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偶遇
周末是肖菡最忙碌的时候，做积攒了一周的家务，送儿子去补习英语。虽然周至为她买了一辆车，可是却不愿意花一点时间陪她和孩子。365天他有一半的时候在外面，就算是在家里，手机也会响个不停。
他的忙碌与心不在焉让肖菡生气，他说，我这么忙还不是为了这个家。儿子紧张地看着父母间的剑拔弩张，肖菡只好打起精神做贤妻良母。
但她知道他在外面有女人，凭直觉她就知道，他衬衣上的香水味，他公文包里镶水钻的发夹，手机里女子的暧昧声音，她闻得到，看到得，听得到，只是，她不想去问，不想去吵。她太累，累到她提不起精神去和他认真，她宁愿把头埋在沙堆里做驼鸟，对手面目模糊便对她不会有杀伤力。
真相一定是肖菡不想要的，所以，就选择了隐忍，以及自己给自己找节目，比如逛街或者做美容。
今天，在去美容院的路上，迎面而来的人群中她看到了一个女人，肖菡打了一个愣怔。是她，何琳。
典型的瓜子脸，漂亮的凤眼，削瘦的身材，似乎一切依旧但又不再是从前的美人何琳，没有了当年动人的神韵，整个人像一枝秋荷般枯涩，正在走向颓败。
她身边的高个儿男孩子，应该是她的儿子，因为他的眉眼有着和左老师一样的清朗，也有几分还没有完全长开的青涩模样。
肖菡的心咚咚地跳，他们从她身边走过，她才如释重负地抬起头，发现自己的胸口像塞进了一团棉絮般喘不过气来，而且，流了一身的汗。
直到躺在美容院的床上，她才渐渐平静下来。
平时她会和熟悉的美容师聊几句，但今天，她说我有些累，就闭上了眼睛。
她并没有睡着，她在给自己放电影，十年前的老电影，一幕幕闪过。
2.神仙眷侣
10年前，小菡25岁，在一家电器专卖店做收银员。
她住在叔叔家，小菡的父亲去世后，他把她从乡下带到广州，资助她读大学，毕业那年婶婶生了孩子，小菡正好可以当帮手，就从学校的宿舍搬到了叔叔家，下班后帮忙做饭带孩子。
虽然辛苦了一点，但是他们对她很好，而且广州的房租那么贵，能节约下来寄回家给弟弟做学费也是好的。
何琳是叔叔家对面的邻居，她的丈夫左老师是叔叔的同事，自然比较熟悉。某一天在饭桌上，婶婶发挥女人的八卦劲儿问叔叔，对门的结婚五六年了还一直不要小孩。叔叔说，你真是爱操心。婶婶申辩说，又不是我一个这么讲，大家都说左老师两口子像神仙，那么般配又那么亲热，为什么不努力造人？
叔叔笑了，小菡也笑了。
小菡下楼扔垃圾的时候刚好看到对门邻居，女人牵着男人的手，小菡忍不住看了他们几眼，女人是个大美人，气质绝佳，男人瘦瘦高高，不爱说话，显得神秘，他们手牵手一起散步，是令人羡慕的一对璧人。
自那一刻起，小菡心里关于爱情的最美图像就是他们一起散步的样子。
3.压迫感
有一天，小菡做饭的时候发现盐用光了，菜已经在锅里，下楼去买来不及，于是她去敲了左老师家的门。
左老师开了门，听清楚她是要借盐，转身就端了小半碗过来，说，够不够用。小菡一看就笑，够了，明天的都够了。
交往只要有个开始，它就自会往下延伸。
第二天，小菡买了盐，倒出半碗来去敲左老师家的门。她说，左老师我来还盐。
左老师笑，你还当真，一点盐算什么。
听叔叔说你家的书特别多，我能不能借两本？小菡笑着问，左老师把她让进了门，他不知道，一直以来小菡对这个家有着怎样的好奇与向往。
这个家有不一样的磁场、气氛，装修清雅得像他们夫妻一样，家具都是黑白色，窗帘是淡绿色，书房里整墙的书架上摆满了书，书名小菡看了都觉得头晕，最后她找了两本小说。
