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敏慧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丁馥芬歇斯底里地大叫:“周海龙,你个疯子!”
周海龙整了整西服:“我是骑士,怎么会是疯子呢?”
13
魏东阳亲自审问了毒枭朱坤的两个保镖。
他得到的信息是一同来天海的还有另外两个人,联系到朱坤跟东业集团朱江龙的关系,从警多年的他一下子嗅到了龙腾置业的犯罪气味。
一个推理让他不寒而栗——绑架丁敏慧的可能会是周海龙。
这时,经警支队的支队长报告,根据举报,龙腾置业前期融资有大量资金转移海外的记录,只是由于董事长丁馥芬度假未归,原本要办理的第二批转账被终止。
魏东阳听了更加焦灼,他在办公室里急速地走来走去,他下令:“查明龙腾公司、东业集团资金的海外流向,刑警支队立刻调查丁馥芬的去向,查查是否离境。我怀疑丁馥芬也被绑架了,密切监控周海龙的动向,一旦发现有离开天海的迹象立刻控制。”
两个支队长受领任务后走了,魏东阳靠在椅子上陷入了痛苦和自责之中。
周海龙还是对戈向东下手了。从魏沛姗那儿听说丁敏慧是戈向东的女儿,他真替大哥高兴。关于戈向东、丁馥芬、周海龙的情感纠葛,他最清楚。下了战场在陆军医院养伤时,戈向东为了成全周海龙,忍痛割断了与丁馥芬的恋情,丁馥芬进省城嫁给残疾人,也是为了跟戈向东再续情缘。为了让丁馥芬死心,戈向东很快就跟梅雅莹结了婚。丁馥芬不爱周海龙,这一点毫无疑问。周海龙的偏执魏东阳最了解。打仗那会儿,他的狭隘和偏激在全连是出了名的,动不动就挥拳头。戈向东一直担心周海龙会在非法融资上跌跟头,这回还真让他说准了。周海龙给投资商们撒了个弥天大谎,最终的目的就是圈够了钱远走高飞。周海龙和开发区管委会主任范运成联手在东部新区开发上做了个巨大的蛋糕,吸引资本血拼。蛋糕做得越大,资本血拼就越惨烈,东部新区的地价就会一次次被人为地抬升,他们就会圈到更多的钱。范运成目前已被省纪委“秘密双规”,他已经交待了跟周海龙密谋的全部计划和他收受贿赂的犯罪事实。
事情越来越清楚,周海龙的庞大计划就是榨干天海集团和投资者口袋里所有的钱。林浩楠是这个局里最大的傻瓜。如果不是丁敏慧及时冻结天海集团的账户,他会设法榨干天海集团的巨额融资,戈向东的命根子——英雄地最后就会变成牺牲品。很多人对英雄地觊觎已久,在天海集团资不抵债的时候,英雄地只能任由银行拍卖,改属他人。周海龙一石三鸟,挥剑直指戈向东的咽喉。
魏东阳痛心疾首,同样是一起长大的孩子,林浩楠与戈睿和孙昭阳他们竟然差别这么大。林浩楠一点儿都不像老连长林春风的儿子。他的言谈举止和做事风格,跟周海龙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那天,孙昭阳告诉他,林浩楠最近跟范梦蕊混在了一起。他开始一点都不信。孙昭阳把照片拿给他看,他才眼见为实。丁敏慧多好一个孩子,能干、善良、善解人意,这些年帮戈向东做了很多事情,在小一辈里是个榜样。
让魏东阳感到更气愤的是,林浩楠气病戈向东后,竟然连医院都没去。孙昭阳牺牲,那么多人去吊唁,他等了很久也没见到林浩楠的影子。戈向东这个接班人选错了。魏东阳替戈向东这么多年对林浩楠的精心栽培感到惋惜。净月会所的突袭行动,击毙了大毒枭,抓了一批瘾君子,也证明了一件事情,净月会所是个藏污纳垢之地。省纪委已经秘密介入调查。范梦蕊陷进去多少,范运成陷入多少,天海市的官员陷入多少,很快就会明了。林浩楠陷没陷进去,不得而知。
因为他的悖逆,戈向东仍然命悬一线。无论如何,他应该得到惩治。
梅雅莹的电话来了。魏东阳心里一紧张,没敢马上就接,他害怕传来关于戈向东的噩耗。他努力平复了一下,才摁了接听键。
梅雅莹第一句话是“戈向东醒了,他想见你”。
魏东阳高兴得像个愿望达成的少年,没有任何身份顾忌地跳了起来:“好好好,我马上就到。”
梅雅莹在电话里补充了一句:“如果能找到林浩楠,要他一起来。”
魏东阳想了一下还是答应了:“好,我一定带着他去。”
林浩楠接到魏东阳的电话后,姗姗来迟,他不知道魏东阳找他到底有什么事,心里发虚。孙昭阳是在净月会所的私人俱乐部死的,净月会所跟范梦蕊有着密切关系,他跟范梦蕊又有那层关系。这一连串的联想让他直冒冷汗。
魏东阳让他把车子停在公安局的停车场,上自己的车。
路上,林浩楠低着头,一动不动,他怕一点细微的响动就会惊动魏东阳。最后他发现气氛太压抑了,解释道:“公司准备参加东部新区的土地竞标,我刚刚跟中层以上的干部开完会,所以来迟了一些。”
魏东阳憋着一股气,在鼻子里“哼”了一声,他不愿意跟他说话——林浩楠还深陷在周海龙的陷阱里不能自拔。
快到医院的时候,魏东阳冷冷地问林浩楠:“你们董事长生病,你第一次来医院吧?”
