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迷中,沈离似乎听到了熟悉无比的琴声,引导着他体内流转的浩然之气,修补着体内的伤势。
沈离悠然醒转,环顾四周,痴然一笑,琴声原是幻觉。浑身痛楚难忍,下竟识地欲要运转肓润诀。但又暗自苦笑,山诀不存,哪里来的肓润。但片刻之后他又浑身一颤,露出难已置信之色,一道道清凉的气流自四面八方而来,融入皮肤……
这正是运转肓润诀时才有的感觉,但山诀符文破碎,丹田灵气不存……难道经过先前的一番痛苦,肓润诀已可用浩然之气运转?或者说,浩然之气与灵气两者融合了?
沈离感觉到体内已有所不同,内视浩然之心,赫然发觉原本的九窍之间,又增一窍,只是那一窍并不明显,若不是仔细体会,根本感觉不到。
“十窍,这是怎么回事?”沈离惊愕得张大的嘴巴久久不能合拢:“此种状态,闻所所闻,但现在身体有所好转,且浩然之气更加磅礴,又能当灵气用,总归是好事。”
沈离略作沉吟,拾起地上那颗灵气流转的血色珠子,发觉其中灵气蕴含之多,比之五色石毫不逊色。不由得有些欣喜,但看着石矶石上那凹洞,又有些患得患失起来。犹豫一阵,终将牙一咬,将血珠填入凹洞。
一阵刺眼的光芒闪过,四个凹洞发出一阵阵波动,隐隐有震人心弦的轰鸣之声。在沈离神识观察之下,那石中阵符突然亮起,强大的能量传向八方。而那八个方向的上空,幻化出八块龟甲,其形状,却是当日太卜楚抛出的八块龟甲裂片。
无声的波动自龟甲上传出,眨眼间将整座山峰笼罩,又于虚空之中形成一只如一座大山般的巨龟虚影,那虚影晃着脑袋,俯视着大地,它的目光所及,形成一股强大的威压。
似乎受到这股威压所激,远处的天际,风云变动,隐隐幻化出四种形状,一为龙,一为虎,一为雀,一为龟分居四方,朝着巨龟虚影张牙舞爪。
“是它们——”沈离盯着那四兽,他感受到了,那个牢笼正是这四兽结成,它们将这片天地间的浩然之气束缚于这个牢笼之中,不能溢出分毫。同时,他们又不停地吸取着取着山魂的力量。
看到那四兽之影,沈离似有所觉,蓦然回首,仰望着石矶山上空,不禁目眦欲裂,他看到石矶室上空,有一个庞大的人影,正不停地挣扎,但却被一股力量束缚住。它的身影极淡,淡得几乎看不清面目与形状。
但沈离感觉到了,那是山魂,他的体内有山魂所赠的气息。
“无事……”不知是不是感受到沈离的注视,那极淡的虚影朝沈离一晃,一道极为虚弱的声音自沈离心中响起。
“无事……”沈离牙齿紧咬,双拳因用力紧握而发白,闷声重复道:“无事么……”
正在这时,太卜楚所留法阵所结的巨龟影突然发出一道无声的咆哮。
这声咆哮,天地变色,云海翻滚,一股强大的威压随着这一声咆哮,如浪潮般朝四面八方卷去,那四头兽魂一阵惊慌,仰首发出一声哀呜,被这声咆哮震散,大地发出一阵颤抖……
一吼之威,强至如斯!方圆百里,没有人能听到,却没有人感受不到这声宛如天将崩,地将溃的咆哮。
巨龟虚影似乎对这一吼极为满意,尾巴一摆,化成一股气流没入石矶山。
“师父到底到了什么境界……”这一吼,让沈离忘了呼吸,那股威压虽然不是针对他而发,但他同样也被到波及,那一声吼,似乎崩碎了虚空,让他的眼中一时再无它物。
半晌,沈离大口喘气,将心神收了回来,那四兽被吼散,束缚山魂的力量似乎也随之消失,虚影也没入石矶山中。
沈离眼中闪过一道寒光,纵身跃下石矶石,朝那天际四兽幻影所在之处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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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石矶山约三十里的一座山头,有一名银发长须,面宽鼻直的布衣老者。他的面前,一卷不知何种材料所制成的画卷摆放着,老者袭地而坐,面色平静,一手按住卷面,一手握着一只笔在勾画着。
那张画卷,看似平铺于地面,但实际上,它离着地面数寸距离虚浮着。
那笔,并不是实体,而是由浩然之气幻化的春秋笔。但那笔画于卷面之上,却如沾了墨一般,留下几抹痕迹。
“摹道卷,原本并不需求其形,而以通意为主,意生道灵。天下山水鸟兽,自然风光数不胜数,但其有灵魄者却是极少。山有神,水有灵,若不摹其形只拘其魂,再求通意,难免是暴殓天珍。我黎道元所摹浩然卷,当做最好。”老者神情专注,不多久,只见其笔下墨苍劲雅秀,萧疏淡远。石矶山的样子,已渐渐成形。
蓦然,他心神一震,笔锋一抖,于那画卷之中,留下浓重的一笔。这一笔,却将那原本极其得神的画卷意境毁于一旦。此时,正是那巨龟虚影咆哮之时。那无声的咆哮,隔着近三十里的距离,给予老者内心极大的冲击。
老者怔怔地望着那意境被毁的画卷,手中春秋笔化为缕缕清气消失:“那声咆哮,似是太卜楚手中那卜卦所用的龟甲之灵……却是浪费了老夫一卷好材料……”
叹息声中,他将画卷一收,站起身来,背负着双手,迎风站立,遥遥地望着石矶山:“是太卜楚的归藏阵,此阵有其形,无其神,只怕他不在此处,但他那片刻不离身的龟甲却留于此。此山,莫非被他所看中?或者说,引发此阵的是他的后辈?”
