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日本商人的情妇
小红帽带着邀功请赏的兴奋，冲进来就喊：“曹总、胡总，鬼子来了！”
屋里的人惊奇地望着他。
“别笑呀！”小红帽一把抓起了桌子上的茶杯，也没问是谁的，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坐下又说：“你们不是让我当眼线吗？我出了厂门往南走，在南茂林碰见了几个怪人，叽哩哇啦的，肯定是日语，在部队咱学过对敌喊话，所以我就躲藏了起来。”
撂下了茶杯，他又说道：“我发现那几个鬼子架着测量器在鼓捣什么。鼓捣什么呢？于是我悄悄爬上了一棵大树，往下一看，一切尽收眼底，你们说我看到了什么？日本人在绘制一幅细密的地形图，正是我们的训练场。”
“训练场？”胡图警觉起来。
“他们绘制我们的训练场干啥呀？”老狐狸疑惑地问。“我们跟他们又没有一毛钱的关系。”
“是啊，他们绘制咱们的训练场干啥呀？”小红帽答道。“我一边纳着闷，一边在瞅摸，慢慢就看出了一点名堂。”
“啥名堂？”老狐狸也关切起来。
“咱们训练场的南边不是有一条深沟吗？常年覆盖着枯木朽株。由于传说隐藏着食人蟒，也没人去探索这条深沟的秘密，可是日本人不同，从他们的标图来看，这条深沟贯穿我们山脉的东西，从我们这儿，沿着深沟可以直通望佛山的环绕湖泊，如果再穿过湖泊，就可以直接进入果敢华人的防区……”
小红帽话还没说完，就让胡图打断了：“也就是说，通过这条深沟，我们就能够退守到国内。因为果敢的华人一直对我们是友好的。”他对果敢地区的地形地貌还是熟悉的，十三年前，他曾给果敢的军队做过战术教官。
“对！一百个对，一万个对！”小红帽极为夸张。
“如此说来，只要我们打通了深沟，就等于打通了回国的秘密通道！”老狐狸的总结非常到位。
“那是！”小红帽十分得意。
可是老狐狸又犯了嘀咕：“日本人这是干什么的呢？他们为什么要绘制这一带的地图呢？”
胡图也皱起了眉：“日本人是不会做傻事的！”
“那是！这里头肯定有名堂！”小红帽说。
“我不是高抬日本人，他们出牌，往往隐含着先招。”胡图坐在椅子上，陷入了沉思。“中日战争前，他们好些民间团体到了中国就绘制地图，因为他们将地形地貌作为一种战略资源来考虑，所以在侵华战争中，我们自己的国土地图都不如敌人的细致，导致了一系列的战败。”
老狐狸看到胡图还有深入论述的兴致，暗暗打了个手势，又对小红帽说：“小红帽，你今天是立了功的。回去告诉你们班长，你不用干打磨工了，别人上工，你可以外出，发现了有价值的情报，厂里奖励你。”
“那，今天算不算呢？”小红帽问老狐狸。
老道的老狐狸笑着对他说：“你是知道的，重用胜过重奖。这样吧，从今天起，你就不用下车间了，直接到保卫科吧。”
喜出望外的小红帽噌地站起来：“谢谢两位老总！”
他晃了晃眼珠子，笑呵呵地说：“两位老总肯定有什么悄悄话，我走了，坚决不做偷听者！”
他离去后，老狐狸便问胡图：“你怎么看日本人这事？”
胡图并没有急于表态：“等我实地勘察之后再说吧。”
但又说：“不过移用别人的思维，也不是一件坏事。如果合适，我们可以学习苏军的密林营地策略，将它建成预设阵地，密布爆炸点，用爆炸点消化敌人优势，掩护我们潜逃。”胡图是个出方案的快手。
老狐狸击掌称赞。
清晨，这个山坳里的小厂就像一座军营，车间的人呼呼啦啦地跑操，保卫科的人要去南茂林军训。当胡图跟随老狐狸来到了南茂林，却见小平头领着四个人在练习射击，胡图感到奇怪，问小平头：“你的人呢？”
“这不吗。”小平头答道。
胡图皱了眉头：“你们保卫科不是十几个人吗？”
