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昭阳说,两天前,有人发现梁小宝和寇豆豆到半山腰的寺庙烧过香,他们可能是在等这里募集散客的旅游团,想混在旅游团里过境。这两天武警对过境的游客加大了盘查力度,梁小宝说不准会在哪儿窝藏着。孙昭阳让人查了梁小宝的银行卡,几天时间,他们就花了六七万。孙昭阳已经让银行冻结了他的账户,估计他们身上还有不少现金。
孙昭阳准备带着丁敏慧和林浩楠去梁小宝烧香的寺庙。林浩楠以身体不适为由到招待所睡觉去了,丁敏慧沿着山道上的石阶走了很久,才到达半山腰的寺庙。丁敏慧有种强烈的预感,梁小宝走之前一定会给她打电话的,这些年,他们之间的感情很好。
丁敏慧从寺庙回来,林浩楠仍然在睡觉。孙昭阳想叫醒他吃饭,丁敏慧制止了说:“让他睡吧,我们一路走了八十公里。”孙昭阳冲着丁敏慧竖起大拇指说:“现在看来,所谓的少年英雄,不过是外强中干,敏慧姐才是真正的女中豪杰。”几个人吃完晚饭回来,林浩楠还在酣睡。
林浩楠的梦魇像一部战争大片正在无边的丛林展开。
他好像看到了父亲林春风,但看不清他的脸和腿,只看到他空荡荡的裤管在风中飘摆,像闪电一样穿梭在子弹和炮火中,一群矮个子军人持枪追逐着他,他好像被抓住了,被剥光了衣服挨了一顿毒打,他不停地惨叫着。
他看不见父亲的眼睛,整个眼眶里已经没有了眼珠。这时候,戈向东出现了,他背着父亲在丛林中奔跑,敌人在后面拼命追赶。戈向东也中弹倒在了血泊里,身上的父亲被抛出去好远,空荡荡的山谷,传来父亲嘶哑的声音在呼唤:“儿子,救我,儿子,救我……”
他出现了。上级命令他们去执行一项秘密的营救任务。被营救者就是他的父亲,直升机把他和戈睿、孙昭阳、梁小宝空投到了丛林里。路上,他们遭遇了敌人,孙昭阳和戈睿都中弹倒地了,只有他一路往前冲杀。他看到敌人正挟持着父亲向密林中跑去。这时候丁敏慧、魏沛姗和范梦蕊也出现了,她们抬着戈向东。
林浩楠就问:“戈老爸,我爸爸被敌人抓走了,我们该怎么办?”戈向东捂着胸前流着鲜血的伤口说,快一点去救啊。
他听完突然展开两翼飞了起来,很快追上了挟持父亲的敌人,可这时候,他听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父亲不见了。此时,梁小宝带着一群敌人包围了他,拼命地朝他射击,他拼命地奔跑,但梁小宝用枪抵住丁敏慧的头说,你不投降,我就一枪打死她。
他说别开枪,她是你姐姐……
可话还没说完,梁小宝的枪就响了,喷洒出来的鲜血映红了天空……
林浩楠的梦魇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惊醒了,身边的丁敏慧翻身起床接起了电话,她听到那头哭泣的声音,急忙叫着“小宝,小宝”。这时候,电话那端传来了嘈杂的声音,很快,电话挂断了。丁敏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心里正急得像火烧一样,孙昭阳打来电话告诉她,梁小宝找到了。
10
梁小宝和寇豆豆被带到孙昭阳隔壁的房间里,丁敏慧进去的时候,他正灰心绝望地盯着地上发呆。
梁小宝看到丁敏慧,像生命中突然出现了亮光似的,起身急喊:“姐,救我。”
丁敏慧又气又怜:“你这个傻瓜,大家都担心死你了。”
寇豆豆忏悔道:“姐,这事都怪我,要不是因为我,小宝他不会干这混事的,你跟孙哥说说,让他把我带走,把小宝放了吧。”
丁敏慧没有说话,她对眼前这个风尘味十足的漂亮女孩,本来没什么好感,可这段逃亡的日子里,她能跟着小宝不离不弃,也算是有情有义。
丁敏慧决定不为难她。
孙昭阳为了吓吓他们,始终没有告诉他们所犯的事儿有多大,他要警告他们,一个人犯错误是要付出代价的。
丁敏慧盯着梁小宝看了很久,他心里直发毛,拉着丁敏慧的手急切地问:“姐,那个人是不是死了?我会不会被枪毙啊?姐,我不能死,我死了,我爸和豆豆怎么办啊?”
丁敏慧涌起一股“怒其不争”的感觉:“你都要越境逃跑了,心里还有你爸?”