林浩楠心里一惊,魏东阳把他跟戈向东的关系给撇清了,已经不把他当作戈向东的养子了——他只是天海集团的一名打工仔。魏东阳冷冰冰的话让林浩楠如临深渊。
魏东阳接着又责问:“敏慧找不到了,你就不打算找了?”
林浩楠为自己辩解而不是忏悔:“我都找遍了整个天海,公司一大摊子事,我都忙疯了。”
魏东阳生气了:“人找不到了,你还忙事?忙着用英雄地抵押贷款吧。”
林浩楠不说话了。
看来,魏东阳知道了一切。
进电梯的时候,林浩楠看只有他们两个人,就问:“魏叔叔,我有个朋友想打听一下净月会所的事,不知道到哪一步了。”
魏东阳冷笑着问:“是范梦蕊吧?”
林浩楠点了点头,魏东阳怒其执迷不悟,伸手狠狠地扇了他两记耳光。
林浩楠再次被这两记耳光打蒙了,他呆呆地望着魏东阳,一脸的委屈。这时候电梯门开了,魏东阳吼道:“你不用去了,只当戈向东从来没养过你。你滚吧!”
电梯的门合上了。魏东阳独自站在那里仰天长叹:“老连长,睁开眼睛看看,救救你的儿子!”
14
魏东阳穿上了消毒鞋套和探视服,跟着魏沛姗进了病房。
戈向东彻底醒了,撤了呼吸机,虽然呼气和吸气还让他感到胸口有点痛,但毕竟醒了过来。漫长的昏迷后,他的脑袋还有些蒙。看到魏东阳来,戈向东喘着气对他说:“我已经是死过的人,再大的事也能挺得住。”
魏东阳心疼地说:“哥,你放心,我会处理好的。”
戈向东让魏沛姗给他在背上垫了个枕头:“昭阳这孩子,可惜了。”
魏东阳看了魏沛姗一眼,魏沛姗慌忙解释:“那天,孙叔叔哭着非要跟戈老爸说说话,梅雅莹妈妈就让他进病房了,孙叔叔哭了整整一个上午。”
戈向东一脸沉重地对魏东阳说:“还有什么严重的事情,你告诉我,我预感到了,敏慧肯定出了事。说吧老三,我能顶得住。”
戈向东是在丁敏慧的哭诉中醒来的,又在她的哭诉中昏迷了过去。他了解丁敏慧,就是有天大的事情,她也会等着他再次睁开眼睛。他醒过来,睁开眼睛,却没看到人。魏沛姗说不出丁敏慧不在的理由,不得已交代了实情。
戈向东无比痛心地说:“你去告诉老二,有什么仇什么恨,冲我来。”
魏东阳诧异地问:“大哥,你怎么知道会是他?”
戈向东痛苦地捂着胸口说:“我太了解老二了,他心里过不去的就是这件事,是我对不起他,他要我的命,就拿去。”
魏东阳抓住戈向东,宽解道:“我已经安排人去监控了,你放心!”
戈向东突然落泪了:“老三,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别逼他,无论他有多混,我们都不能丢下他,我们在老连长那儿发过誓,要生死不离。”
魏沛姗听了气不打一处来:“戈老爸,他都成这样了,你还替他说话,这样的人就得下地狱。”
魏东阳呵斥女儿:“我们的事,你不懂。”
戈向东像突然想起来什么,问魏东阳:“我让你把浩楠带来,他不愿意来吗?”
魏东阳气愤地说:“电梯口,我扇了他两巴掌,让他滚了,来了也是给你添堵,这孩子让你给宠坏了。”
“现在想想,都是我的错,我总觉得亏欠了这孩子,总想弥补,越这样想就越放纵他,看来,管是爱,宠是害啊。老三,他还是个孩子,你不能放弃他,我下不去手,你得狠狠心,管管他。”
这时,魏东阳的手机响了,电话是刑警支队的支队长打来的。他说,已经在天帆国际六十九楼的楼顶发现了被劫持的丁馥芬和丁敏慧。目前,营救人员已经到位,直升机也已经飞临上空。
魏东阳交代了几点注意事项,转过身来握住戈向东的手说:“大哥,敏慧找到了,一起找到的还有丁馥芬,他们被周海龙劫持到了天帆国际的六十九楼,目前正在营救。”
戈向东拉着魏东阳的手恳求:“老三,他找的是我,带我去吧。”
梅雅莹立即阻止:“肺部不能感染,你不要命了?”
