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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直接从地下车库走吧。”水名裕司对着前面的司机说道。位于南品川三町目的水名电子总部外围,由于与国道420线只有一个街区之隔,每天上下班的高峰期都会呈现有如停车场般的场面。以商务车和轿车为主的车群,整齐而安静地排列在公路上,从高处看仿佛被穿在一起的甲壳类动物。今天也是一如往常的拥堵,不同的是,还多了一份让人心烦意乱的嘈杂。车还没有下420国道,水名裕司就远远地看到几乎要赌到国道上的新闻采访车。那种硕大的白色车辆上面,架着黑色的天线以及太阳炉一般的信号接收器,在水名裕司眼里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不用说,公司总部门口肯定早已被无数摄像机,以及拿着话筒磨刀霍霍的记者们占领了。

“这种场面,在你父亲去世之后还是第一次。”水名裕司苦笑着,对坐在他身边的水名晓人说道。

水名晓人稍稍坐直身子往外看了一眼,旋即又将目光转回到手中的早报上。读卖新闻头版头条,用最醒目的巨大红色字体打上了“水名集团行贿”的标题,全文的主要内容是转载华盛顿星报四月的报道内容,却将所有的疑问语气改成了肯定句式。因为不同于五个月之前,昨天水名集团正式收到了美国联邦大陪审团的传票。

“还没有联系到来岛吗?”水名裕司说道。车子离开了主干道,缓缓地驶向位于公司后门的员工车辆专用通道。

“没有。”晓人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无数个显示为“未接通”的水名来岛的电话号码。

“这么重要的时候他跑到什么地方去了!”水名裕司皱着眉头说道,仿佛在迁怒一般:“四月份事情被美国的报纸曝出来的时候,他不是信誓旦旦地说美国人完全是捕风捉影吗?当时三桥也说美国国会那边没有动静,让我们不用担心。这才半年不到,怎么就被告了?”

突然,车窗外亮起了无数的闪光灯,带着标有各种电视台标志的袖章,手握话筒的记者们黑压压地蜂拥而上,高分贝的质问声以及话筒不小心碰到车窗上发出的沉闷的撞击声汇成一片。晓人不由自主地抬起手去挡刺眼的白光,车子在人群的拥堵下被迫放慢速度,变得如同蠕动一般。

“这帮家伙。”水名裕司恨恨地自言自语道。

终于,穿着浅蓝色制服带着白手套的公司保安人员,从重重人群中挤了过来,一边徒劳地阻挡记者们靠近车辆,一边试图为车子的前行开辟一条道路。十分钟后,车子总算驶过了停车场外的警示线,大帮的记者们却依旧试图透过保安组成的人墙拍照。

晓人深深地舒了一口气,胡乱地将手里的报纸折起来扔在一边。两年前大学毕业之后,晓人没有留在水名的北美总部,而是回到东京,成为了市场部部长。他上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提拔水名来岛。那天在水名来岛的家中,他迫不及待地问道:“哥哥,你想去哪个部门?”

“怎么突然问这个?”来岛将咖啡放在晓人面前。

“不是早就说好了等我进入公司之后要给你升职吗?”晓人说道:“哥哥这么有才能的人居然一直只是个课长,这要放到别的企业,简直是个笑话。”

“我无所谓的。”来岛笑了:“水名现在在北美的势头这么好,我已经很高兴了。”

“不如下次的股东会上,我推举你当常务吧。”

“晓人,权力一旦被滥用,最后就会烂掉哦。”来岛说道。

“可是,现在这个状况也太奇怪了吧。”晓人的表情非常认真。

“那么,你就以市场部部长的身份,把我调到你那里去吧,”来岛看着晓人:“这样也符合公司的规矩。”

就这样,晓人利用自己手里仅有的人事权,将水名来岛提拔为市场部副部长。在那之后的两年时间里,他们工作的重点一直放在美国市场的营销策略上。没有了高额反倾销关税的束缚,水名电脑在价格上终于有了巨大的回旋余地。而对于一个将成本的节省计算到分毫的日本企业来说,降低零售价格简直是易如反掌。在取消反倾销税的当年,水名在美国市场的占有率就达到百分之四十,成为了第二大个人电脑品牌。面对市场调查报告以及大幅度上升的销售额,晓人被一股难以言传的成就感所淹没。祖父和父亲一直以来致力实现的梦想,终于将在他的手里成为现实。

