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深处,泥湿苔滑,林木繁茂,遮天蔽日的参天古树,甚至可以挡住大雨的线迹,雨水顺着枝叶向下滴落。然而阿朵的身上从头到脚干干净净,若不是脸上有些微雨痕,青丝有几许风迹,完全看不出她走了这么远的路。相比为了躲避她的跟踪不停变幻方向的艾艾,她在丛林之中倒更显从容不迫。
前方的艾艾怎么也摆脱不掉阿朵的跟踪,便停了下来,阳光般的蜜色小脸上满是恨意:“你可想好了,一入我圣地再不得复回正道之中。”
阿朵不说话,只是静静的望着她,艾艾气得小脚一跺,扭身便走。
青嶂层叠地,白云升起处。
参天的古木之间,有一小片空地,黑纱帷幔微微飘拂,随风卷动。如墨翻滚的黑云间,有一朵翠蓝色的火焰若隐若现,焰心之中有着一些碎片影像模糊不清,随即便消失无踪。
一双极美的纤手自黑纱中伸了出来,动作轻柔地捻了个印诀,那朵翠焰便熄灭了。又过了一会儿,那双纤手主人的红唇勾扯出一个莫测的微笑:“这个艾艾,越发胆大了,不过那女郎居然敢来此地,我倒是小瞧了她。”虽然口中说着半是责怪的话,声音却极其柔媚。
一道袅娜的身影起身走出了那片帷幔,遥望着南边的天空,自言自语叹道:“又是一个痴女子,哎,真是让我难办呢。”
……
“关姐姐,我打不过她,又摆不脱,她硬要跟着我的。”艾艾撅着小嘴向关媚云报怨。
关媚云摆了摆手,止住了艾艾的话:“远来有客,怎么着我们圣门也不能失了礼数。”
她上下打量了一会安静不语的阿朵,轻声道:“阿朵,我还是这么称呼你好了,其实,我早就见过你了,只是你并不知情。”
阿朵平静的注视着她,突然开口道:“我认得你,你是那日和阿容一起合战应师兄他们的。”
关媚云的脸上浮起了一丝捉摸不定的笑意:“不错,阿朵女郎真是好眼力,我记得自己既没出声也没露脸,居然你也认出来了。”
阿朵只是施了一礼:“我要见阿容。”
关媚云笑意更浓:“可是,我不能让你见他。”
“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不想让你见他,便不让你见。”关媚云好整以瑕的摆弄着自己手上的珠链,珍珠颗颗圆润晶莹,散射着柔和的光致。
阿朵怔住,沉默了一会儿,她举起手中的那根树枝,倔强道:“我必须见阿容。”
关媚云看了她手中的树枝一眼:“甘木枝么,这法器倒是别致,你是想和我动手还是比试?你不是我的对手。”她缓缓地摇了摇头。
阿朵手臂前伸,树枝直指关媚云:“我知道,可是我非见到阿容不可。”
“哼,少主不会见你的,说了还不信。”艾艾鄙夷的道。
关媚云看着手中的那珠链,柔声道:“阿朵,你偷离师门,紫清宫里此刻应该乱了,你师傅一定非常愤怒,你若再不回去,晚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阿朵忽然听到紫清宫三字,心里一直提着支撑着自己的那股气息不由有些乱,但是她极快的平静了下来,于是她仍旧指着关媚云,眸色如冰,坚毅冷利。紧接着,脚尖离开地面,手中的甘木枝向关媚云刷了下去,一片如荆棘般的剑突状雪色气浪呼啸前袭。
关媚云叹了口气,她身形不动,仍旧坐在那里,身下是一块蓝色的布席,只是手中的那串珠链不见了踪影。而刚冲到她面前的阿朵,以及那片气浪,突然间凝在了空中,就像电影画面的定格,阿朵和那片雪色的气浪的周围似乎有着一圈柔和的光晕,阿朵的脸上有着第一次有了除安静之外的表情,然后她带着惊惧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阿朵跳起来的高度不算太高,所以她摔得不是很疼,但她不能动弹,仍旧保持着跃起前袭的姿势,紧接着她发现自己连一丝声音都不能发出,只有眼睛能转动,然后她看着关媚云轻轻起身,优雅的在她面前俯身,伸手拿走了甘木枝。
“你太累了,这么长时间不眠不休能够走到这里,你的身体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先好好的睡上一觉吧。”关媚云的眼睛里有着怜悯。
云袖低垂,拂上阿朵的双眼,阿朵努力的想抗拒,然而越来越沉重的眼皮还是合起,默然沉睡。
艾艾看了眼睡着的阿朵,小脸上一片平静,完全不复见先前的怒意,轻声道:“关姐姐,咱们真的要带她去圣地总坛?”