“是啊，”小平头回答，“连同刚调过来的小红帽十一个人。”但他又解释道：“别忘了，我们还有五个固定岗，一个游动哨，所以参训的也就这几个人。”
胡图沉思道：“小平头，你们保卫科的人不是都当过兵吗？”
小平头：“是啊，还有六个人打过仗。”
胡图走到另外四个人跟前，分别打了招呼，然后对小平头说：“既然都是老兵，怎么还训练射击呀？这不等于大厨练习刀工嘛。”
老狐狸在一边替小平头解围：“他虽然代理了几天排长，可没有带兵训练的经验。而我，又靠不上，所以他们的训练，主要是射击和擒拿格斗。”
“错了，方向错了！”胡图毫不隐讳自己的观点。“我们在丛林地带，应当加紧训练丛林战，都是老兵啦，怎么能学习新兵连的东西呢！”
老狐狸给了大家一个眼色，又带头鼓掌道：“来，呱唧呱唧。”
喜欢别人捧场的胡图现在却不喜欢大家的掌声，他吩咐小平头：“早饭后你去找我，我们一块制定个丛林战训练计划。”
老狐狸不仅点头称赞，还对小平头说：“我们迫切需要一支战无不胜的队伍，在这一段训练期间，我抽调五个人，顶替你们的岗位。”
亲密战友的支持，让胡图无比高兴，他也举起了两只手来：“曹总如此支持我们，不给点掌声怎么行？来，呱唧呱唧。”
……
计划制定了，训练也展开了，胡图每天都要带着小平头他们演练丛林战法。这一天，他跟十几个人进行分路搜索训练，到了会合地点，竟发现多了一个人。林间光线暗淡，大家又披着伪装网，谁也看不清谁，胡图警觉地将七九式冲锋枪举起来，大声喝道：“都不许动！举起手来！”
大家莫名其妙，但还是从命了。可是当十个人举起双手时，有一个人却无动于衷，后来这个人在胡图的枪口威逼下，摘掉了头上的伪装帽。胡图惊讶了，其他人也惊讶了：这个神秘人物竟是阿平！
“怎么会是你？”胡图问她。
阿平平静地答道：“听说你们在训练，余姐也让我来了。”
其他人放下手来，也好奇地观看着阿平。
一听这样，胡图忍受着兴奋，平静地对阿平说：“好吧，欢迎你加入我们的行列。”
小平头对阿平说：“阿平姐，训练可很苦噢。”
她轻声一笑。
小红帽又对阿平说：“阿平姐，你到我们组吧，我干过侦察兵，可以帮你。”
胡图不太满意小红帽的好为人师：“小红帽，你真的干过侦察兵吗？”
不明就里的小红帽开始往他的陷阱里钻：“啊，对呀！”
“那刚才的训练科目是什么？”胡图又问小红帽。
“丛林作战的隐蔽搜索啊。”
“你发现阿平了吗？”胡图瞟了小红帽一眼。“她的隐蔽技术，并不你的差，你还侦察兵呢！”
小红帽并不在乎胡图的挖苦，笑着对阿平说：“阿平姐，相互磋商，取长补短嘛。”
身边的小平头拨着他，道：“兄弟，夹紧喽，别把尾巴露出来！”
大家笑了。
又是一个下午，胡图带着他的队伍进了南茂林，他们停在了一条深水沟的旁边，然后搬出了一箱木柄手榴弹，胡图从中取了一枚，对属下说：“丛林作战，这是杀伤敌人的有力武器，尤其是空中爆炸，它的威力将会成倍增加，可是怎样才能实现空中爆炸呢？谁来回答。”
动嘴皮子的事儿少不了小红帽：“投掷七十米，那玩意保证凌空开花。”
胡图反问他：“可谁能投七十米呢？”
小平头接话道：“全军纪录是八十多米，咱们这些人最远的也就六十多米。”他又比划道：“不过采取提前拉火，手榴弹二三十米也能空中爆炸，电影电视上常见。”
胡图注视着眼前的深沟，说道：“是啊，提前拉火也能实现空中爆炸。可是，手榴弹从拉火到爆炸，也就三秒钟左右，稍有不慎，将会造成自伤或误伤，因此，今天我们就是要解决手榴弹空中爆炸的技术问题。”
说着，他举起了手里的手榴弹：“训练之前，我想测验一下，谁能将这枚手榴弹投向河谷并实现空中爆炸，请出列。”