“晓人,赶快下车,发什么呆。”水名裕司的声音将他从回忆里扯了出来。晓人有些茫然地从车里走了出来,乘坐社长专用电梯来到了水名裕司的办公室。

“给我接通井上的电话。”一脚踏入办公室,水名裕司就对秘书说道。半分钟后,电话响了起来,水名裕司拿起话筒说道:“井上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晓人可以听到电话那头穿过来的细微的声音,他走近水名裕司的办公桌。水名裕司看了他一眼,按了一下免提键,放下话筒。

“社长,现在只是刚刚进入大陪审团阶段,也就是说水名还并没有真正被起诉,”井上的声音从扩音器里传出:“今天下午我已经跟法律顾问谈过了,一般这种情况下,只要大陪审团调查之后没有发现确切的可供起诉的事由,案子就到此为止了。”

“所以我才问你他们究竟掌握了什么证据,才会开始调查水名啊。”水名裕司说道:“这件事公司内部只有我们四个人知道,钱也是从太加尔过去的,在账面上,水名没有丝毫被怀疑的理由啊。”

“关键是商务部取消反倾销税的时机太突然了,”井上说道:“水名的市场占有率如此大幅度的上升,跟商务部突然取消反倾销税基本是同一个时间。美国国内的那些电子企业,自然会千方百计地找这其中的关联。”

“你的意思是,美国那边事实上并没有实质性证据?”

“这个现在还不清楚。”

“井上君,今天早上股市开盘之后,水名的股价就跌了五个百分点。”水名裕司加重了语气:“现在不是说什么‘不清楚’的时候!”

“社长,希望您能过来出席大陪审团下周的听证会。”井上转移了话题。

水名裕司犹豫了一下:“必须要我去吗?”

“这是当然的,社长,”井上说道:“大陪审团需要听取您的证词,再确定是否起诉水名。我的意见是,如果您这周能到洛杉矶来,跟律师团商量一下对策,会比较有利于听证会上的应答。”

水名裕司挂掉电话之后,说了句:“井上这个老东西,一出事就把责任卸得一干二净。”他将额头靠在紧握着的双手上,沉默了将近五分钟。这期间,晓人一句话也没问,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

“晓人,我坐今晚的飞机去洛杉矶。”水名裕司抬起头:“你到永田町那边去打探一下消息,看看内阁对这件事的反应,如果能够让内阁从外交上帮忙疏通一下就更好了。”

位于永田町毗邻国会议事堂,一片被绿荫重重环绕的五层楼高的长方形建筑群,就是内阁总理大臣也就是首相的官邸。水名晓人从来没有想到过,有一天自己会需要为了水名的事情拜访这里。但是此刻看来,除非得到首相谷协俊介的首肯,内阁是不可能为水名提供任何援助的。自从昨天与叔叔水名裕司在公司商量过之后,晓人首先就去找了与水名保持了二十多年亲密关系的财务省,之后又联系了三桥贤治的秘书。可是得到的答复都是:首相已经明确地禁止内阁各部与水名事件扯上任何关系。财务大臣昨天最后在电话里意味深长地说了句:“首相这样针对一个企业,有些反常。”

虽然水名与经产省的矛盾,可以追溯到昭和年代水名浩司出任社长时期,但是进入平成年代,特别是二十一世纪,水名一直在致力于修复与经产省的关系。两年前谷协俊介出任经产省大臣之后,叔叔水名裕司不但多次单独拜访,还主动投资参与经产省推广的发展项目。就算不可能让水名与经产省的关系,回复到祖父水名启介时代的状态,水名与经产省之间的矛盾应该是的的确确地化解了。谷协俊介也多次私下里表示了对水名海外发展的支持。可是为何谷协担任首相之后,却突然一反常态的针对起水名来了呢?一个日本最大的电子企业,在美国被卷入行贿丑闻,对内阁来说也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水名晓人无论如何分析都觉得目前的这个状态有悖常理,想来想去,可能性只剩下一个,那就是,在谷协上任首相前后的这半年时间里,发生了某一件让他极度憎恨水名的事情。

来岛的电话依旧是打不通,晓人只能自己硬着头皮拨通了谷协第一秘书的电话。好在谷协的秘书从他出任经产大臣之后,就没有变过,现在这似乎已经是水名得以与谷协取得联系的唯一的途径了。晓人的车子停在了离首相官邸相隔一个街区,一个只能停留十分钟的临时停车点。十月深夜的永田町,在初秋的温度中显得冷清而萧条。

“首相现在已经休息了。”秘书相川启太的声音听上去仿佛机器一般。

才十点不到怎么可能休息了,晓人心里想着。他刚要回话,就听到电话那头说道:“水名先生,半小时后我们在白石见个面吧。”

“非常感谢,”晓人几乎是喜出望外地答复道:“我会在白石恭候您。”

