肺泡已经破掉了，腹腔的淤血已经淹没了部分脏器。一年多以前，她就建议他快点做手术，不能再耽误下去了，可这个倔强的人一直在忍受着疼痛经营他的英雄地。
此刻，因为还上着呼吸机，戈向东不能说话，可他的目光中充满了感激之情。梅雅莹默契地握住了他的手。
这些年，戈向东看她的时候总是这样的目光。或许，他跟她相爱，跟她结婚，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感激，因为她冒着飞舞的子弹从死亡的边缘上把他救回来，因为她毫无怨言地支持他并和他一起照顾战友们的亲人。但不管是感激还是爱情，都不重要了。
望着趴在床边哭泣的丁敏慧，梅雅莹所有的怨恨都化作了爱怜。孩子没错，何况她是一个难得的好孩子。近几年，就是她一直努力地承担着原本应该由戈睿承担的一切。
戈向东带着孩子们去各地游历时，她见到了几十年都未见面的丁馥芬。
那天，燥热的天空飘了点小雨。丁馥芬没有预约就直奔她办公室，助手怎么拦也没拦住。她知道如果预约的话，梅雅莹不可能见她，更不可能原谅她，只要是女人，就不能容忍，一起成长一起战斗亲如姐妹的战友的欺骗。
在武汉陆军医院，梅雅莹知道丁馥芬爱着戈向东，尽管她也心仪，但她没有去抢，她是在丁敏慧跟杜威结婚后才答应跟戈向东交往的。这一点，梅雅莹从不认为是自己抢了姐妹的男人。跟戈向东谈恋爱的时候，她知道戈向东是为了成家才结婚的，因为那个男人的心里装着太多的家庭。她一开始就知道，她的爱情肯定远远没有别人那么浪漫。她至今还清楚地记得他们恋爱期间只去过一次公园，看过三次电影，然后很快就结婚了。婚后，她就开始面对丈夫那些无休止的事情。战友烈属源源不断，家里就像旅馆一样，繁忙工作之余，她还兼任了旅馆的服务员，管吃管住，有时候还管解决问题。后来，家里来了林浩楠、丁敏慧，紧接着又来了梁家宝父子。她每天像陀螺一样往返于单位和家庭之间，从没有空闲的时间用来感受浪漫和温馨。
她一直不明白，戈向东是因为她不够浪漫才跟丁馥芬纠缠在一起的，还是他们之间的恋情一直藕断丝连。她委屈极了。事实上，她是个最喜欢浪漫的人。她喜欢艺术，骨子里有很浓的文艺范；她渴望浪漫甜美的爱情、和谐温馨的家庭生活，可这一切都被戈向东给扼杀了。从结婚到离婚，她每天拖着疲惫的身躯，艰难地应对着纷杂的事务和琐碎的家务。
丁馥芬迟到的忏悔丝毫不能平息梅雅莹内心的愤懑，但很大程度上还是消减了她对戈向东的怨恨。
丁馥芬坦诚地说她爱戈向东，但他们之间的越轨，只有一个晚上。那天，戈向东喝多了，满足了她蓄谋已久的愿望。那天，她是算好了排卵期，她的目的只有一个——不惜一切代价怀上戈向东的孩子。她的想法简单而冲动，她认为只要她和戈向东的孩子生下来，他们就能在一起。可她没想到，梅雅莹很快也怀孕了，而且还继她之后生了个儿子。她知道这辈子永远都不可能跟戈向东在一起了，就隐瞒了丁敏慧的身世，怅然地离开了天海。
丁馥芬满腹苦楚地说，这些年，她一直为自己对一个善良之人的伤害心怀愧疚；一直为她把丁敏慧养育成人心怀感激。丁馥芬还说，她已经在英国买了房产，只要丁敏慧同意，她们母女立即从天海消失。
她恳切地希望梅雅莹原谅戈向东。
梅雅莹以前也曾经这样想过。可眼下，丁敏慧是戈向东最得力的助手。她的离开，会给天海化工带来不可估量的损失。丁敏慧还是“红星公益基金”的创始人。而基金是戈向东后半辈子的精神支柱。
梅雅莹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女人还是如此自私：“这会儿，你想到孩子了，孩子已经大了，我做不了她的主。”
“敏慧已经不听我的话了，你的话或许她能听，这件事情一定在敏慧不知道身世之前做好，否则会带来很多不可预测的麻烦。”丁馥芬与女儿相认相伴的急切感，同是母亲的梅雅莹感同身受，尽管她仍然对丁馥芬抛弃女儿的行为感到厌恶，但还是答应了：“我跟她说说看。”
丁馥芬拉着梅雅莹的手恳求着：“我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她，请你一定要成全我。”
这时，梅雅莹准备上手术台，她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丁馥芬离开的时候，眼睛通红，她没有打伞，冒雨朝着停车场走去，雨中的身影有些孤单孱弱。
