回答似乎让老约翰很在意,他弯下腰,双手搭在苏克肩膀上,两眼试着去捕捉苏克有些躲闪的眼神,“只要是你用心准备的,我想蒂娜一定会喜欢的!”说完挤出一个笑容。
而在苏克眼里,老约翰因笑容而皱起的眼角远远不如他脖子上的伤疤显眼。父亲的伤疤已经存在多年,苏克早就习惯了这伤疤躺在约翰身上,但今天苏克眼里它仿佛吐着信子的毒蛇,在老约翰露出不多的脖颈处不停游走。
“嗯!”强压住心中的恐惧,苏克笑着重重地点了点头。
老约翰看到苏克脸上有了笑容,才揉了揉苏克的黑色短发,说道:
“好了,今天是蒂娜的生日,我们可别让她们等急了!”然后直起身来,向老街尽头走去,而苏克跟在老约翰的身后,心中若有所思。
“中区”,岩城的第二大区域,这里是岩城百姓主要的住宅区,鱼龙混杂,没有任何阶级的地域,却很有秩序,这里的居民很少会为安全担心,因为城卫兵总长也住在这里。
约翰轻轻地敲了敲门,是一座不大的院子,虽然比不上那些贵族的府邸,可在这中区很是少见。简单的门脸没有任何张扬,和约翰平时的为人如出一辙。
开门的是一个有着酒红色长发的美妇,穿着十分朴实,看到约翰后的笑容让本就娇好的面容愈加的年轻,仿佛岁月从未在她身上流过一般。
“怎么今天这么早,快进来,蒂娜已经等不及了!”说着将约翰和苏克迎了进去。
院子中有块空地,除了摆放一些约翰平时操练的用具,再就摆不下其他什么。宅子也不大,中规中矩的样式,充满了岩城风格。
“爸爸,哥哥!”还未等约翰和苏克走到屋前,甜甜的声音就迎面而来,一下扑到约翰的怀里。
那是一张五六岁的小脸,粉嫩而雪白,红红的小嘴微微的扬着,开心的神情全画在脸上。
“小公主,爸爸回来啦!”老约翰一改在手下面前的严肃,将蒂娜在空中抛来抛去,他双臂有力而稳定,每一次都把蒂娜抛得高高的,小蒂娜倒是很喜欢这种感觉,一边欢笑一边让父亲抛得更高一点。
一番玩闹后,约翰一家人终于坐到了饭桌上,菜肴很丰盛,因为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蒂娜的六岁生日。蒂娜一向体弱,要不是一次偶然的机会,今年蒂娜的生日仍将在病床上度过,所以一家人格外重视这次生日,想要给小蒂娜留下一个美好的回忆。
但老约翰毕竟军旅出生,在饭桌上从不嬉笑,一家人很快的吃完了。女人独自收拾着餐具,老约翰和苏克在一旁逗蒂娜玩。
“蒂娜,今天是你生日,看看爸爸给你准备了什么?”说着从旁拿出一块小玉,那是一块精心雕刻过的碧玉,做成一只展翅的蝴蝶,十分生动。蒂娜开心地接过来在手上把玩着,高兴极了就在爸爸的脸上香了一口。
待稍过了一会儿,苏克才悄悄地将一个小玩意塞到蒂娜的手中。蒂娜摊开粉嫩的小手才看到一颗剔透的珠子,泛着橙色的光晕,很是好看。
“念珠,能带给你好运,祝你开心!希望你……”苏克在一旁说着祝福,但小蒂娜猛地扑进苏克怀里。
“很漂亮!我很喜欢!”然后拿着幸运珠在院中舞来舞去,小小的身姿已隐约能预见长大后的婀娜。苏克在得到蒂娜开心的回答后终于甩掉了心中的不安,陪着妹妹在园中玩耍。
时间很快,转眼即夜。玩累了的蒂娜,在睡前央求约翰带她去明天的庆典。约翰当然扭不过家中的小公主,几番撒娇后就答应全家一起去看庆典,蒂娜这才愿意睡觉,老约翰则和苏克来到了前厅。
苏克熟练的解开父亲的衣物,这是他每天必须要做的功课之一,为父亲抹药。战场杀伐除了给约翰留下伤痕之外还有一身横练的筋骨,之后卫队任职的老约翰从未放松过对自己的操练,仿佛随时准备再回到战场。那道巨大的伤疤居然从颈部直到小腹,在胸口还有明显炸裂的痕迹,伤口早已愈合但仍然触目惊心,难以想象究竟是怎样惨烈斗会让父亲受如此重伤。
苏克此时想起偶然听见父亲与母亲的谈话,父亲之所以会从前线退下就是因为这道伤疤,因为这巨大伤疤斩断了父亲的潜力,战力再无上升的空间。更让他难过的是,这个伤是父亲为了救自己而受的,愧疚感一直伴随他的成长。
