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廿九这日,天气极是炎热,一轮烈日挂在当空,直晒得人头脑发晕。因着户部公务不多,第二日又是休沐,尚书杜景衡便提前放了衙门里一干官员主事的假,让他们各自回府去避暑。众人自然都是乐意已极,纷纷收拾笔墨书折,乘车的乘车,骑马的骑马,不一会便走了个干净。
陆仲善安排好手头的事务,与杜尚书打了招呼,也出了衙门。回到陆府时,许氏正在歇午觉,陆仲善不愿扰她休息,便挥挥手示意一边打扇的丫头不必叫醒她,自己轻手轻脚地换了衣服,想着好几日没有见到几个孩子了,便出了屋门往竹风院这边信步行来。
谁知刚进了院子,便见几个小厮捧着木盆木桶之类的容器,忙忙碌碌地跑来跑去。离得最近的两个小厮一抬头看见是他,赶忙放下手中的东西躬身问好,其他原本没注意到这边的小厮闻声扭头,也都忙不迭地过来行礼。
陆仲善看了看他们手中各式各样的盆盆桶桶,有一个小厮居然还拿着两把木瓢,不由地奇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几个小厮互相看看,都不敢回话,最后一个年级稍大些的站出来,刚要开口回答,就听不远处的屋子里传来一声惊喜的大叫:“成了!”,紧跟着又是一声痛呼:“哎哟!好烫!”
陆仲善听出是女儿绮笙的声音,心里既担忧又好奇,顾不得再问那些小厮话,拔腿快速走过去便推开了门,一眼看见女儿满脸满身都脏兮兮地,手中隔了布捧着一只怪模怪样的小瓶子,又是笑又是跳脚,儿子和那个先前被他们救回来、听说也被闻人先生收作了徒弟的少年,则并肩站在一架奇形怪状的铜制器物旁边,手忙脚乱地正在灭那器物底下烧着的一堆火。
绮笙正沉浸在实验成功的喜悦里,一转眼看见自己的便宜老爹居然站在门口,微张着嘴满脸惊讶地望着屋中情状,也是吓了一跳,赶紧叫了声:“爹爹!”
景箫和谷凝正忙着灭火,纵然听见绮笙的话,知道是陆仲善来了,却也没工夫理会。景箫眼睛叫烟弄得难受,见方才派出去打水的小厮们迟迟不回来,不由有些气急败坏地跳脚大叫起来:“水呢?水呢!”他这一叫,外面那些因为陆仲善的突然出现一时没反应过来的小厮们才回过神来,盆是盆桶是桶的送水进屋来帮忙。
一屋子的主子小厮折腾了半天才把火灭了,景箫和谷凝满脸被熏得漆黑地过来给陆仲善请安。陆仲善一脑门汗地看着三个乌黢黢的孩子和一干花猫一样的小厮,以及被烟烧火燎到几已分辨不出本来面目的屋子,只觉得十分无语,想了想还是摆摆手,示意众人先去洗刷干净回来再说。
直到一刻钟后,景箫、绮笙、谷凝三个方才梳洗完毕,换了干净衣衫来到竹风院的书房里拜见陆仲善。
绮笙瞄了一眼陆仲善的神情,见他脸上似乎并无多少怒色,倒有些又好气又好笑的意思,眼珠一转,便乖巧地走过去扯着陆仲善的衣袖摇了摇,抬头甜甜地问道:“爹爹,您今日怎么这样早就回家来啦?”
谷凝不知道绮笙的真正身份,并没感到有什么不正常,旁边的景箫却实实在在地抖了一下,只觉得妹妹自从拜了闻人青为师以后,这撒娇大法用得真是越来越得心应手了。
而且……效果简直好得不得了啊。
对着绮笙一脸明净纯真欢欢喜喜的笑容,陆仲善便是真的有怒气也发不出来了,何况他心中其实只当方才那一幕是他们几个孩子淘气,闹得有些过头罢了。现下绮笙这样问来,他便也温言答道:“明日休沐,今日尚书大人便让爹爹早些回府来了。”
“哦,爹爹说的是杜景衡杜大人吗?”绮笙眨了眨眼问道。
“正是,”陆仲善没想到绮笙一个小小女孩也知道自己的上峰,显见的是用了心在关注朝堂之事的,“笙儿也知道杜大人?”
“嗯,有一回用晚膳时听爹爹提起过,”绮笙点点头,“听说这位杜大人好酒?”
陆仲善笑了起来:“你这孩子,知道的倒不少。”
“都是爹爹平日里说起的。”绮笙笑嘻嘻地道,转身捧出先前那个小瓶子来,拔下瓶口的塞子,拿过一只小杯倒出一点瓶中的液体,递到陆仲善面前道,“爹爹您闻闻。”
软木塞子方离开瓶口,一股浓郁的酒香便溢了出来,陆仲善虽不嗜酒,却是极识货的,观色即知是酒中上品,及至接过绮笙递来的杯子抿了一口,当下便瞪圆了眼惊道:“这是什么酒?清冽甘甜至此,宫中的御酒比之只怕也有所不及。”
听得他如此评价,绮笙乐得手舞足蹈直欲欢呼,景箫和谷凝也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神情。只不过,绮笙是为终于提纯出了好酒而欢喜,景箫和谷凝则是为终于不必再冒着被火烧光头发眉毛的危险让绮笙拉去当帮工而高兴。
当下绮笙便将几日前出游,三人如何遇见闻人青和宇文熠,她如何承诺做出比醉红尘更好的酒送予闻人青,回府后如何与景箫一起画出制酒仪器的图纸,闻人青又如何托人将仪器制成后送进府来供三人试验,以及前几次试验如何失败后今日终于成功等等一干事情都告诉了陆仲善,直听得陆仲善摇头不已,责备道:“你们几个孩子真是不知难为何事,制酒是那么容易的吗?好在这一回让你们成功了,若是再不成,岂不是还要烧火泼水的折腾下去?成天弄得花猫似的,成什么样子!”
绮笙吐吐舌头不敢说话,陆仲善又道:“为父体谅你们孝敬师长的心意,这一回便罢了,但你们这试验太过危险,无论如何不许再有下次。”见三人齐刷刷地点头,他才不再说了,顿了顿,却有些好奇地问:“对了,你们这制酒的法子是从何处得来的?”
绮笙想也不想便道:“回爹爹的话,笙儿自那一日夸口要做出好酒之后,便一直在想着有什么当用的好法子,可想了两日也没想出来。后来有一日夜里笙儿睡着时,梦见了一位制酒的老师傅,从他那里学得了这一套法子,倒没想到竟然真的有效。笙儿想,这大约便是人们常说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
景箫见她瞎编起来面不改色心不跳,还说得煞有介事的,忍不住肚里暗笑。只听陆仲善有些将信将疑地道:“你这孩子,脑中净是这些怪力乱神之事。若是你梦到的这一套法子做起来有危险又该如何?记着爹爹的话,今后可不能再这样莽撞了。”
绮笙听他说到这里,知道此事便算揭过了,忙乖乖地点头受教,心思却早飞到了别处,除了期盼看到闻人青尝过酒之后精彩的表情外,心中隐隐地还生出了一个叫她兴奋不已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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