此刻面对双眼布满血丝守候在戈向东身边的丁敏慧，梅雅莹不知道该不该劝她离开，看样子她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世了。
戈向东睁开眼睛看着他戈家的三个女人，欣慰地闭上了眼睛。现在，戈家，能指望的，就剩三个女人了。他累了，从来没有的累，仿佛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他又开始昏迷。
梅雅莹坐在病房的沙发上，用手抚摸着把头枕在她腿上的丁敏慧。久违的场景很温馨，一直到中考前，丁敏慧还喜欢黏在梅雅莹身上撒娇，以这种姿态讲她的心事。梅雅莹还是委婉地转告了丁馥芬的想法：“敏慧，她从香港回天海发展，最重要的原因是你在天海，你得理解她做母亲的心情。”
丁敏慧听到这一切的时候，态度非常坚决：“我哪儿也不去，我要跟爸爸在一起，我是戈家的亲生女儿。梅妈妈，你不要赶我走。”
梅雅莹抱着丁敏慧：“敏慧，好孩子，我从来没想到过要赶你走，只是，你妈妈她太可怜了。”
5
丁敏慧在顶楼花园找到了正在享受日光浴的丁馥芬，见她摘掉太阳镜一脸惊喜地迎接自己。在丁馥芬回到天海的这些年里，丁敏慧从来没有主动找过她。
当初的小女孩如今已是一个能挑起几千人的集团副总，她继承了母亲白皙细腻的皮肤和父亲英俊的容貌，很显然女儿比母亲要高挑漂亮。
丁敏慧破例没对几乎不着片缕的母亲恶言相向，语气也变得柔和：“这样晒，会伤害皮肤的。”
丁馥芬拿起身边的防晒霜，感动地解释：“我有这个。我不想自己的皮肤太白。”说完她起身从冰箱里拿出一些冰镇果汁递给女儿，然后招呼她一起躺到遮阳伞下的长条藤椅上。她没有提去英国的事，她了解女儿的脾气，跟她一样——一根筋。
丁敏慧喝了一口冰镇果汁，听话地躺到了藤椅上：“我不想呆在国外，否则，我就不回国了，美国西海岸的自然风光都吸引不了我，你就别提欧洲了。何况，我的天海化工下一步在全球都有立足点，我想去哪儿住，拎起包就可以走，何必定居英国这么麻烦。”
丁馥芬很着急地力图说服：“我年龄大了，想跟你在一起生活。”
“对于一个有身家的漂亮单身女人，五十岁是人生中最曼妙的时光，如果你愿意，二十几岁，三十几岁的老公都好找。听说了吗，英国一个七十岁的女贵族找了一个二十一岁的新郎。”
丁馥芬嗔怪地看了一眼女儿：“爱情、婚姻已经离我而去了，我现在只剩下你，我们应该在一起，我不能没有你。”
丁敏慧制止了她：“你千万别这么说，这么多年我们没在一起，你不也过得很好。猛然生活在一起，我很不适应。我们可以试着交个朋友，隔一段时间聚一下。你不能太贪心。”
“敏慧，我害怕有一天，我会真的失去你。”
丁敏慧毫不在乎地说：“怎么会，我健壮得像一只草原上的麋鹿，你的身体也不错。我答应你，你不仅不会失去我，还会得到更多，我很快就会结婚，我会生两个孩子。如果你不嫌烦，我会把一个最调皮的孩子放在你这儿，我要惩罚你，向你索赔。”
听着女儿的话，丁馥芬幸福地眯起了眼睛，她似乎感受到了三代同堂的天伦之乐。可残酷的现实破碎了她的美梦。周海龙已经向她下了最后的通牒，东部新区核心地段的土地竞标马上就要进入实施阶段，他就要接近他最后的目标，迫切需要她的帮助。可她不愿意做周海龙的殉葬品。
丁敏慧看着母亲刚才还高兴的样子突然阴沉了下来，备感委屈地站了起来准备离开：“我知道你害怕了，你过习惯了女皇一样轻松自在奢侈自由的日子，怎么会让一个小孩子缠住手脚？你接着享受日光浴，我走了。”
丁馥芬想叫住她，可女儿转眼就消失了。她重新躺下来，想着女儿给她描绘的美好未来，舒心地笑了起来。她不知道女儿跟林浩楠的恋情进展如何，但直觉告诉她，这个男朋友不理想。林浩楠处处学戈向东为人处世的样子，可处处都学不来。就现在而言，女儿才是天海集团的支柱。
丁馥芬没有报复戈向东的冲动了，她现在最需要面对的是周海龙。这个在她生命中挥之不去的男人像一条疯狗，死死咬着她不肯松口。
想到这里，她就烦躁不已，她给周海龙打了个电话，约他谈一谈。电话里，周海龙像是有千里眼似的，知道她的一切行踪：“女儿走了？”丁馥芬愕然，她气愤地质问：“你怎么知道我女儿来了？你监视我。”
电话那端，周海龙阴鸷而放肆地笑了几声，让丁馥芬十分恐惧。她一想到有一双眼睛随时盯着她，她的一举一动，连赤身裸体都会暴露在别人面前，便不寒而栗。