一年前,在苏克的追问下老约翰道出了苏克的身世,他是战场上的孤儿,是屠杀的幸存者,关键时刻约翰出现,拼死救下苏克后身受重伤。伤好后,回到岩城就职,抚养苏克。当时苏克年幼,还不太记事,一直以为约翰是自己的生父,直到那日约翰自己说出这段过去。
约翰夫妇让苏克不要将这件事放在心上,苏克仍然低迷了很久。直到前段时间他经过老街,看到一个商贩在卖一种新奇的水果。红色的水果,鲜艳可口,摊前还有一位老人在跟摊主攀谈。那老人身形佝偻,双眼无神,一副颓态,额头有块红色胎记,单手杵着拐杖。
“东西带来了吗?”那摊主全身裹着布袍,声音平稳有力。
老头点点头,颤颤巍巍的从怀中拿出一样东西交到摊主手中。摊主简单一瞧就面露笑容,苏克大约能看到那是一个食指大小的东西。
“嗯,东西没问题,契约已成,拿走吧!”说着在苏克眼中,仿佛有一张无形的契约自两人身上飞出,在空中合二为一后慢慢消失,然后摊主递给一个老人一个红色果实。
“慢慢享用……”说罢一道蓝色弧光,那布袍摊主就消失了,还伴随着一点焦味。
几乎是在摊主消失的瞬间,老人迫不及待地将那果实塞入口中,丝毫没有顾及到周围,大量的汁液随着啃咬而飞溅出去,老人并没有顾及,眨眼间那颗饱满的果实就进入了老人腹中,留下的只有一身的汁液。
突然老人双眼一瞪,摔倒在地。苏克刚想上去帮忙,异变再生,一道无形的力将老人的身体拎起,残破的老躯在空中被摆成一个十字。苏克惊得大叫,但周围丝毫没有发现这诡异一幕,老人发出一声怒吼,佝偻的身体慢慢挺直,胡子褪去,白发变黑,身上的每一处都在蠕动。片刻之后,老人缓缓落地,老态全无,一个壮硕魁梧的青年人出现在苏克眼前。
他摆弄摆弄了身体,“果然如契约所说,任何伤病都能治!”然后疾行而去,消失在转角,至始至终没有看苏克一眼。本来这一幕对于小孩来说过于震撼,但那人离去前的那句话却让苏克心头狂震,自己终于找到弥补父亲的方法了。苏克知道这个摊主每天早上都会在这个摊前,只消等到明天就能实现自己的愿望了。想罢苏克转身就走,恨不得马上回去睡觉让明天早早到来,但转身而去的苏克并没有看到,那个老人消失的转角,此刻正静静的躺着一块有红色胎记的碎肉。
第二天苏克早早的候在了摊前,一道弧光闪过,摊主身形显现。
“说吧,需要什么?”还未等苏克开口,摊主率先发问。
“我……我要治父亲的伤病!”苏克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心中愿望,双眼中充满了坚定。
“那么缔结契约吧,伸出你的右手”摊主一边说,一边从布袍下探出自己的右手,掌心向上摊在苏克前面。
苏克也照样将自己的右手放在摊主手上,摊主的手比自己的冰冷得多。
“你要想好,愿望越大代价也就越大,而且我现在是无法预知究竟要付出什么才能完成你心中所想。”摊主道。
苏克点点头,没有太在意。
“有可能是你的生命哦。”见苏克未太在意,摊主再次好意向他提醒。
苏克先是一愣,但片刻之后马上点头,在他心中能治好父亲的伤病他愿意付出一切。
“既然你已经决定就没有退路了。”说完,俩人双掌接触之处白光大盛,耀的苏克无法睁眼。片刻后,白光消失,苏克感觉身体中多了些什么,但又说不清楚。
“好了,契约已经缔结,你有四天时间,若四天后你完成不了,便永远地失去了这个机会。当然,若完成不了,你应该也不会有任何损失。……”声音渐远,摊主已经大半身子卷入弧光之中。
“那我要用什么来交换?”苏克连忙大喊。
“你只用想着你的愿望,你就知道了!”随着声音消失,摊主身形弧光中完全消失了。只剩下苏克一个人在站在空荡荡的小摊前。
“心中想着我的愿望……”苏克回忆了下摊主的回答,脑海马上浮现出了父亲身上巨大伤疤,然后一张大大的契约出现在了苏克的脑海中,细细看去能看到苏克所许的“让父亲的伤病完全康复”的愿望。
“需要我用……”苏克接着往下看去,但马上就露出了绝望的表情。那张契约上赫然写着几个大字“……蒂娜的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