“恩,她既然来了,我若真拦着她,甚至杀了她,恐怕少主得知后也不会再有多大的进境了。既然如此,不如赌上一次。呵呵呵,你没觉得将来的大荒会变得有趣很多么。”
“我们可以不杀她,把她丢到苍梧郡广信县城不就好了,那里归属九嶷派区域,她也不会有事。”艾艾还是抵触。
“你这妮子,我知道你担心什么,薇薇现在闭关,等她出关后我来说好了。”关媚云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眼中越来越亮,“事不宜迟,我们立刻动身。”
艾艾看着突然双眼发光的关媚云,不由打了个寒颤,心想这是谁要倒霉了,再不多言,和关媚云带着沉睡的阿朵离开了这里。
……
苍梧之野向西南绵延三百余里,靠近南越国之处,有大溶山脉,山奇水清,峡深峰秀,在其中一座峤都峰山阴处有一奇洞,称为南流洞,洞内钟乳石丛立,千变万化,石笋如林,岔路极多,洞中还有暗河,传闻有巨蟒出没,曾有人误入后再也没有出来,当地的猎户土著都不敢靠近这座山峰。
不过今日,峤都峰上却多了不少声音,惊鸟扰林,显有来客。弯弯曲曲的羊肠小路上有一男三女悠闲的前行着。
“关堂主,您怎么突然提前回来了?”年约三十岁的壮实男子问道。
“我有些事需要面回少主和宁护法,所以就赶回来了。”关媚云柔声轻道。“舒卫长,怎么是你亲自下来接呢?”
“哦,这几日兄弟们操练的太辛苦,所以我来替替班。”舒卫长答道,他看了看阿朵,“这位女郎是?”
“我来介绍,这是阿朵。”关媚云平静的答道。
“阿朵?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舒卫长皱眉思索,猛然一惊,“她是那个……那个……”
阿朵一声不吭的走着,舒卫长看她几眼,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又看了看一脸平静的关媚云和艾艾,抓了几下头,上前几步拦住了去路:“关堂主,我不知你为何带她来此,但是她是紫清宫之人,不但和我们非同路中人,可以算是生死之敌。”
关媚云温柔一笑:“她如今既然来了我们圣地,那么便是和过往斩断了。我想她很清楚自己以后的路。”
舒卫长眼眯起来:“什么路不路的,我老舒是粗人,听不懂这些弯弯绕绕的,我只知道若有人敢对圣教不利,我第一个杀了她!”
“咯咯咯,舒卫长对圣教的忠心谁人不知哪个不晓,至于这位阿朵女郎,我自会看住她的。还没有人能逃离我的眼睛。”关媚云轻笑一声,做了担保。
惧于关媚云的实力,舒卫长只得狠狠的盯了几眼阿朵,不情愿的让开了路。
阿朵外表平静无波,内心却十分惊讶于魔道隐藏的实力,往昔在师门中所闻南蛮流沙之所,怎料得竟是如此一洞天福地之所。不说山中景致之清幽,单就这座大溶山山脉间蕴含的天地灵气之充沛,就可与紫清宫一较上下。
转到山阴面,小路钻进了一个天然的岩洞,岩洞向外的一面镂空,就像是一扇窗户,一道窄瀑从天而降,挡住了凭窗远眺的视线,也挡住了对面崖壁上的密如蚁穴的石洞。
走出窄暗潮湿的石洞,阿朵看到了对面那些圆洞,明显是人工开凿,却不知做何用处。舒卫长看到了她的神色,冷笑一声:“那是瓶棺,也是天墓,我圣教中每一个牺牲的人,不论在哪,只要找得回尸首,都会就地烧成骨灰装进陶瓶,千山万水也要带回圣地安葬,也算是全了他们回家的心愿。”
阿朵听了悚然而栗,只觉得身上像是有冷蛇爬过一般发颤,不由得移开了目光。
艾艾望着那面崖壁下方一处新开的岩洞,眼圈发红,恨恨的瞪了阿朵几眼:“哼,你们正道中人最是虚伪,那些巨棺重椁,豪门大家中哭天抹泪的不过就是做给人看的,有几个是真的伤心欲绝,我们圣门中人,是绝不会忘记每个为了圣门光大的同门和前辈的。”
阿朵无语,她估计那处新墓中的主人是和艾艾有关之人,而自己只是平白担了这份仇怨之气,唯一的方式只得暂时沉默。艾艾见她如此,正想开口继续嘲讽,被关媚云碰了下手臂,只好收口。
小路渐渐开阔,前方的山体上现出一个青藤为帘的洞口,关媚云停下了脚步:“阿朵,地方我给你带到了,至于少主愿不愿意见你,我可就不能保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