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听林美景说,她找到爸爸了,不过现在在医院,神志不清。她只说了这些,其他的一律就没再说了,我知道她很爱她爸爸,但是她倔强地说完的时候,没有哭,反而嘴角露出一点微笑。那些稍纵即逝的微笑,是为幸福锦上添花的标志。
可是,冬至的第二天,人们发现女疯子死了。
那晚的最低温度,降到了零度边缘,天气预报接连发出了几个寒冷的警告的时候,那时的她,竟然没有想到,她就在这个寒冷的夜里,被冷死。就像那个卖火柴的小女孩一样。
她蜷缩在墙角,外套外翻,露出青紫青紫的发胀的肚子。模样很可怕,嘴角还残余着一些呕吐物。
心城站在她面前,来往看热闹的人群,渐渐地将她包围住,在喧嚣的人声里,他突然觉得很难过。
转身的时候,他觉得眼睛涩涩的,温热的液体在脸上一滴两滴滑过,消失在冬日的空气里。
林多华昏迷了两天后的午后,在暖暖的冬至的阳光下,清晰地醒过来。
他看见周围的人,然后看了看身边的一切,一个激灵就坐了起来。
那天被心城从现场带回的二胡,放在他的床头,他看见的时候,仿佛是如获至宝般,一下子抢了过来。抱在怀里,不停地抚摸。
医生来了,林多年站了起来,跟随着医生走过去。
“哥哥!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小年。”父亲看着大伯说,努力地想要他记起这些。可是,若是这么容易的话,他也不必落到如斯境地。只是林多年太了解他哥哥了,从小他就倔强,说一不二的性格。当年他离开的时候,那么决裂,说不定,就再也不会想回去了。所以,可能他是记得这些的,只是不想回去面对,也不知道如何面对。
他只是摇了摇头,用惊恐的表情看着林多年,然后抱着二胡紧靠着墙壁。
“他记不得我,医生,有什么办法么?”
医生叹了口气说,“精神之类的疾病,急不得,现在你们需要做的,是要他重新接受你们,然后才能配合着让我们治疗,以让他记起以前的人和事,但是,我们还不知道他精神失常的原因。所以需要进一步详细的观察,这段期间,你们要多点来陪着他,让他们接受你,这是成功治疗的第一步。”
“我们知道的。”心城看见父亲沉重地点了点头,然后看见医生做了一系列的例行检查之后离去。他仍旧坐在床边,而大伯此时抱着二胡,摸了摸这,又摸了摸那的,像是在抚摸自己的孩子。心城转过头看见林美景红着眼眶。此刻她的心里,却是在想着——如果,我可以说,这是活该么?当年一走了之,今天成了这般模样,失去至亲,也失去了原来的自己。
可是,所有的一切,仍然是不了解。
只有林多年,才最明白哥哥最初的悲痛,但是后来他所经历的一切,却在岁月里,成了谜。
——那一年,他从石村离开后,沿着北上的城市一直走,但是走不远,就在其中一座城市停留了下来。他身上没有多余的钱,第一天到了新的地方,便马不停蹄地去寻找赌博的地方。他依然离不开酒精的麻痹,那个晚上,他赢了不少的钱。可是就在神志不清地往宾馆走去的时候,却遭受脑后的一击,然后眼睛一黑,差点倒了下去,他回身,看见几个像是赌馆里的人。他大吼,然后就要冲上去打他们,就在他抡起手中的酒瓶要砸下去的时候,就看见手快的对方抢过酒瓶,往他的头上砸去。那一刻,他只觉得头昏脑胀,暖暖的液体,从头上流了下来。昏迷过去的那一刻,他看见妻子美好的笑容。
然后,他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没有死,其实已经算是万幸的事,他身上没钱,医院已经够仗义地救了他。被医院放出来后,他身上没钱,不知道往哪里去,刚开始他坐在路边发呆,肚子很饿的时候,他去抢别人的东西吃。渐渐地,他越来越记不起以前的一切,脑袋越来越痛,特别一到刮风下雨的夜晚,头会痛得像是要裂开。
若是将他的这十几年,放到特定的镜头前的话,很难放大那种靠着神志不清的灵魂活下来的生活情境。
生存是人最大的本能,但是生活,却又是一门更大的本事。
但是对于生存与生活来说,他都是迷糊不清的。
他哪一年,获得了一把二胡,然后如获珍宝般拉起了二胡的曲子,谁都不知道。
他哪一年,记起了那些弹过许多个夏天,许多个午后的,父亲教会的,只有弟弟和自己才会的曲子,他也不知道。
他就那样出现了,仿佛漆黑的夜里突然出现的黑猫一般,谁都不知道,它何时出现,经历过什么而来。
因为他们于人世而言,都是没有见证人般的存在。
她的死,他的重生。
他们是世间没有交点的两个人,却像是生命里殊途同归的两个人,最终走向却是如此不同——像是童话里的青蛙,好命的被一吻,就能变成王子,不然就当一辈子的,青蛙,徐徐老去,然后——死。
9
美景每次从医院离开的时候,都带着莫名的心情,她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她的父亲。其实,深夜里,躺在床上的时候,有那么一刻的恍惚,是觉得自己会再次幸福。脑子里有期盼——可以有属于自己的父亲,可以慢慢得到的属于自己的宠爱。可是,这样的幻想,在日以继日的治疗里,慢慢破灭。
医生已经确诊林多华为不可恢复的精神性失忆,因为长期以来的自我抗拒性的逃避——而且脑子以前受过伤,没有得到很好的治疗,还伴有间歇性的神经痛,在这样的折磨下,很多人都会选择不再去思考,不再去记起往事。所以,在这样惰性的思考下,他渐渐失去了记忆的能力。但是,希望能通过治疗,让他的头痛症得到缓解,以后说不定能记起些东西,但是不一定是以前的事,能记住当下发生的事,已经很不错了。
可是,能让你再次接受我,也不错吧!
