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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卷七(3)

又释《左传》“使[6]走问诸朝”云:“《左》襄三十年《传》‘使走问诸朝’,《释文》‘走,疾速之意也。一曰走,使之人也。服虔、王肃本作‘吏’[7]。案《释文》后说是也。绛老自称其年,因使人问诸朝,无取于疾速之意。古人称臣仆为走,故自称亦用之。《诗》曰‘予曰有奔走’,周《室和钟铭》[8]云‘走作朕,皇祖文考宝和钟,‘走其万年子子孙孙永宝用享’。《后汉·苏竟⑧传》注‘走,谓驰走之人,谦称也’,《文选·东京赋》‘走虽不敏’,薛综⑨注“走,公子自言使走之人,如今言仆矣。[9][9]《四库全书》本《文选》原文作“走,公子自称走使三人,如今言仆矣”。’又《诣蒋公奏记》注引《汉书》应劭⑩注‘走,仆也’,《小尔雅》‘走,我也’,太史公书有‘牛马走’之称,古者牛马皆以驾车,人在车前道引则谓之走,《淮南·道应训》‘越王勾践亲执戈,为吴兵先马走’是也[1]。

[1]此为节引,“越王勾践”后有“瑕吴战而不胜,国破身亡,困于会稽,忿心张瞻,气如涌泉,选练甲卒,赴火若灭。然而请身为臣,妻为妾”等语。。”进士说经多类此。癸丑夏五之望,余束装将南归矣。进士以引见来京,晤于邸舍。容貌敦笃,言词谦逊,洵不愧君子儒已。维时贼陷扬州,虑余道梗不归,约主其家,以观时变。患难相助,永矢弗谖也。

宝应刘叔俛上舍恭冕,楚桢进士次子也。少传家学,年未及壮,博涉群书,贯串经史,可谓首出之士矣。咸丰壬子之夏,介凌筱南孝廉访余于京邸,容貌温雅,言词简约。讨论经义,如注如流,出所著《传经堂文钞》[2][2]“《传经堂文钞》”当作“《广经室文钞》”。相示,语多精确,今酌录之,以觇梗概:

其“旧井无禽”解云:“《井》初六‘井泥不食,旧井无禽’。旧井,湮废之井。禽者,水族,盖即鱼也。《易林》‘遁之井’云‘老河空虚[3][3]《易林》原文“空虚作”“虚空”。,旧井无鱼’,义本此。鱼为禽者,《鲁语》‘水虞,登川禽’,韦昭注‘鼈蜃之属’,高诱注《吕览·本味》云‘川禽,鱼鼈之属’。《春官·鼈人》‘春献鼈蜃,秋献龟鱼’,《曲礼》记‘水潦降,不献鱼鼈’。鼈、蜃、龟、鱼,《尔雅》俱列《释鱼》篇,是皆川禽之属也,则皆鱼可为禽之证也。旧注以禽为兽,不知兽非井中所有也。干宝曰‘旧井亦皆清洁,无水禽之秽’,干解‘禽’字是也。其云‘旧井亦皆清洁’则井有泉矣,与上句‘井泥不食’义背。其云‘无水禽之秽’,与《象传》‘时舍’义背。舍者,弃也,言为时所弃也。若言无秽则不得为时所弃矣。干说失之。然以禽为水禽,则未为失也。王氏伯申又谓‘水族无名禽者,当读井为阱,与井泥不食之井不同;井泥不食一义也,旧阱无禽又一义也’。见《经义述闻》。按,卦义作井,不得读为阱,‘旧井无禽’承上‘井泥不食’,不得各为一义,亦以阴居下,故无禽。九二以刚处中,故‘井谷射鲋’。朱子《本义》说。鲋者,鱼名,与‘旧井无禽’句相反而正相应。[1][1]清人傅维森作有“旧井无禽解”,载《缺斋遗稿》卷一,可参考。”