寇豆豆哭着说:“路上我一直劝他自首,他要是判十年我等他,判一辈子我也等他,我替他照顾家里,可他就是不听。”
丁敏慧冷笑了几声:“姑娘,你这些话,哄哄我傻弟弟可以。你要是爱他,你跟那个男人是怎么回事?至于他爸爸,我们兄弟姐妹一大群轮不着你去照顾。”
听到这句话,梁小宝惊慌绝望地跪了下来:“姐,我走后,你要替我照顾我爸爸,照顾豆豆,小宝给您磕头了。”
丁敏慧拉起梁小宝,嗔怪地对他说:“说什么鬼话,你打的那个混蛋没死,但是,你还是犯了法。”
梁小宝惊愕地望着丁敏慧,当他回过神来,正准备跟寇豆豆拥抱,欢呼死里逃生时,孙昭阳走过来对他吼道:“蹲下,梁小宝,好好交代你的问题,争取宽大处理。”
孙昭阳又问寇豆豆:“你愿意回到吴子牛身边,还是愿意跟着梁小宝,你一定要想清楚。”
寇豆豆哭着说:“吴子牛是个骗子,选秀的事从头到尾就是个骗局,他欺骗了我,欺骗了很多女孩。”
孙昭阳在鼻子里哼了一声说:“你说他是骗子,得有证据。但就这件事来说,他是受害人,也是原告,这个案子一结,就要移交检察院了。再问你一遍,你是愿意回到吴子牛身边,还是愿意跟着梁小宝。”
寇豆豆望了望梁小宝哭着问孙昭阳:“是不是我答应回到他身边,姓吴的混蛋就不起诉小宝了?”
孙昭阳摇了摇头说:“这个我不敢说,可能会,也可能不会。你只管回答我,回去后,你愿意跟谁?”
寇豆豆犹豫了,她的犹豫让丁敏慧看到了一颗真心,这女孩为了小宝竟然愿意回到魔鬼身边去。
同为女性,丁敏慧生出一股怜意:“阳子,你让她好好想想。”
“那好,你们好好想想,天还没亮,你们两个好好商量商量,明天一大早我们回天海。”
孙昭阳说着关上了门,听到梁小宝在屋里大声嚷道:“不用想,我们拜过我阿妈了。”
孙昭阳对着门缝说:“那个不算,你得让她自己说。”
在另外一间屋子,林浩楠正闷头抽着烟,缭绕的烟雾有些呛人,丁敏慧从他指间把烟取过来摁灭了。不知道是那场梦魇的原因,还是愤怒没平息,林浩楠拒绝去见梁小宝。丁敏慧提出如何处理寇豆豆的去留,林浩楠冷冷地哼了一声,没有言语。
“我的意见是长痛不如短痛,借助这次机会棒打鸳鸯,梁叔叔的病需要长期照顾,我看这个寇豆豆够呛。城市里,像她这样吃青春饭的女孩比比皆是,她怎么甘心在家里照顾一个近乎痴呆的病人呢?小宝已经被她抛弃一次了,谁又能保证她不会有第二次?”
丁敏慧一脸愁苦地说:“可我担心小宝,他可以为了这个女孩去杀人,可见她在他心目中的位置。至于照顾梁叔叔,小宝娶的是妻子,不是保姆,我看这个女孩本质还是善良的,她为了小宝不被起诉宁愿忍辱回去。”
丁敏慧说完,用眼光瞟了一下林浩楠。
林浩楠咳嗽了一声:“在这里替别人做结论,我觉得很无聊,梁小宝他是成年人,完全可以由他自己决定。或许,我这样说,你们会说我冷漠。可是,成年人都有自己选择生活的权利,无论我们是他的朋友、兄弟、亲人,都没有权利干涉他的生活和自由。当初,戈老爸硬把他们父子接到天海,生活质量是有了保证,但他们快乐吗?如果小宝还生活在小镇,可能他们会过得比较清贫,但再穷也能住上小木楼,经营点小生意。那样,小宝会娶一个当地姑娘,生儿育女。那样的话,他就不会被铐着回天海了。我的意见是,一切由他们自己决定。”
丁敏慧疑惑地望着林浩楠,一路上她的不满终于爆发了。过去,她从来没有反驳过他,可此刻,她憋了一肚子的话终于像破堤的洪水奔涌而出:“照你这么说,当初戈老爸把你从少管所接出来,把你带到省城,培养你上大学也是一个错误了?他收留我,培养我也是一个错误?他资助那么多的烈士遗孤,帮助那么多的烈士家庭、退伍军人也是错误?如果这样的错误能让更多人过上好生活,那么我需要你犯这种错,像戈老爸这样无怨无悔地错误下去。你说得没错,人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利,可人人都会有无助的时候。这个时候,我们给他帮助,给他建议,总比眼睁睁看着他们一步步走向绝望的好。何况,今天,无法选择的是我们的亲人。你变了,变得自我、冷漠、麻木而无情。你别忘了,我们是靠着一个火炉的温暖度过人生寒冬的,这个火炉就是我们的戈老爸,没有他,我们什么都不是。”