她仍然有这样的念想。
再一次和陆陆与赵季桀一起去学校的日子,是冬至过后的两个星期。陆陆看起来,比之前距离没有那么遥远了,不过大部分的时间,仍然是看着赵季桀发呆。美景依然和赵季桀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唯独聊到女疯子与林多华的事的时候,常常会出现某个人的大段的沉默。比如赵季桀说了女疯子去世的消息后,林美景的长篇大论,又及,林美景说了找到父亲的事之后,赵季桀的苦苦追问。
其实,相似的事情很多,只是,各自的心境不一样而已。
那些没有被经历过的事件,在别人的眼里看来,或者就是一件淡如水的经过而已。就如同看见电视上报导的车祸或者灾难,经过画面性地截取之后,再由千年不变的主播的语气说起来的事故,像是无力的一击,软软的,心底只是淡淡地惊呼一声“噢!原来也有这样的事”,然后就别无其他了。
可是,经由他说出来的,关于女疯子死去的消息,林美景真的觉得,一点都不可悲。
“以前他老爱追着我们跑,整天不消停地,烦死了。而且啊!你还老是被同学们嘲笑呢!说你是她失散多年的儿子,难道你都不记得了么?她死掉了,不是还更好,以后就不会有人追着你满街跑,你也不用担心别人会用这个事情嘲笑你啦!”
“可是,你知道么?当我站在她的尸体面前的时候,我竟然哭了。”
陆陆惊讶地看着他,林美景也觉得很惊讶。
“你该不会是真的以为她是你亲妈了吧!”陆陆取笑似的说,冷冷的声音,让赵季桀的情绪为之一震。
“才不会。”他无力地笑笑,“或许是那个场景太恐怖了吧!我没见过死人,没见过那么可怜地死去的人。冬至日,本来是各家各户小团圆的日子,但是她却在那个最冷的冬日,静静地去了。她想她死的时候,肯定很寂寞很痛苦。所以……”
“所以你就感动得哭了么?”
“那不是感动,是感伤。”
“有什么不同?这时还要咬文嚼字啊!”
“当然不同啦!感动是好事,感伤是坏事啊!”
“噢!感伤也可以是小情绪。”
“你们别玩文字游戏了。林美景你倒是说说你亲爸。”看见林美景和赵季桀两人斗得不可开交,陆陆此时冷冷地说。林美景愣了一下,然后安静地看着他,表情很复杂。他总是用很少的话,去刺探人们心中最柔软的所在。
“对啊!都没见你说说你爸。”
“没什么好说的!”是啊!有什么好说的呢!他连自己都不认得,更别说自己的女儿了。所以,一点能说的点都没有。
“为什么?”
“没为什么?”
“一定有为什么的吧!”
“真的没为什么啦!”