其“人莫知其子恶”解云:“旧说以恶为善恶是也。予谓主貌恶说,于谚语尤近。《吕氏春秋·去尤》篇‘鲁有恶者,其父出而见商咄,反而告其邻曰:商咄不若吾子矣!且其子至恶也,商咄至美也,彼以至美不如至恶,尤乎爱也。故知美之恶,知恶之美,然后能知美恶矣’,与《大学》‘好而知其恶,恶而知其美’同意。高诱注训‘恶’为‘丑’。《左》襄二十六年《传》宋平公‘生佐恶而婉,太子痤美而狠[2][2]《左传》原文“狠”字作“很”字。’,昭二十八年《传》‘鬷蔑恶’,又‘昔贾大夫恶’,《孟子》‘虽有恶人,齐戒沐浴则可以事上帝’,《庄子·德充符》‘卫有恶人焉曰哀骀它’,《释文》‘恶,貌也’,《吕氏春秋·遇合》篇‘陈有恶人焉曰敦洽雠糜’,《列子·黄帝》篇:‘逆旅人有妾二人,其一人美,其一人恶’,恶字并谓貌丑。”

其“毛六牲”解云:“《周礼·小宗伯》职:‘毛六牲,辨其名物而颁之于五官,使供[3][3]《周礼注疏》原文“供”字作“共”字。奉之。’郑注‘毛,择毛也’,贾《疏》‘皆有毛色,若宗庙用騂之等’。按,《疏》误。毛即覒字假借,《说文》‘覒,释[4][4]“释”,《说文》作“择”。也;从页,毛声’,《玉篇》引《诗》‘左右覒之’,今《诗》作‘芼’,《毛传》云‘择也’,亦系假借。《吕览·仲秋纪》‘命宰祝巡行牺牲,视全具,案刍豢,瞻肥瘠,察物色’,高注‘视其全具’者,恐其毁伤,案其刍之薄厚。物,毛也’。据此,则‘毛六牲’者,视全具、案刍豢、瞻肥瘠也。此正巡行之谓‘巡行’,与‘毛’、‘择’义同。至‘辨其名物’,方指毛色[5][5]《周礼注疏》原文“色”后有“也”字。,《吕览》所谓‘察物色’也;《鸡人》职‘辨其物’,注‘物谓毛色’是也。如《疏》说以毛牲为辨物之毛色,而下句又言毛色,则文谊重复为不词矣。又案《牧人》‘望祀,各以其方之色牲毛之’,注‘毛之,取纯毛也’。案毛亦即‘覒’,本句明言各以其方之色,不得更以毛为纯毛。”

其《与刘伯山书》云:“昨得覆札,知近候佳胜为慰。弟近每得一疑,深苦识人不多,无从质难,今略为足下陈之。《唐风》‘生于道周’,《释文》‘《韩诗》:周,右也。’案《韩诗》是也。道左道右,相对成文,周、右转相训。《秦风》‘道阻且右’,郑《笺》云‘言其纡迴也’,云纡回则亦作周解矣。毛于《唐·传》‘曲也’,于《秦·传》‘出其右也’,两失之。‘思齐以御于家邦’,《毛传》‘御,迎也’,‘御于家邦’甚为不解。案《六月》诗云‘饮[1][1]原刊作“以”,现改正。御诸友’,《传》‘御,进也’,蔡邕《独断》‘御者,进也’,字通作许。《诗》‘昭兹来许’,《传》‘许,进也’,此句承上‘昭哉嗣服’言之,兹、哉古通用。刘昭注《续汉书·祭祀志》引谢沈书作‘昭哉来御’,来御、来许,犹言后进也。《毛传》以进训许字,所谓通其借义也。然则以‘御于家邦’亦当训为进,无异词矣。《孟子》引此诗而释之云‘言举此[2][2]《孟子》原文“此”字作“斯”字。心加诸彼而已’,义更显然。弟所校《尚书大传》尚未录出,近又譔《毛传释例》,路远无从寄政。率复,即候著安不备。”

叔俛又与扬州薛介伯秀才相善,秀才名子寿,治《毛诗》,尝病段茂堂之增改《毛传》,专著一书重校之。

成君芙卿,宝应人也。所居左图右史,丹黄罗列,于学无所不窥,而尤肆力于郑氏《周官》、班氏《地理》。同里刘楚桢,日照许印林,曲阜孔宥函,山阳丁俭卿,仪征刘孟瞻诸君并重之。家居聚徒讲学,其留心实学弟子为张君薜园。薜园初校《说文》,论列段氏删改之非。既又治《毛诗》,独会通《传》《笺》以下诸家之说。所著有《毛诗郑读考》一卷,引伸郑说,疏通证明,其于义之未可通者间有驳难,不为牵就之词,可谓善学郑氏者矣。张君与同里刘君叔俛同治《毛诗》,考核异同,研求古义,最相友善。张君早殁,《毛诗郑读考》遗稿藏成君家,叔俛尝为之序云。