她看到了书房一角一架巨大的钢琴，听说这架钢琴当年搬进来时引起了很多人围观，因为它的豪华以及庞大。听婶婶说，何琳的父亲是大学教授，书香门第的女子才那么有气质啊。
墙上左老师和何琳的结婚照也是黑白色的，小菡觉得女主人的气质也像这架钢琴，透出那么一股高雅神秘，给小菡一种压迫感，她匆匆地道别后出来。
4.说你爱我吧
暑假，叔叔一家去旅游，小菡一个人在家。偌大的房子空了，她有些孤单。平时上班忙工作，下班忙家务、带小堂妹，她觉得很充实，现在，她开始想自己的将来，这只是自己暂时的家，她需要为自己找到真正的家。
物业通知今天停电停水，小菡决定到外面去吃，出门的时候左老师正好出来，她问左老师去干嘛。他说他去吃饭。
何阿姨呢。小菡问。
她到北京参加学习去了。
小菡这才想起来有几天没有见到何琳。
我们一起去吃饭吧，我知道一个特别好的地方。小菡想起单位附近一家餐馆做的剁椒鱼头相当不错。
好啊。左老师很高兴。
那天的菜非常合左老师的口味，他说他好久没有吃到这么美味的菜了。那天，小菡才知道左老师是四川人，到南方读大学后就留在这个城市。
左老师你真瘦，小菡口无遮拦地说，是不是何琳不会做饭？
是啊。左老师说，她是独生女，很娇气，所以他们常常在外面吃饭，然后打包回家。大概是喝了两杯啤酒，左老师的脸红红地，突然一下子说出他的埋怨，她怕油烟弄坏了皮肤，怕怀孕破坏了身材。
小菡想起了左老师一尘不染的家，巨大的沉默的黑色钢琴，没有生活气息的家，是安静到近于哑。
每次回家还在楼下就可以闻到你们家厨房里饭菜的香味，就很羡慕啊。左老师说。
小菡笑着说，我还羡慕何琳呢，有你这样的老公宠着她。
左老师沉默了一会，说，你不了解她，就像她不了解你一样。
小菡觉得自己了解自己就够了，她了解自己的那些秘密与向往，鼓起勇气，对左老师说，左老师，你说你爱我吧。
左老师抬起头，惊讶地问，为什么？
因为我爱你，但是，我不好意思先说出来。小菡低下了头。
自己是疯了，但是，这种说出来的感觉很好。
左老师没有说什么，他结完帐，和她慢慢地往回走，小菡鼓起勇气牵起了他的手，左老师也默默地牵着她。这是想象中预演过多少次的情景啊，小菡激动得快要哭了。每次在楼上看到楼下左老师和何琳散步，她就希望走在左老师身边的是自己。
经过一个招待所，左老师低着头对小菡说：你能接受我用成年人的方式爱你吗？
小菡不懂地看着他。
我们，去开房吧。左老师说。
小菡的心砰砰地跳，跳到了嗓子眼，这太快了，但是，最后不就是这样吗？她跟着左老师进了那家招待所。
5.花朵开放，欲望茂盛
小菡的身体就像一朵花一样开放，在左老师的引领下。她爱上了做菜，这次，是为左老师。他感叹说，女人和女人是不一样的，会做菜的女人更性感。
小菡便觉得自己在那架黑白钢琴前的压抑感消失了，对于何琳，她有一种优越感。
在颠狂、无所谓与不能自拔之后，她又有些害怕，何琳快要回家了。她不知道如何面对她，她知道她和左老师没有未来，左老师是何琳父亲的弟子，他背叛了何琳，就是背叛了一切，他在这个学校再无立足之地。
我们去别的地方总可以吧。小菡不解。
这一行有了污点就别想擦干净。原来左老师也有他的软肋。小菡，我给你租房子，你搬出去住吧，只要你的叔叔婶婶不会发现，何琳也不会发现，我们悄悄地在一起。
小菡答应了。
当小菡提出要搬出去时，婶婶问她，是不是有男朋友了，小菡忙说没有，只是堂妹上幼儿园不需要天天有人陪，自己想住得离单位近一点上下班方便。我会在周末过来帮你们做家务的。小菡说。