即使到了晚上十点,新桥一带依旧是热闹非凡,窗外不远处的百货公司外墙上,挂着一张巨大的法国女人的脸,那是某个法国化妆品的秋冬季新品广告。晓人让穿着和服的服务人员将窗帘放下,隔开了外面喧嚣的灯火。十点二十五分,相川启太所说的半个小时刚过,房间外的走廊上便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随后一个声音说道:“失礼了。”纸门被往左推开,跪在门外的服务生将门全部推开之后,相川启太走了进来。

这位现任首相的第一秘书已经年近五十,在谷协之前,他曾担任过两位议员的秘书。在永田町生活了二十几年的相川,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比任何一位大臣和议员都更加了解永田町的气候。晓人站起来向相川行礼,相川没有多说什么,就直接在坐垫上正坐坐好。

“水名先生,鹤川静子这个人您知道吧。”相川省略掉了所有的迂回,直入核心地说道。

“鹤川……静子……”晓人一脸疑惑:“不好意思……”

“贵公司不是最近才在她的电影里面投资了十亿吗?”相川打断晓人的话。

“十亿?”晓人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掩饰自己的惊讶,但是又很快冷静下来,说道:“相川秘书,据我所知,敝社从来没有投资过电影啊。”

“水名先生,我想现在再来玩这些游戏已经没有意义了,”相川说道:“贵公司如果真的想要获得内阁的援助,请至少让首相看到你们的诚意。”

“对不起,相川秘书,我绝对没有任何推卸责任的意思。”晓人的语气听上去有些急迫,却也还不至于乱了方寸,他说道:“水名究竟对首相做了什么失礼的事情,还烦请您赐教。”

相川从西装上衣的内侧口袋中拿出一张折叠好的纸,他一边展开一边说道:“水名先生,这件事与水名集团本身没有必然的关系,首相心里是有数的。但是,不论是为了首相的声誉,还是为了民自党的未来,首相不能与哪怕是一丝一毫的经济问题扯上关联。”相川说着将纸推到晓人面前,那是某份文书的复印件。

“野党那帮人最爱的就是经济丑闻,前首相十八年前的事情,都能够被他们揪出来,一个正处在风尖浪头的企业所给的十亿元,对他们来说岂有不拿来大做文章的道理。”

水名晓人疑惑地读起了相川递给他的文件,那是一份投资协议书的一部分。十页不到的文件很快就翻完了,当目光落在最后一页的签名上时,晓人只觉得胸口被人重重地打了一拳。“水名来岛”四个字,如同一个过于残酷的玩笑,让晓人一时之间回不过神来。如果要相信眼前的这四个字,就是要相信,那个为了实现父亲水名浩司生前的梦想,将自己的一切都投入给了水名集团的人,正从背后朝着水名最致命的位置狠狠地捅了一刀。晓人没有办法把记忆中那张温柔亲切又淡泊的脸,与阴谋和残忍联系起来,他干笑了两声,抬头看着相川,说道:“相川秘书,您确定投资的人是水名来岛吗?”

相川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可是……”晓人拿着纸的手轻微地颤抖起来,他将文件放回桌上:“可是……这不可能。”

“水名先生,水名撤回这十亿资金是一切内阁援助的前提条件。”相川收回了那几张纸,将它们放回上衣口袋,站起来说道。

不可能,不可能。晓人满脑子都被这三个字缠绕着。这绝对是一个可笑的阴谋,是某个想要置水名集团于死地的人,为了离间水名与内阁的关系所耍的无耻手段而已。而且在外界眼里,水名来岛从来都不被水名家族所重视,将他伪造成陷害水名的幕后黑手实在太容易了。没错,一定是这样的。晓人对自己说道。他拿出手机拨通了来岛的号码,依旧是无人接听直接转入留言信箱。一瞬间,来岛被幕后主使绑架或者杀害的可能性,在晓人大脑内酝酿起来。需要报警吗?可是这个时候报警会让水名的公众形象雪上加霜吗?整整一个晚上,晓人都纠结在这些混乱的想法中,无法入眠。

第二天一早,冲到公司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询问是否有人知道来岛的行踪。可问了一圈下来,一无所获。显然,所有的员工都被美国的事情弄得心烦意乱,根本没有人注意到副部长失踪了。垂头丧气的晓人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这时一个负责事务性工作的女职员敲门进来,说道:“我两个星期前不小心听到水名副部长打电话订机票,不知道跟这个有没有关系。”

“机票?去哪的机票?”晓人连忙问道。

“好像是奥斯陆。”女职员神情困惑仿佛在回忆:“我不知道机票的时间,但是的确是听到了‘奥斯陆’几个字。”

