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妱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大家知道这黑蜘蛛的厉害,不敢再多说话,生怕又出现诡异的藤蔓。青妱汗毛站起,头上开始冒出细密的汗珠。我皱起眉,这更泽水的隐蔽效果是天下之最,难不成碰到这黑蜘蛛便无效了?那为何那母蜘蛛却未发现我们?如今这更泽水是我们唯一的仰仗,如果这黑蜘蛛不吃这一套,今日真是在劫难逃。此时我只想着如何躲避黑蜘蛛,一时忘记自己还有三只强大妖宠,等我想起时它们时,时间已经过去数秒钟,短短数秒中,我们却惊出一身冷汗。第一个发现异常的是旦夫,他轻轻吐了口气,低头对我说道:“虚惊一场,这黑网虫并未发现我们。”
我惊醒过来,把之前对更泽水的怀疑丢到脑后。紫眼一睁,看到黑蜘蛛正伏在一片巨网中。乍一看,这黑蜘蛛是扒在青妱的头顶之上,可仔细一看,分明是那黑蜘蛛被困在母蜘蛛的网中。所有人中,只有我看得见透明巨网,我见网线轻轻一抖,朝众人做了个手势,向着母蜘蛛走去。我这一走,黑蜘蛛跟着一动,在临上眼里,我似乎在拉着黑蜘蛛前进。蜘蛛一离开,青妱终于吐口气,但接着又紧张起来,因为我已经走到母蜘蛛的面前。
这母蜘蛛与一般的蜘蛛并无不同,腹部有一片大的胸板,呈淡绿色。胸板前方两个额叶中间有下唇,微微向内卷多。刺吸式口器异常肥大。只见黑蜘蛛一动,竟乖乖的将背部送到母蜘蛛口器下,主动供它吸食。黑蜘蛛体型太小,母蜘蛛的口气如大山一般压住它。黑蜘蛛化作一丝丝血色灵气,缓缓进入母蜘蛛的口器,吸进腹中的泉眼中。我立刻明白过来,感情这黑蜘蛛是丈夫,它肆意猎杀,吸取猎物养分,是为了给母蜘蛛食用时,多提供些养分,更好的滋补母蜘蛛体内的下一代。
这出乎意料的一幕,让众人紧绷的神经一松。临上见母蜘蛛没空理我们,直想着逃跑。我抓住他的手腕,对着众人说:“这母网虫吃了黑色公网虫,说明这周围,或者母体里已经有网虫的蛋,而这方圆百里皆是母网虫的织网,更泽水隐藏不了多久,我们很容易遭网虫暗算。为了后面的路人不被这毒物猎杀,我们现在就要杀死它。”
“主子,网虫还有公母之分?”临上愣愣的问道。不仅是他,青妱,旦夫也是如此疑问。我也一愣,总不能说在原先世界,这些是生物科学常识,想了想,胡乱说道:“万物脱离混沌时,便有蕴含有情,一草一木皆有情,天赋异能的妖兽更是如此,它们与我们一样,含有情,有公母之别。”见临上还想问一草一木如何有情。我瞪他一眼,凶道:“还不快杀了这毒物!难不成你想让更多人冤死不成!”我边说手间迸出一道灵气,一跃而起,手握利刃,从上至下劈开母蜘蛛。灵气化作的利刃一触碰透明织网,遭到反弹,无法下劈。我一咬牙,脑子里闪过少年死前哭诉的面孔,睁大眼睛,涌起无限力气,狠狠一切。三米长的黄金利刃稳稳落下,刀口下,母蜘蛛一切为二,流淌出腥臭的液体,挣扎了几下,便彻底死掉。蜘蛛一死,透明的织网跟着一起化成脓液,流入土地里。顿时,天空更加清彻,鸟语花香又回归到这片深林中。
临上几人目瞪口呆的看着我,我说做就做,出手飞快,又解决的如此轻松,以至于他们有些不相信蜘蛛真的死了。青妱嗅了嗅周围的空气,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小声说:“少爷,我闻到蒙水的味道。”
临上也跟着嗅了嗅,什么也没觉察道:“咦,小青……小安,你怎么之前闻不出?啊!蒙水!那我们不是要回家了!”