“骗人!”赵季桀瞪了她一眼,然后装作气鼓鼓地说,“不肯说就算,我和陆陆也有事不想告诉你。”
“屁啦!讨厌!他又不认得我,连自己都记不得,有什么好说的。”林美景像是发怒又像是发泄情绪似的,用很大的声音喊道,此时的陆陆愣住,连赵季桀本来装完想要笑场的情绪,都被她此刻的愤怒所震慑。
“对不起!”陆陆先道歉,转而无辜地看了看赵季桀。
“那个,我们不是有心的。”赵季桀伸手去拉她的手,她轻轻地拍开他的手,于是就那样尴尬地落在那里。
“没什么好对不起的,本来,他跟我就没有什么关系,你们爱把那个所谓的父女关系扯上,我也没办法。反正,我是自己活了快二十年,他一直没在我身边,现在不记得更好,我也省事,不用浪费心思去试图讨她欢喜。你们说是吧?”她边说,边走,头一直很低,像是要附到胸口。
他们此刻真的不知道该答什么,印象中的她,一直很坚强,很少有事情能打击到她。成绩很好,待人虽然冷冰冰的,但是却也不轻易得罪人,彼此相处,也很融洽。本来以为是个有架子的女生,却意外地好相处(但也许是遇到对的人吧!)。只是,这是第一次如此窥见她软弱的一面,来自于亲情。
我们一生,有何其多的缺口——供软弱进入,就会有多少的对应的情感与之呼应。亲情的羁绊,爱情的离散,友情的瘀伤,都让这些缺口一再决堤——它们需要一年一年的时间来修补,所以这些都是,成长的必修课。
若是那年的春光无限好,你不愿离去,那又如何让时光流到秋,秋又流尽到冬。成长是必然的、伤筋痛骨的事,一年又一年接续着花好月圆的轮回,一次又一次,感伤着,岁月不能长少年。
“别这样!“陆陆打破尴尬的氛围,其实林美景抛出这样一段话之后,也没想过要他们回答,只是内心真的堵得难受,如果,可以找个安静的地方,我宁愿只对你一个人,安静地倾诉。
是你,不是他。
“其实,我和我爸爸也不亲,他对我很严厉,我从小就怕他,那种怕,随着岁月的增长,慢慢地变成厌恶。还好他一年就回来几次,见面的机会很少,虽然这样的想法与抗拒很不好,但是,这些不是我能选择的东西。童年的那些巨大的阴影,就像是暴雨来临时的乌云,再怎么驱赶,也是徒然。”陆陆第一次,说这么长的话,不过他的语气依然很冷静,像是在说着别人的故事。
“那我比你们幸福,我爸爸对我很好,小时候恨不得将我捧在手上,像个宝。倒是我姐姐,更像是个局外人,但是她很坦然,我们的性格都差不多,可能是环境的使然,爸妈都是很开朗的人,虽然爸爸对我很偏爱,但对姐姐也不差。所以,我觉得,我很幸福。所以,我很体会你们的那种心情。”赵季桀此时也开口,面对着陆陆的述说,他觉得这个话题一旦开了一个口,就要全盘托出似的。只是这样的话题,这样的沉重心情,往日没有,也不想再有,所以,这次可以诉说的话,也未免是一个好的突破吧!
“身在缺失亲情的家庭里,你会渐渐地失去那种对家的依赖,但是,他们的那种羁绊,却让你永永远远,感到疼痛,在那样的疼痛之下,我也不知道该恨还是感激。”美景无奈地笑了笑,她是很感激面前的两个人,用自己的事,来帮自己解开这样的那样的心境。
“其实,不管是恨还是感激,亲情的那条线,将我们连在一起的时候,就是无法改变的东西了。”陆陆依然淡淡地说,只是,这时候的他嘴角露出一点点的,微微的笑。赵季桀看着他,突然觉得很美。
“嗯!”美景突然像是被触动一般,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
于是,三人就这样静默了下来,冬日的清晨,风很大,吹着三个身躯单薄的少年,头发飞舞。
那样的青春岁月,各自的深情倾诉,在人间的深河里,沉默着鸣唱着岁月的哀歌。
在时光的另一头,蛰伏着冷藏了一个又一个冬天的感情,如果,将它盛放到色彩上话,该是怎样的复杂颜色。
初三还没结束的那一年冬天,其实冬天也快过去了,深水街那些小小的树,开始掉叶子。
又见冬流到春。
陆咏之将那张画好的《春》,固定在巨大的画框之上,然后包装好,放在床底下。等着中考考完,夏天开始的时候,就可以画《夏》,可以慢慢画,一直画过整一个高一。这样的安排开来的计划,想想都美好。那天心城说钢琴复试没问题的话,文化课一定要追上陆咏之,这样高一才能搞到同一个班级里。因为陆咏之的艺术课和文化课的成绩,都成正比。而心城却落下一个很大的差距。他的艺术课的成绩太好,几乎是年级拔尖,而文化课却处于班级的中游位置。所以,三月份提前考完了艺术课之后,就可以和陆咏之一起,把文化课追上来,就算不能追平,至少也要保持在差距十名的范围内。
只是那时的理想,多么美好,一个承诺,就能利用年少的毅力好好地守着。
后来怎么追,那些细微的东西,都追不回来了。
又谈何强大呢?