丁敏慧一口气把话说完,林浩楠感到尴尬不已,他觉得,丁敏慧担任公司副总后,在他面前说话底气十足了。也难怪,天海化工在她的带领下杀出一条血路,在化工界奠定了不可动摇的位置。天海地产却一再萎靡,如果不是戈向东亲自抓的滨海五号地独树一帜,可能他们要丢盔弃甲了。大家都看得很清楚天海化工正在逐步超越天海地产成为天海集团的一面旗帜。企业能挣钱,这是硬道理;一个人能率领企业挣钱,这个人就硬气。现在,他眼里的小丫头已经可以站出来指责他了。林浩楠内心五味杂陈。
孙昭阳望着因激动满脸粉红的丁敏慧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也没想到丁敏慧会跟林浩楠叫板,那个扎着羊角小辫整天跟在林浩楠后面的小丫头,狂风暴雨般把她仰慕的大哥,亲密的未婚夫,批驳得体无完肤。
屋内因沉默而尴尬。良久,孙昭阳劝慰道:“无论做什么样的决定,我们都要尊重小宝的意见,出发前,周叔叔已经跟吴胖子达成了协议,他已经答应不追究了。”
林浩楠一听到“周叔叔”三个字,气不打一处来:“周叔叔?千万别提我们的周叔叔,这件事情说不定有人在唱双簧。否则,事情不会有那么多巧合。政府听证会的当天你把我抓了,天海集团因我而缺席,他却代表龙腾置业在没有任何对手的情况下,出尽了风头;他经常和梁小宝一起去酒吧喝酒,寇豆豆又是那家酒吧的DJ,他肯定认识;吴胖子是他十几年的酒肉朋友,寇豆豆跟吴胖子在一起,他不可能不知道;有人报警正赶上你接警,有谁更清楚我们两个不对付?只有周海龙。所有巧合说明什么问题?”
丁敏慧和孙昭阳半信半疑地望着林浩楠,如果整个事情都是真的,那么周海龙变得太可怕了。
这一夜,三个人都没睡好。
第二天一大早,孙昭阳来找丁敏慧,决定先带梁小宝他们回天海。丁敏慧问,能不能一起回去,路上可以帮着照看一下。“梁小宝又不是孩子,你不用照顾他。”孙昭阳斜视了一眼还在刷牙的林浩楠,压低声音说:“梁小宝一路上要带着手铐,你们跟我在一起走,他心里会很不舒服的,反正梁小宝已经找到了,你们到云南再转转,我觉得这两天你们有些不对头。”林浩楠看了一眼丁敏慧说:“家里太忙,我也回去。”说完,他就开始收拾自己的背囊。
他没有等丁敏慧收拾完东西,独自一人就率先离开了。望着林浩楠倔强的背影,丁敏慧伤心不已,经过这次远行,发现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的爱人竟然如此陌生。
11
戈向东为滨海五号地取名为“英雄地”。
春天里,英雄地繁花似锦,在碧绿的植被间灿烂怒放。滨海五号地靠海的别墅一期工程建设完毕,二期工程沿着海岸线向山的方向延伸。戈向东把一片远离市区的荒蛮之地变成了一颗明珠,两座荆棘遍布,顽石林立的荒山,在短短的时间内,就成了天海市民的福地。
季节在变换,英雄地四季的美丽变化不断。春日看花,夏日纳凉,秋日观景,白雪皑皑的冬天,还可以到温泉棚里感受热带雨林。
只是山谷和向阳坡,还是人们猜不透的谜。有好奇的市民和游人沿着散发着花香的山谷一路向上走,想一窥究竟,走到前面,就发现一堵高高的围墙,五六名保安在轮流值班,整个山谷被围了起来,显得更加神秘。
人们不知道戈向东会在山谷和两座山坡上创造什么样的奇迹,他们只能远远地看着山上的花海望洋兴叹。
一堵墙围不住人们翩翩飞舞的想象和猜测。关于“英雄地”这个名字的由来,流传着许多说法。历史学家翻开厚厚的典历,明代戚继光曾经带领兵卒抗击倭寇路经此地扎营安寨,英雄地有历史依据,以此得名。有人猜测,天海集团董事长戈向东曾获得“孤胆英雄”的荣誉,英雄地是因他而得名。有人的猜测更离谱,英雄地是戈向东转行打造的影视城,这里要拍摄像《水浒传》《三国演义》那样的英雄历史剧……传说像一阵风刮遍了蓝色半岛。
英雄地外围的临海别墅和配套海景商品房刚推向市场就一售而空。而东部新区土地的角逐也到了白热化的程度。天海地产和龙腾置业从外围向核心汇合,一块地一块地地激烈博弈。为了支持林浩楠,戈向东在英雄地的问题上做出了一定让步,开始出售外围别墅和配套商业用房,抵押部分房产,取得银行资金支持。天海化工海外市场形势喜人。QF离子膜和用于航天的新型太阳能芯板、氢能产品打开了欧洲和北美市场。丁敏慧也从天海化工筹措出大量资金,给予林浩楠有力的资金支持。
政府购买温泉别墅区的谈判无疾而终,戈向东毫不松口。温泉别墅和两座向阳山坡像是他的命,无论是谁拿这块地说事,都会碰钉子。东部新区新上任的范主任在戈向东那里已经碰得满头是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