戈向东又把恳求的目光转向梅雅莹:“不是我不要命,是老二想要我的命,我不出现,他肯定会杀了敏慧的。老三,我们走吧。”
天帆国际六十九楼通往楼顶的通道上,刑警支队的支队长向魏东阳汇报了情况。
上午九点,天海机场警方回馈信息,周海龙化名罗江准备搭乘飞往上海的航班,再转机前往香港,机场订票信息显示其中还有丁馥芬。
省纪委突破了东部新区范主任,他交待了勾结周海龙准备庞大的圈钱计划,数亿资金已经流往海外。听到风声的周海龙知道弥天大谎被拆穿,他深感事情不妙,决定提前逃离。
参与融资的大小股东们包围了龙腾置业的办公楼,周海龙乘坐消防电梯进入到地下车库驾车前往滨海二号地现场。
他还没来得及处理人质,警察就到了,两名保镖一个被击毙,一个被抓获。周海龙的情绪已经失控。他把关着人质的笼子用吊塔吊着,自己手握操纵杆,只要他的手一动,人质就会从高空坠落。狙击手已经到达指定位置,只是吊塔里情况不明,不敢轻易行动。
来到现场看到情况危急的戈向东急切地对魏东阳说:“不要开枪,千万不要开枪!”
梅雅莹和魏沛姗推着戈向东来到了楼顶的空地上。周海龙凶狠地叫嚣:“戈向东,你醒得可真是时候啊,要再晚醒一会儿,咱们可就见不上面了。”
戈向东望着头顶上灰蒙蒙的天空和空中摇摆的丁馥芬母女,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劝导:“老二,你到底想干什么?现在住手,还来得及。”
“你老让我住手,你凭什么让我住手?你手里什么都有了,名誉、地位、财富、老婆、情人、儿子、女儿,还有慈善家、大善人的好名声。我手里有什么?我******两手空空。”
戈向东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老二,你别忘了,你曾经是一名军人,一个英雄,跟那些死去的兄弟相比,能活着,我们得到的够多了,比起他们,我们没有什么可以抱怨的。”
对于这个曾经的荣誉,周海龙自己都觉得很可笑:“我是军人,我是英雄,这个世界上还有谁尊重英雄!今天,你站在年轻人面前说你是英雄,他们会骂你是****。一个没有英雄的时代谈什么狗屁英雄!我是英雄吗?我他妈就一个贪污犯,你们当中有谁把我当英雄了?这个世界,有钱就是英雄。”
“老二,你走到今天这样,我心里很难过,我知道我曾经伤害了你,兄弟几个中间,我最对不起的就是你,这些年你付出的太多,得到的太少。回来吧老二,天海集团可以都是你的。”
天边的雷声翻滚着传来,周海龙一只手指着天说:“天海集团是我的?你说谎话不怕响雷劈了你。天海集团不是我的,也不是你的了,你最得意的养子把你的天海集团折腾得也差不多了。我告诉你,就连你视如性命的英雄地也换成了银行贷款,如果不是今天出了事,英雄地就是我的地。”
戈向东很平静,他觉得自己拼命努力了,还不成功的话,也无愧于老连长和那些兄弟了。周海龙看到戈向东听说命根子快没有了还很平静,继续恶毒地刺激着他:“没想到吧,我就是要让你后悔,你养的不是养子,而是一只狼,一口就掏了你的心窝子。你也快一无所有了吧,养子背叛,亲生女儿就要死了。你不是说生死不离吗,来呀,我们一起死,到了地下我还给你当兄弟。”
魏东阳实在听不下去了:“你知道那英雄地干什么用的,那是大哥捐建的一个烈士公墓。大哥千山万水地收集到了我们战友的遗物,他要把兄弟们请回来,安放到英雄地。二哥,这些年大哥做的那些事,换做你,你能做到吗?”
周海龙停住了,这件事对他来说有些意外。
魏东阳接着说:“你处心积虑地算计他,害他。你这样做,等有一天到了地下,怎么对得起兄弟?”
戈向东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今年八一建军节,我们侦察连的兄弟们就要聚齐了,堵在大哥心里的那块石头就要拿掉了,大哥可以拍着胸脯堂堂正正地去见他们了。老二,你把她们放了,大哥跟你一起跳下去。”
戈向东艰难地挪向大楼的边缘。起风了,狂风卷着乌云掠着海面呼啸而来。暴风雨就要来临了。“你把他们放了,大哥跟你一起跳下去。这些年来,你了解大哥,我说过的话绝不食言。”
戈向东不顾旁人的拉阻,朝大楼边上走去。一阵狂风过来,他差点儿倒下。
梅雅莹和魏沛姗一声惊呼。魏东阳飞快地跑过去拉住戈向东,戈向东甩开他,接着朝前走。这时候,孙茂群和梁家宝也赶到了楼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