“归藏,归藏……名不虚传……那山,竟已不存于老夫感知。”老者目光扫过那天际四兽消失之处,冷哼一声:“四灵锁元阵,若能在一声咆哮中,能坚持数息,还能让老夫有点兴趣。如今……嗯,此山竟引来不少小辈……”
“大卜楚,你若身不在此,不知你的归藏大阵,能维持多久?”老者的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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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魂山,因其形状像是一头俯首的水牛而得名,它处于石矶山约有三十里的西北方,山中丛林茂密,山峰颇高,地处颇偏,山脚附近人烟稀少。
沈离遥盯着牛魂山,极力奔驰,他看到那天空之中,被巨龟之魂一吼而散的龙形,正是源于牛魂山。
到达山脚,沈离便感受到一阵压抑,这股压抑来源于这座山脉的静,沈离没听到哪怕一声的鸟鸣兽吼,很不正常。
沈离脚步一顿,运转藏渊之术,神识朝前漫延开去,整个人气息变得若有若无,如一股轻烟般朝那处掠去。他的目的地,是那牛魂山的牛背之处。那处,似乎有一股气息扩散,令整座山的空气也变得沉闷。
随着目的地的接近,沈离也发现了不少人做山里人打扮,三五成群地在丛林中游走。这些人没有修为,但身体要比一般人强壮,他们或是打猎,或是砍柴,或是采药。作为一个山里人,沈离自然分得出他们的真假。
对于这些人,沈离只是神识提前察觉,然后一一避过。到达牛魂山牛背之处,张目而望,不禁神色一呆,这哪里是在山中,倒像是一个山寨。
树木搭建成的房屋布满了整个牛背,房屋虽然粗糙,但错落有致。高木制的围墙将其环绕,其出口则是一扇高大的寨门,这让沈离想起一些蛮荒之地的土著人所生活的地方。
山寨正中,有一个巨大的祭坛,祭坛平整,由巨木搭建,巨木之上划着繁杂的符文,刻得极深,刻痕之内有着红色的液体流动,这些符文看似杂乱,但全都连结在正中的一块木雕之上,木雕的形状像是一条龙,木雕上的一条条刻纹,恰是形成一片片龙鳞,令它看起来栩栩如生,只是那些龙鳞呈暗红色,透着诡异。
沈离的神识一接触到那些刻纹,只觉得头脑“轰”的一声,眉心一阵剧痛。
“那是——血!”沈离踉跄倒退,识海内卷起滔天大浪,眼前一片血红,他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如此庞大的符文阵……该要多少鲜血……此血是兽血还是——”沈离捂着胸口,急速喘息着,脑海中嗡嗡作响,是那神识被反震所致。
“什么人?”那祭坛的一角,盘坐着一个黑袍人影,似乎有所察觉,目光扫过山寨,发出一声冷喝,无影无形的感知之力在山寨内扩散。
一时山寨内警哨声大响,一些拿着刀枪弓箭武器的黑衣荤面人从那些木屋之中奔出,一部分人守着寨门,一部分人围绕着祭坛警戒,这些人都以黑色面巾蒙面。
“被发现了!”沈离脸色一冷,刚欲走出,神色一动,却又止步。
“你爷爷的,道爷藏得这么好都被发现了。”一个胖胖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山寨当中,引得寨门处的人纷纷回守,将手中武器对准那条人影。
沈离凝望着那胖胖的身影,听着那熟悉的声音,惊喜异常,那正是从他手中拿走一颗五色石的段量,只是近两月不见,却不知他怎会出现在这里。
那黑袍人缓缓站起身来,他的全上带着面罩,看不出他的面容,但他的话里,却带着刺骨的寒意:“龙灵受创,正需滋补,你来得很好……真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