10
“那个暗黑空间里,到处都是血腥的味道。似乎不能睁开眼,一睁开眼,就是粘稠的质感,似乎整个人,被汹涌的血液般的液体包裹住,就像是母亲的子宫。慢慢地,那些液体褪去,出现的巨大的光源,诱惑得眼睛慢慢地睁开。眼前的飞禽走兽,说不出名字的说得出名字的,全部都朝着一个方向奔去。那里有一个巨大的黑洞,所有的生物,被巨大的黑洞所吞噬。定定地站在那里,没有往前也没有后退,像是没有思绪的人。接着,那个巨大黑洞消失,出现一幕巨大的画卷,画卷上是著名的《最后的晚餐》,透着厚厚的画卷,他似乎能看见画的背后,被插中心脏死去的人——那个模样,看来熟悉,只是无论如何,就是想不起,他狰狞的眼神,仿似一把刀子,插进此时睁开的双眼。”
——陆咏之在暗黑的夜里带着情绪醒过来,她做了噩梦——梦里的那个人,最后死在自己的视觉里。
——那是自己的父亲。
她翻了个身,想继续睡,然后发现眼眶有泪流了出来。前段时间听妈妈说,爸爸身体不是很好,忙完这一起工程,就要回来修养身体。但是一个月的时间过去了,还是没有回来,而且不知道有没有给电话回来。陆咏之再次翻了个身,无法睡着,一闭上眼睛就是那双直愣愣地瞪着她的眼睛。
后来不知道怎么的,慢慢地睡着了,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头疼得紧要。
早上走出巷口的时候,还意外地发现心城在那里等他。
“今天晚了,不好意思!”
“哈哈!没事!每天还不是你等我,今天让我等等也好。”
“嗯!”陆咏之打了个哈欠,然后淡淡地答了一句,真是打不起精神呢!
“怎么大清早的,就没点精神,昨晚去做贼拉,哈哈!”
“当了回偷梦贼而已。”陆咏之用细细的声音说,却没有让心城听到。心城转过头来问,“嗯?你说什么?”
“没、没说什么。今天的太阳好漂亮!”
“明明就不漂亮,看了一眼头就晕了。”
“有点情调好么?”陆咏之鄙视地看了他一眼,心城微微地笑了起来。
下课的间隙,陆咏之无力地趴在书桌上睡觉,心城看见她的背影,闷闷地发呆。
血被扩散开来,刀子被插进男人的胸口,然后,她就醒了!
“啊!”陆咏之在课室里,轻轻地叫出声来,还好因为课室很吵,所以没有很多人听到,倒是心城是真真确确地听到了。他走了过去,问她怎么了。她没有说,只是摇了摇头,然后又低下头去,这次,眼泪从浓密的睫毛间,渗透了出来,滴在自己的校服裤上。
心城站了一会,看见他微微发抖的身躯,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于是只好默默地走回去。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一天,傍晚一起回去的时候,陆咏之还是那样的表情,闷闷的,心情很沉重似的,问她发生什么事了,总用没事来带过。后来心城便不再问,两人第一次破天荒地,安静地走回家。
回到家后,陆咏之将书包放在房间里,然后坐在大厅里,拿着遥控,对着电视不停地换台。
直到祝冉忆回来的时候,灯光啪的一声亮了的时候,她才默默地放下遥控,看着提着几袋子东西的母亲。
“妈!爸不是说要回来么?”
“噢!前阵子说的了,可能最近忙吧!”
“嗯!那他最近来电话了么?”
“这个倒是没有,估计也是太忙了,忘记来电话了吧!”祝冉忆边脱鞋边用怪异的眼神看着女儿,“怎么突然问起这事,想你爸爸啦!”
“昨晚梦见……”梦见什么了?母亲随即问,但是要怎么答,就说梦见爸爸死了么?这类赏巴掌的事,还是少做点。
“梦见爸爸了!”
“呵!傻女儿。你爸是太忙了,说不定这两天就会来电话了,他的宝贝女儿啊!惦记着他呢!”母亲的语气里,散发着恬淡却又甜蜜的味道。
“他前段时间,不是说身体不好么?”
“不清楚,他也没说是什么毛病,我问他,他说没什么大碍,可能这段时间好点了吧!”
“他又说要回来。”陆咏之低落地说,她和哥哥不同,哥哥怕爸爸,但是她却很黏他,小时候,爸爸总爱和自己玩,逗自己开心,却意外地对哥哥很严厉。
“你爸很忙的,一个人要负责那么多东西,那有那么有空!”
“噢!”
那些——用时间和关心,换来的金钱。
他们再用这样的金钱,换来的关心和亲情。
然后消耗在这日以继夜的时光里。
这是,人间的深河,社会的哀歌。
活于尘世的每一个人,都挣扎在这样的河流中。
它漂流着金钱、权利、邪念和贪欲,还有千千万万的情感流向。
他抓住那一条浮木,却失去另一个依靠,渐渐地,沉入岁月的长河,掩盖生命的长度。
世界正用一种神秘的方式,处理每个人的悲哀。
——幾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