十亿日元、电影、谷协首相、奥斯陆。晓人面前,被堆上了一堆永远无法拼出完整画面的拼图碎片。他是相信来岛的,从见到来岛的第一天起,他就没有怀疑过这个待人温善又聪明绝顶的哥哥。直到现在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来岛时,他身上的那股仿佛要融化在空气中的纯粹。是的,来岛是不可能背叛水名的。晓人又一次在心里对自己说道。来岛绝对是爱着水名集团的,不然,那个掌握着市值二十亿日元的公司的人,根本没有必要回到这个待他不善的水名家来。

“听说水名课长五岁的时候杀过人,当年前任社长的第一任夫人,就是因此跟前任社长离婚的。所以有人说,那种让水名课长重回水名家的约定,根本不可能存在。”

突然,十七岁那年,与来岛的部下谈话时的片段在脑海中闪现。关于来岛五岁杀人的流言,几年来始终在公司内部默默涌动着。一直以来,晓人都将它当成集团高层,或者说明白一点,自己的叔叔水名裕司,用来排挤来岛所使出的不入流的手段。而来岛就在这个不入流的暗算中泰然处之了将近八年。笑话,晓人冷笑了一下。这种笑话居然有人相信。

晓人下意识地拿出手机,此刻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如果在往常,来岛一定会耐心地帮自己把问题分析得清清楚楚。如果是在往常,不论多么心烦意乱只要见到来岛自己都能够平息下来。再次拨通了来岛的电话,可是依旧是留言信箱。在留言信箱长达两分钟的空白时间内,晓人始终没有说出一个字来。终于,他按下了桌上的对讲机,对着外面的秘书说道:“帮我接通警视厅的佐仓警视。”

时间将近下午四点,十月的太阳已经在橙色的雾气中逐渐靠近地平线。警示厅二楼的会议室内,一排排整齐地朝着同一个方向摆放的桌椅,让晓人有一种重回大学时代的错觉。空荡的房间内只有他一个人,夕阳的光线带着灼人的温度斜洒进来,晓人觉得朝向窗外的那半边脸,仿佛被人打过一般的烫。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后,走进来的是一个三十五岁左右,面容有些憔悴的男人,晓人看到他白衬衣最上方的那颗扣子快要掉了。

“你好,我是藤岛将人。”来人自我介绍道。

“藤岛巡查部[69],这次麻烦您了。”晓人行礼道。

“哪里,这是佐仓警视的命令,怎么敢说是麻烦呢。”藤岛说道:“您要看的是昭和六十年的案卷对吗?”

“是的。具体来说,是发生在三越百货公司开幕晚宴上的那起案件。”

“藤岛警官,案卷全部拿来了。”藤岛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抱着一个硕大而破旧的纸箱跌跌撞撞地走了进来,大概是箱子太重,放到桌上时发出巨大的响声,激起了一串灰尘在夕阳光线中翻滚。

“这个应该就是你在找的。”藤岛翻了翻纸箱子,拿出一本案卷来。

“这个案子,我从现在已经退休的前辈那里听说过,”晓人正在低头翻案卷的时候,藤岛没有坐在椅子上,而是坐在晓人前方的另一张桌子上,他说道:“当时真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呢。”

“是吗?”晓人随口回了一句。

“当然,被害人是个婴儿,证人是一帮不到十岁的孩子,唯一的嫌疑人是大名鼎鼎的水名集团的五岁长子。”藤岛语气中充满了戏谑。

“唯一的嫌疑人?”晓人抬头看向藤岛。

“那一天是三越在表参道的开幕晚宴,因为很多来宾都是全家一起出席,主办方特意在主厅旁边准备了一个房间,供小孩子们玩耍。”藤岛耐心地解释道:“当时在场的就有宫田电子的社长夫人,和她不到一岁的女儿。宫田夫人的证词是,她的女儿玩累了想睡觉,于是她将小婴儿放在自己带过来的婴儿车内。等婴儿睡着之后,她去了隔壁洗手间,总共用时不到五分钟。可是等到回来的时候,婴儿的被子被拉到了脸上,鼻子和嘴全部被盖住。她慌慌张张地将被子扯开,发现女儿已经停止呼吸了。”

“是窒息吗?”晓人问道。

“没错,”藤岛说道:“验尸之后还发现,婴儿的面部有轻微的骨折,肺部吸入了少量的纤维物体。后来纤维也被证实是来自盖在婴儿脸上的毛毯。”