大家望着小红帽，这小子却低下了头。他当然知道，提前拉火投掷手榴弹不仅风险大，闹不好还会丢人。就在场面僵持时，穿着迷彩服的阿平悄无声息地站了出来，胡图想给她手榴弹，却犹豫了，最终，在阿平那坚韧的目光注视下，胡图攥手榴弹的手慢慢松开了。让人想不到的是，阿平接过了手榴弹，一个转身，走向了密林。她留给大伙的解释是：“既然是丛林战训练，手榴弹就应当在树丛里投掷。”
树林里的枝繁叶茂，盘根错节，手榴弹投掷出去很容易被弹回来，后果是不敢想象的，所以胡图紧随其后，劝阻道：“阿平，这是实弹，危险！”
她扭头扫了他一眼，没说什么，握着手榴弹继续往前走去。
小平头知道阿平是一个任性的女人，急忙抓起早已备好的藤萝防弹毯追了上来，胡图接过了防弹毯，谨慎地跟着阿平。就在阿平接近密林时，胡图轻声喊道：“行了，阿平，不要从我的视线里消失！”他的语气半是命令半是恳求。
阿平收起脚步，慢慢旋开手榴弹的保险盖，捅破了防潮膜，然后伸出左手的食指掏出了拉火环。
胡图关切地问她：“阿平，你试过吗？”
阿平没有回答，而是用指头勾紧了拉火环，侧身拿好了姿势
几十米外的同事不停地朝阿平吆喝，帮她出一些主意，却让小平头一声喝住了：“都给我闭嘴！人家有数！”
阿平的左手猛力一拉，手榴弹“嗤嗤”地冒起了青烟，胡图及时喊道：“快啊！”
其他人也跟着他喊出了同样的话。喊声还没传到阿平的耳朵里，她一个撒渔网的动作，冒着青烟的手榴弹便飘了出去。弹体像扶摇的风筝，在勾肩搭背的树冠之间穿行，展示着一条漂亮的弧线，可是飞着飞着，一条钢质的电话线拦腰挡住了它，于是，它就像一只狂躁的泼猴，肆意改变了飞行路线。看到手榴弹被弹了回来，胡图来不及多想，抱着防弹毯扑向了阿平。没有发现险情的阿平刚收起投掷动作，就让胡图扑倒在地下。也就在这一瞬间，空中的手榴弹爆炸了。胡图再次起身，发现防弹毯上多了一个洞口。同事们纷纷跑来，胡图又一把拉起了阿平。阿平脸色微红，嘴角嗫嚅了几下，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小平头过来后，一边打量他俩，一边惊恐万分地说：“万幸！万幸哪！”
而小红帽却向他俩伸出了两个大拇指：“福大，命大！”
他又招呼众多赶来的弟兄：“弟兄们，得庆贺哪！”
胡图本想制止小红帽，阿平却面带愧疚地对大伙说：“今晚‘寮人烧烤’，我请大家。”
看到情形转势了，胡图对阿平说：“为了训练，你挺身而出，怎么能让你请呢。今晚，我让曹总给弟兄们压惊。”
有意思的是，阿平望着胡图，只喊出了两个字：“我请！”
胡图见她如此固执，也就默认了。旋即，他又对大伙说：“阿平刚才展示的风险，在丛林战中会经常遇到，现在我来告诉大家几个手榴弹空中爆炸的技巧……”
晚上，胡图带着保卫科的众弟兄来到了瓦扎坝的“寮人烧烤”，当大家在露天的条桌上刚刚入座，老狐狸就跟余燕来了。胡图让大家安心坐好，带着阿平迎了过去。换了一身白色绸缎休闲服的余燕望着他们两个人，话里有话地说：“一个奋不顾身，一个英雄救美，精彩，精彩！。”
胡图也话里有话地答道：“余姐，你这是导演感言吧？”
阿平早已明白了他们的含义，歉意地冲老狐狸说：“曹总，差点给你惹了大乱子。”
老狐狸坦诚地笑道：“阿平，没有你这个大乱子，你们的实弹检验怎么会全部优等呢？走，我去敬你三大杯。”
余燕却善意地挑了他一眼：“虚情假意！人家不喝酒嘛！”
“以茶代酒。”胡图在替阿平着想。
“嗬！”余燕一双灵动的眼睛勾着她的闺蜜。“阿平啊，啥时你配了个高参呀？”
阿平翘了翘嘴唇，露出了难以察觉的一笑。
喝酒时，胡图在从卫生间返回的道上被老狐狸截住了。
“怎么样呀？”老狐狸别有意味地问。
“怎么样？什么怎么样？”胡图明知他在盘问跟阿平的事儿，故意逼对方开口。
老狐狸眯起了笑眼：“老胡啊，你就别绕弯了，没看到余燕的一片苦心吗！”