早前，她发现自己的英国户头上出现了一笔巨额存款，就猜到这笔钱肯定与周海龙的融资有关，因为朱江龙已经彻底放弃了她。她的账户里原本只有她个人的存款和每年的公司分红，那都是干干净净的养老钱，如今却像一包染料倒进一盆干干净净的水里，她那笔养老钱被染成了黑色。
周海龙设下了太多陷阱，她都不知道他几时下的手。
周海龙无声无息地进了她的房子，就像是进自己家一样毫无阻隔。虽然天气很热，他仍然西装革履。他在她面前总是衣冠楚楚，其实骨子里仍然是秦岭深处的小村民。他像坐在家里一样非常自然：“你找我有什么事？我洗耳恭听。”
丁馥芬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她没有发火，跟男人打了几十年交道，她知道女人在男人面前，温柔比怒火要有力量得多：“现在我没有退路，只有跟你上路了。”
周海龙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我们原本就应该在一条路上。”
“那你的快车是开往天堂，还是地狱？”丁馥芬充满嘲讽地问他。
“你希望它开往哪里？”周海龙惊喜交集，他觉得自己多年的等待要开花结果了。
“我希望你能停车，我想下车。”丁馥芬的话犹如一盆冷水，让周海龙勃然大怒：“我的车从来是一站到达，停车就意味着车毁人亡。”
丁馥芬面不改色：“你别忘了，我还是上帝。”
“所以，我要携上帝同行。”周海龙狂笑起来。
丁馥芬几乎要崩溃了，从她认识这个男人那天开始，就被他从精神上绑架了。她流着眼泪希望他能放她一马：“我求求你，你放了我吧，这么多年来，你无休止地纠缠着我，毁掉了我的青春、我的爱情，你给我留一个善终的晚年吧。”
周海龙情绪激动地呐喊：“我毁掉了你的青春，毁掉了你的爱情？我的呢？我十九岁就去打仗，九死一生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我也希望有爱情，有一个美满的婚姻，得到天伦之乐。我是那么的爱你，为了你我可以去坐牢，为了你我可以忍辱负重，我在戈向东手下一干就是几十年，为的就是等你归来。我要向你证明，你是我的，你永远都是我的。”
丁馥芬绝望地瘫坐在地上：“我从来没说过我爱你，也没向你承诺过我会嫁给你，你知道我不爱你，像你这样有钱有地位的男人，什么样的年轻女孩你得不到，你就放过我吧。”
周海龙毫不动摇：“我认准的事情，从来没想过要放手，自从看到你的那一天起我就对自己说，这辈子，我的女人只能是你。我告诉你，你别逼我，我这趟快车上不在乎多带一两个人。”
丁馥芬愤怒地望着周海龙：“我不允许你碰我的女儿。”
“是你跟戈向东的女儿吧？”周海龙狞笑着问。
丁馥芬一下子紧张起来，她没有说话。
“我******就一白痴，直到昨天，我还认为她是我的女儿。虽然她从小长得就不像我，从小就不待见我。你知道吗，她见我就像见鬼一样，不让我碰，但我还是认为她是我的女儿。我呵护她，爱护她，自己舍不得花钱，却买最好的东西给她，每天看着她不能相认的每一秒都是煎熬。因为我相信你，我相信我们那段在一起的感情是真挚的，她就是我的女儿。不成想，那段时间你除了跟我在一起，跟戈向东也搞到了一起，还有了孽种。”
“不许你侮辱我的女儿，如果不是你像一只癞皮狗一样死死缠着我，如果不是戈向东顾及你们的什么狗屁兄弟道义，我们两个人怎么会分开，他又怎么会不娶我，娶了梅雅莹？像你这样一心只想自己不想别人的人怎么配得到爱。我说过，我从来不爱你，跟戈向东在一起一秒钟也胜过跟你在一起度过一万年。”丁馥芬彻底撕破了脸。周海龙猛地抬起头，凶狠的目光如同被激怒的猎豹。他狠狠地抓起她，摁在地上，像是要把她的整个身体嵌进去。他的大拇指卡着她的喉咙，愤怒地吼道：“戈向东是个什么东西，伪君子！他答应过我，永远不跟你来往的，可是他却跟你生了孩子。什么狗屁大哥！什么歃血为盟，生死承诺！我恨他！”
男人的怒吼声似乎越来越飘渺，丁馥芬觉得自己已经听不真切了。
很快周海龙像意识到什么似的，立即松开了手。他开始撕扯丁馥芬身上原本就不多的衣服，动作粗暴野蛮，像是要把她的五脏六腑都拉扯出来。她剧烈地挣扎，可无济于事。单薄的衣物经不起强烈的撕扯，破裂的声音在空荡的室内是如此刺耳，终于她不动了，雪白的身体像羊脂玉被碾碎后平铺在地上。雪白的身体勾起了男人的野性，他重重地嵌进了她的身体，像一把锋利的刀子，深入了她的身体深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