青妱见我们盯着她,腼腆的低下头,说自己也不知怎么了,突然就闻到味道了,之前一直有东西隔断了嗅觉。我知道,那是母蜘蛛的巨网的缘故,才使得青妱闻不出。
“小兄弟,你这小丫鬟的嗅觉惊为天人!这蒙海离我们少说还有八千里,她居然能嗅得到,此乃天赋异能之最!”旦夫毫不犹豫的赞赏。他说的极夸张,我自然不当真,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天赋异能多种多样,没有一样是可以称最的。但青妱带给我这一特殊异能,倒是给我惊喜。我笑笑的看向她,打趣道:“早知就让你带路了。”
青妱脸红的摇摇头,忙说:“我只嗅得到一点点,无法判断具体的,还是由旦夫公领路的好。”旦夫一听,立马乐了,眉飞色舞的夸奖青妱乖巧懂事,长大定是个温柔贤惠的美人。我斜睨了旦夫一眼,笑道:“旦夫还是对美人感兴趣,旦夫君可知,南域有一绝色美人,红衣黑发,娇艳如火。”
我这么一说,旦夫果然笑着说:“小兄弟虽然年幼,但是眼光极高,不知南域哪位女子能入得小兄弟的眼。”
我垂下眼,轻笑:“陶阳城大公主——习禾静。”
此话一出,旦夫的表情一瞬间凝固了,我敏感的扫他一眼,他一僵,极不自然的笑道:“小兄弟竟然喜欢如此泼辣女子,真是特别。女子美归美,重要的还是柔美细腻的性子,不然,一般的男人怎可消受得起。”
我微笑,锁死他的双眼,向前进了一步:“旦夫君如何得知习大小姐的性子,又如何知道,她没有细腻柔媚的一面?”旦夫还想笑,我抢先一步点在他的泉眼,他的小腹之上,一个看似平常的位置。他浑身一僵,我左手探入腰带抽出一块玉牌,对他露出一个阴森森的笑容。
“小兄弟,你这是要……干什么?”
我缓缓举起玉牌,露出一个醒目的归字。
“归要离,你易容的法器不错啊,我险些没认出你!”
“旦夫”知道瞒不下去,轻轻一叹,双耳尖显出一丝白色灵气,灵气一离开,“旦夫”整个飞速旋转。渐渐的,一个同样高度,却体格倍加强健,充满爆发力的身形缓缓出现,简单的扎腰布衣,却盖不住其尊贵气质。属于归要离的完美轮廓出现,他五官精致立体,摆放的恰到好处,构成一张绝妙的脸蛋,最挑剔的人见了他也无话可说。我早就承认过,归要离是我见过最帅的,习凰天是最美得。但是我总觉得归要离怪怪的,不想接触他。偏偏这人,总和我杠上,哪都有他。胖吉的仇我还没报呢,他胆儿挺肥的,主动送上门。上次出城的归家队伍里,只有归至皓他们,唯独少了他,敢情是乔装打扮一路尾随我。
我不禁想,这更泽水这么有吸引力?
