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然满怀心事,回到马宅。此时,已近半夜。王寰坐在房中拨弄灯花,静候马然。马然见状,便问道:“怎的还不入睡,等我作甚。”王寰见相公回来,立时喜笑颜开,她头上簪的是马然白天为她刚买的玉簪,映在烛火里,皑皑发光。马然这才发现,王寰一身装束竟全是白日集市买的,煞是美妙,果真是女为悦己者容。
马然见王寰如此,心中一想,三日之后,便要随老祖入山修仙,一年才能回来一趟,他顿时惭愧起来。见王寰那双满怀热情的双眼,马然不禁一阵心虚。
马然的心事瞒不住王寰,她收敛住笑颜,关切的问马然:“相公怎的了?心事这般重?”
马然见王寰对自己如此关切自己,便打消了他一路想出的诸如下跪祈求之类的便宜想法,他挽住王寰的双臂,郑重问起王寰:“寰儿,若是为夫外出求学,一年方得回来一趟,你做何区处?”
王寰见马然如此问,便答道:“相公问这作甚?寰儿已是马家媳妇,你若求学,莫说一年,即便是三年五载,寰儿也会为相公守好家门的。”
王寰反问起马然怎会生起外出求学的心思。马然思虑再三,终是觉得不便直说,于是思索明日该如何向老父与王寰叙说离家事宜。
次日一早,马然便醒觉,身边王寰依旧沉睡在春闺甜梦里。马然起身出门,天刚微亮,下人们也未起身,院里格外清净。他独自来到后院祖屋里。祖屋里供奉的是马家历代先辈。
祖屋大门虽已老朽,但却被擦拭的干干净净,可见当家人马长堂对祖宗的孝敬之情。祖宗牌位,如山重叠,安放在祖屋正中长长的灵台之上。马然恭敬跪拜过列祖列宗,便翻起灵台上放的马氏族谱。
厚厚的一沓族谱,拿在马然手中,心中涌起一股敬畏之情。他仔细翻看,发现在族谱第六页的位置,清楚列出了,马氏第五代祖宗,汉一,汉二,汉三,三兄弟。
这时,祖屋之门又被推开,马然回头一看,原来父亲马长堂来了。
马长堂每日晨起,必到祖屋上一柱早香。一进祖屋,便发现马然跪在里面,便觉蹊跷。他责怪起马然来:“这一早,不好好陪媳妇,却到祖屋作甚?现在也不是拜祭的时候。”
马然忙起身,伺候父亲,上起早香。香火缭绕中,马然向马长堂说起欲出门求学的心事。
马长堂听完,反问马然:“昨日要你去郎中那里查看身体,你要何时才去?现在怎又有如此荒唐想法?”
马然在父亲的责问中,不知从何说起。
马长堂随即向马然说起:“昨日李建成有招纳你入太原府的意思,为父也给回了。乱世将至,你不在家谨守家业,跑出去作甚?最要紧的便是早日生出一子半女来,那时便随你折腾。”
马然羡慕起马汉三当初不打招呼,离家修仙的决断来。眼下,父亲与王寰的态度,真如一团乱麻。要将这团乱麻理顺了,只怕黄花菜也凉了。
马然离开祖屋,信步逛到马引儿的屋前。屋门关着,马然隐约听到屋内有窸窣声音,心知引儿已醒,咳嗽两声,便推开屋门。只见马引儿正光着膀子,窝在床头,比划着昨日集市上送与他的金钗呢。
马然立时刻薄起来:“你这没志气的小厮!不知拿着钗子,去哄骗一位貌美妻子回来暖被窝,却只会瞅着钗子发些个春梦。”
引儿红着脸,对马然道:“看一两眼又不打紧。”
马然笑道:“可有心上人,能送金钗的?早些说与我听,我好为你说亲。”
引儿怅惘道:“心上人早就随着大姐头小倩走了。”
马然没想到引儿的心上人竟是小倩的丫鬟紫儿,便想起那日在龙门镇遇到紫儿情形。今番随老祖入山修仙,只怕此生再无与小倩见面的机会了。
马然对引儿吩咐道:“紫儿与小倩怕是还在龙门镇。日后,你好生寻找,定能找到。小倩生活若有不便,你需待我好生接济她。”
引儿听马然没来由的话,便疑惑道:“少爷何出此言?若是找到,也是与少爷一起找到的。”
马然轻拍引儿的肩膀,道:“这几日,我需出一趟远门,一年半载方能回家。此事,你知便可,莫说与他人知道。等我离开,父亲寰儿便知分晓。我知你忠诚,我不在时,你代我好生守护家中老人,也不枉你我主仆一场。”
一早听到少爷的离别之语,忠仆引儿愣住了,昨日河祭的时候,方好好的,怎的现在却出此变故。
马然知道引儿心中的不解,他与引儿自小相伴,自己心中的大侠之梦,引儿是唯一知情的身边人。马然向引儿透露自己的想法:“你可知,昨日变戏法的老马头,是有大本事的。我已决定拜师学艺,待一年之后,少爷回家,说不得便成了飞檐走壁的大侠客呢。”
引儿听马然如此解释,方觉不突兀。
马然离了引儿的屋子,留他一人独自消化方才的话语。他相信,引儿断不会将他将要离家的事抢先透露出去。
清晨的空气异常新鲜,马然深呼空气,感受快刀斩乱麻的轻松心情,此刻,他知,自己注定是一个如老祖马汉三一般不得忠孝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