“阿平是个好女人啊！”他向胡图数点道。“长相、品质、还有年龄，都跟你般配啊。”
在事情尚未挑明之前，胡图出语还是慎重的：“般配不般配那是以后的事儿，现在八字还没一撇呢。”
“我看阿平对你也有些意思呀。”
“你看？呵呵，我可没看出来吆。”
正当胡图兴奋时，老狐狸的脸色蓦然发生了严肃的变化：“老胡啊，你可要有思想准备，问题恐怕比你想象的还复杂。”
一听这话，胡图那敏感的神经立刻驱动了分析的软件：“她前夫是我们的敌人？不！你不会提出这么浅陋的问题！”他一双极其灵光的眼睛在忽闪：“难道？难道她……？也受某个军阀控制着？”
老狐狸凝视着他，并没有接话。
“说呀你！”胡图当然着急。
老狐狸点上一支烟，噗噗地吸了几口，才缓慢地说：“不是什么军阀，也不是什么控制，而是一个日本商人，跟他保持着一种特的关系。”
“日本人？特殊的关系？”毕竟是当过连长，在风云突变中胡图反而非常冷静：“什么特殊关系？现在怎么样了？”
老狐狸蠕动着厚唇，半天才发出声来：“情人，还维持着。”
这话像利剑捅进了胡图的心房，在悲痛和愤恨中，他慢慢扬起头来，瞭望着阴凄凄的夜空，在想什么。
“事情其实很简单。”老狐狸简要解释道。“她在丈夫去世后，投奔了余燕，那个日本人是余燕的客户。起初，阿平并不接受他，可是一件事情却改变了阿平。阿平的母亲是老挝的边民，就住在‘胡志明小道’上，美国的一颗神经毒气弹，杀死了她的父亲，也杀伤了她的母亲，严重的后遗症，让这个可怜的女人痛不欲生，于是，那个日本人为她母亲请来了著名的医学专家。女人的报答，有时很简单……”
后头的话，已说明了了一切。
老狐狸又说：“那个日本商人的妻子，常年住在东京，即使这样，余燕也没有反对阿平跟他交往，因为在这个地方，男女感情是丰富多彩的，但后来，情况发生了变化。”
“什么变化？”
老狐狸：“这个日本人除了阿平，在曼谷还包养了一个女人，余燕发现后，态度迅速发生了改变。倒不是那个日本人花哨，主要是他欺骗了余燕。余燕最痛恨别人欺骗她，所以她要向你重新推销阿平，所以你才有了这番奇遇。”
“阿平呢？她怎么想？”胡图问。
“她对余燕言听计从，但她也不是不喜欢那个日本男人。”
“那就竞争吧！”胡图信心满满。
老狐狸却提醒他：“你别太得意了，那个日本人看不简单啊！”
胡图冷笑道：“他是如来？还是上帝？呼风唤雨？控制了阿平？或者控制了你？”
看见胡图这样固执，老狐狸告诉他：“那个日本商人，你可别小看喽，各个山头，红黑两道，他都能说进话去。更要命的是，他是我们厂的大客户。”
说到这里，老狐狸低下了头去：“所以，得罪了他，对你、对我，都没有什么好处。你得考虑生命的险情，我得考虑经营的险情。”
胡图用力摩擦着右手的那枚戒指，不太服气地说：“有什么可怕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当然，关键还在阿平。她又没卖给他。”他又说。
老狐狸低头咂着香烟，又说：“我最不愿意说的就是，阿平跟他的关系。你应当知道，女人一旦跟男人那样了，很快就会产生感情，他们似乎也没例外。”
老狐狸又抬起头来：“老胡，你岁数也不小了，又难得碰上喜欢的女人，按说我不应该阻挡你，可是……可是……”
”唉！”他点头叹息道：“你自己看着处理吧，如果阿平真有意思，你们可以秘密进行。”
“秘密？”胡图觉得可笑。“这是欺男霸女吗？真是的！”
“可……”老狐狸刚张嘴，又止住了。
胡图觉得可疑，四处张望，果然阿平站在附近的树下。
两个男人有点尴尬，阿平却平静地说：“大伙都等着你们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