阳湖庄宝琛进士述祖,究心小学,精于古籀,尝以许氏《说文》于古籀多所缺误,援据钟鼎古文以正之。著《古文甲乙篇偏旁条例》一卷,此书自来以写本流传,余从陈颂南侍御借读之。书中有云:“自汉以来,皆以小篆为古籀,小篆之偏旁于古篆不合者多矣。是篇推衍始一终亥部分,循其条理,以易旧弟。又据钟鼎之流传于今者,析其偏旁,以为古籀安得而不异乎?鸣呼,小篆之去古籀远矣!而今日之为古籀,其视小篆之去古籀又远焉。或得或失,后世自有能辨之者。”

又云:“毛公最明古文假借,《诗》‘假哉天命’,《汉书·楚元王传》以为‘大哉天命’,此今文《鲁诗》说也。《毛诗传》曰‘假,固也’,假、固、故古文本一字,汉时犹相通借。固,犹久也。《小尔雅》:固,久也。亦固、故相通之诂。‘久矣天命,有商之孙子’,谓商受天命已久,故其子孙众多。下文曰‘上帝既命’,谓周既受天命,商之孙子皆服事于周,故下文又曰‘天命靡常’,上言固哉,下言靡常,固亦常也。《曲礼》‘求毋固’,注‘《周语》固有之乎’?此亦故、固相通之诂也。陈天命以反覆告诫之词也,毛义为长。《笺》训固为坚,迂回难通。此习闻三家说,又欲附会传义而不明古文假借之失也。”

又云:“《商颂》曰‘景员维河’,又曰‘幅陨既长’,《毛传》皆训‘均’。按员、均为同均转注,幅员犹言广轮。《周官·大司徒》‘广轮之数’,郑注‘轮,从也’,《疏》马融云:‘东西为广,南北为轮。[1][1]疏文原文“王”字前有“案”字。《王制》南北两近一遥,东西两遥一近,是南北长东西短,谓知此数也。’幅既为广,则陨亦为从,鼎之有鼏,犹车之有轮也。幅员有数,故许氏解为物数。又《王制》‘西不尽流沙,南不尽衡山,东不尽东海,北不尽恒山’,皆以河为远近。以《诗》言‘景员维河’证之,则东西南北为幅,而横贯其中者为员,广轮或亦然也。《玄鸟·音义》‘员,毛音圆,均也。郑音云’,《长发·音义》‘陨音圆,毛,均也。郑,周也。徐,子贫反。[1][1]清人杨椿作有“商颂论”,王国维作有“说商颂”,张海珊作有“书商颂长发集传后”,分载《孟邻堂文钞》卷八、《观堂集林》卷二、《小安乐窝文集》卷二,可参考。

[2]《说文》“户甫”后有“声”字,现补上。”

又云:“《说文》‘,在墙曰牖,在屋曰,象形’。窗,或从穴。,古文。按,《说文》古文是古牖字,冏省,由省声。由,古文繇省。《说文》‘冏’字解云‘窗牖丽廔闓明,象形’,故窗牖皆从冏。《说文·片部》云‘牖,穿壁以木为交窗也;从片,户、甫[2],谭长以为甫上日也,非户也。牖所以见日’。‘牖’古文作‘’,经典通借‘诱’。《易·坎》《释文》‘牖’,陆本作‘诱’,《诗·板》‘牖民孔易’,《韩诗外传》作‘诱’。又《毛诗》‘天之牖民’,《传》‘牖,道也’,《说文》‘邎,行邎径也’,是牖、诱、邎、繇声义互相转注。牖,室所由内日光也,故从由从冏。”

又云:“按钟鼎‘曑从省,从。,古文三。《毛诗》曰‘三星在天’,《传》曰‘三星,参也’,故从三,三亦声。篆从,传写之讹也。”此皆有关经义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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