叔叔婶婶答应了，小菡自由了。
那套一居室的房子布置得很温馨，左老师一开始经常过来。
渐渐地，他来去都匆忙了几分，他说何琳似乎有察觉，对他的行踪很警惕，小菡便笑。
是的，她曾经故意把口红印在左老师的衬衣衣领上，把自己的发夹放在他的公文包里，她承认自己有些狡黠，有些自私，但是如果不是爱情，自己怎么会有如此的胆量做出这样的事情。
那时的小菡希望时光停留在自己和左老师无所顾忌地在一起的任何一天。
叔叔出差，婶婶把钥匙忘在了家里进不了门，想起小菡手上有她家的钥匙，便电话也没打一个就直接找过来了。
她在进门的时候与左老师狭路相逢，聪明的她一下就猜出了几分。
叔叔接到婶婶的电话马上赶了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把小菡拉回家，锁在了房里，决不再让她出门。他把小菡当女儿看待，没想到她和中年已婚男混到了一起，他打了她一记耳光。
小菡伤心至极，为什么你们把这件事看得如此严重？左老师和何琳已经没有爱情了，那样的婚姻是不道德的。你们为什么只指责我？
随和的婶婶板着脸说，小菡，你将来会明白的。
等小菡再出门的时候，对门已经空无一人，她再也联系不到左老师，不久，搬来了新邻居，每天把垃圾堆在门口，散发着浓郁的臭味。
一年后小菡才知道，叔叔和左老师谈过，叔叔提出两个条件，让左老师二选一：要么他和何琳离婚，娶小菡。要么，他离开，走得越远越好。左老师选择了第二条。对于他，这个容易得多。
6.对不起
想到这里，一滴泪从肖菡的眼角渗了出来。十年了，自己不过是成了另一个何琳——自欺欺人地用爱情来理解周至身边出现的每个异常，在内心刺痛的同时用自嘲来安慰自己，他身边熟悉的一幕幕曾经也由自己给别的女人表演过。
时光真的是一部循环播放的电影。彼时她是青春少艾，此时，她是那个正在走向中年最易在男人的背叛中走向崩溃的女人。
她掩饰着对美容师说，刚才好像有点东西流到眼睛里去了，请帮我擦一擦。
美容师一直以为肖菡睡着了，听她这么一说，才知道她原来没有睡着，就找话和她聊。美容师说，我家养的一盆昙花快要开了，有八个花骨朵。
哦，是吗。我看到过昙花开。肖菡告诉她。
她的脑海里闪出那天的情景，夏末秋初，她将搬出叔叔家前的一天，吃晚饭的时候，婶婶说对面养的昙花要开了，邀请我们过去看。
小菡跟着叔叔婶婶去了左老师家，客厅的茶几上，摆了两盆昙花，十几朵花正在含苞待放，每一朵都有不一样的美。叔叔婶婶和左老师聊天，何琳笑容满面地端来水果、茶点，婶婶对她说，你真贤淑啊。
何琳笑笑，小菡看着她，觉得她那么美，可是，在心底她觉得自己更美，因为她自己拥有左老师，但这只能是一个秘密，是自己和左老师的秘密。这秘密就像昙花，将开未开时最美，一旦开过，就再也回不去了。
肖菡想起来，在人行天桥上与何琳擦身而过时，自己的心里其实一直在对她说，对不起，对不起。
“心理画外音”
1.人在年轻的时候把每一次动情都称之为爱情，进入中年之后，却把每一次爱情，只是当作一次动情。
2.人到中年的女性不再为自己的丈夫外遇而难过，某种程度上，也许是因为她自己在他之前曾经体验过某种程度的不伦之恋，因为懂得所以慈悲。
3.有些秘密，必须深埋在心底，只在它发生之时就尘封，不再开启。就像昙花，一生只能开放一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