晓人没有说话,他等着藤岛继续说下去。

“很明显的,小孩是被人用毯子捂住嘴闷死的。可是在宫田夫人离开房间的五分钟之内,没有任何大人进入过那间房间。这一点,已经被走廊上的宾客、服务生和清洁人员证实过了。于是警方将调查的重点,放到了当晚在那个房间内的孩子们的身上。”说到这里藤岛刻意停顿了一下,他看着晓人:“接下来的部分的可信度就无法确定了。在场的孩子全部指认说,只有水名来岛在婴儿的母亲离开的时间内,接近过婴儿车。因为在场的孩子基本上都不到十岁,要让法庭采信他们的证词,难度很高。加上即使他们的证词是真的,令兄当时只有五岁,完全不需要承担任何法律责任。于是案子就这么结了。”

“这么说,是真的,”晓人呆呆地看着空气,宛如自言自语般地说道:“那个并不是流言。”此时的心情,类似中学时代被老师宣判期末成绩不及格,只是程度要在那个的基础上往上翻一百倍。

“您说什么?”

“没什么,”晓人突然之间缓过神来,他笑了一下:“您记得真清楚,都已经是这么久以前的案子了。”

“说起来很巧,”藤岛的笑容中带着些许嘲讽,但是晓人觉得他并不是在嘲讽自己:“我因为某个案子,对令兄水名来岛做过一番详细的调查,当然,也包括这个案子。当时这份案卷我看了不下一百次。”

“某个案件?”

“您不知道吗?”藤岛有些惊讶:“就是十年前莲城律师事务所的社长被杀的案件。”

“那个我知道,”晓人恍然,他说道:“莲城律师是父亲的前妻的代理律师,但是为什么……”话说到一半晓人停住了,他再次想起当年来岛的部下说的那句“那个律师已经死了,没有人可以证明”。可旋即,他又自嘲地笑了,他看着藤岛说道:“您该不会要说当年警视厅怀疑了来岛吧。”

“当然没有。”藤岛突然笑出声来,可在晓人看来,他笑得很勉强。

“可是您刚才说因为那个案件所以调查了来岛。”

一时间藤岛没有说话,他看着房间的某一个角落,突然之间神色凝重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吗?”晓人问道。

“令兄与那个案子唯一的联系就是,他出现在了当时的嫌疑人的证词里。”藤岛突然又恢复了一开始健谈的状态,他笑了笑:“您想看那份证词的笔录吗?”

“请一定让我看看。”

藤岛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他从桌子上跳下,对着一直站在房门口的人说了句:“喂,上杉,去把莲城那个案子的案卷拿过来。”

不到五分钟,那个叫上杉的人就回来了,他手里抱着一叠厚厚的文件。

“谁让你把整个调查记录都拿过来了,”藤岛走过去,直接在上杉手里的一堆文件中翻找起来:“只要把深泽的口供拿过来就可以了啊。”

说着藤岛抽出一小叠资料,飞速地翻了起来。然后他干笑了一声,将资料就那样翻开着放到了晓人的面前:“您看吧,在这里。”

晓人按照藤岛的手所指的位置,读起了案卷。几乎是两秒钟之后,他将案卷从桌子上拿起来,迅速地前后翻阅了大概十秒,之后将案卷放回桌面,又死死地盯着最初的地方。晓人的右手逐渐握了起来,越来越紧,直到肌肉因为过度收缩而微微颤抖起来,他却全然不知。

“我要见这个叫深泽信之的人。”晓人保持着一副仿佛见到了地狱的表情,低着头说道。

“这个恐怕……”

“我要见深泽信之!”晓人猛地一下站了起来,他完全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音量,对着藤岛吼道。

面对几乎要失控的晓人,藤岛却是出乎寻常的冷静。他看着晓人的眼睛,静静地说道:“警视厅在平成十二年[70]对深泽信之发出了通缉令,但是从此之后这个人就音讯全无了。”他伸手将晓人面前的案卷拿回来,合了起来,又说道:“一般这种情况下,可能性只有一种。”他右手四指并拢,在自己脖子的前方比划了一下。

“水名部长?”坐在前方的司机有些疑惑地回过头来,自从晓人回到位于警视厅地下停车场的车内,时间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晓人却是始终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司机小声地问道:“是要回公司还是……”

晓人没有理会司机,他发现自己怎么样也无法止住右手的颤抖,他只能用左手笨拙地拨通了公司的电话:“喂,是我。”晓人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变了调,他抬头看着窗外阴暗的地下室,说道:“马上查出莲城幕流的家人的住址。对,现在就查。等一下,再把大阪府高山警视的电话给我,名片就在一直放名片的那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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