临上与青妱未曾见过归要离,不知道我们的过节,见到突然化身的帅哥后,两人嘴巴张的极大,眼珠子都瞪出来。青妱如此失态,我了解,十岁的小女孩,见到这种十六岁左右的有型帅哥,当然要花痴一下,春心萌动一把。可是临上……我就不懂了。他不是个男人吗?而且年纪比归要离大,身形更显粗壮,他为何也是这种“惊艳”表情,对待镜水愔也没有过啊……难不成。我疑惑的看向临上,他扭扭捏捏的看向我,结结巴巴:“主……子……主子……我……我……”
“大爷的,会不会说话了?”我一脚踹过去。疑惑更深,憋住笑,准备打趣临上,笑他性取向有问题。归要离却开口了,他看着临上,微微一笑,露出一口白齿:“归临,你这么快就认了新主子?至皓哥的那颗童元丹可有用?应该是有用的,看看,你都升到士阶了。”
临上一听,脸色惨白,不住的磕头:“八少爷饶过我,我当时是鬼迷心窍才会偷吃大少爷的童元丹,我罪该万死,罪该万死,但是八少爷看在花少爷的面子上,饶过我吧,我下辈子当牛做马报答你。”
原来临上本名归临,是归家庶房的长子。乘元大陆,庶房所生的孩子与普通的家仆并无区别,归临天赋不高,但是心气高,不甘一辈子做一名低贱的庶子。知道自己进阶无望,有一日竟然偷吃了归至皓的童元丹,无意升到士阶,但是基础奇差,根本达不到士阶的要求。又害怕回家族受罚,于是趁着打猎逃了出来。碰巧遇到一个将死的卫士,那卫士才是小叔派给我的,结果归临为了避难,就化名临上,成了我的卫士,我第一个属下。
知道前因后果,我心里对临上的疑问,统统有了答案。难怪他底子那么烂!这家伙……看他可怜巴巴的磕头请罪,我一时间气不打一处,气他阴差阳错成了我的卫士,对我如此不尽力。更气他,有胆子偷吃珍贵的童元丹,却没运气闯出一番事业,最后混成这幅样子,实属窝囊透顶!不管以前如何,他现在是我的卫士,“打狗”也要看主人,更何况是在归要离,这个“仇人”面前。我青筋微颤,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临上,嘴里挤出五个字:“你……给我起来。”
临上早盼着我说这句话,一下子跳起来,躲到我身后,两只眼睛打量着归要离。我指尖顶着太阳穴,无奈道:“归要离,我用两百滴更泽水换这废物一条命。这个主,你做的了吧!”
归要离笑的看不见眼睛,摇摇头:“花弟莫不是忘记了,这两百滴更泽水是先前约定好,换我一个承诺的。怎可又提出来,换这个叛徒。”
我冷笑,坚决不上他的套:“归要离,我只给一次机会,你换,还是不换?”
“哎呀,花弟心急了。”归要离笑眯眯的,盘坐下来,与我平视:“一个叛变的废物而已,花弟何需动气。我归要离做个顺水人情,放过这废物便是。”我与归要离一口一个废物,临上站在我身后,身体微颤。
我看向归要离。这一刻,他的表情与旦夫完全重叠,我终于相信那个旦夫就是归要离本人。我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警惕的看着他:“你打得什么算盘,别给我‘之乎者也’绕来绕去的,有话直说。”
“好,花弟就是爽快。在下除了更泽水,还有一件重要事情要与花弟商量。”
见他说的如此认真,我不由的笑出来,讽刺道:“要离兄,你太看得起我。我一个无依无靠小幺子有什么能耐,值得你一下挂念!”
“哎,花弟这句话就不对了。花弟外出时间太久,不知道花府的一些变动。才会妄自菲薄,看不清事实。”
看不清事实……
“据在下得知,花国公身患重病已有十年。”
“你如何得知!”我被人踩到尾巴,有些激动:“这是花家的大忌,你一个归家人如何得知!”归要离笑眯眯的,眼睛亮如星辰。一个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冰冷一片。连归家人都知道……那说明,所有人都知晓了。国公是一家族最强大的存在,少了这跟顶梁柱,花家处境……危以……
我脸色不停变化,归要离继续说:“现在花家大宗还很牢固,毕竟国公还健在,无人敢动花家。不过,族里已经开始选下任国公了,小宗的田公已经明确,保你为少公。”
此言一出,临上与青妱倒吸一口气,我却冷静下来。谁也不知道,我早在七年前就知道这个安排。推举只是前奏,让我获得一个资格而已,日后的路才是真正的难走。小叔到底心急了,这一做法等于把我推到风口浪尖之上。
归要离并没有看到我的慌乱,有些失望:“看来花弟早有打算,在下见识过无数人物,像花弟这般年纪却又如此心怀的,寥寥无几,你几位哥哥对你的夸奖,只少不多。”
我没工夫听他那半真半假的话,冷然道:“要离兄,是想赚得什么好处?”
“没有,我会站在你一边,全力助你。”
“哦?”
“我相信自己的眼光,助可助之人,成雄霸之业。”
我不以为然:“可惜花某没有雄心去谋图霸业,要离兄少年英雄,自有一番热血,管的自己的事便可,何必扫他人房门雪。被人说是多管闲事,年少轻狂就不好了。”
归要离习惯了我的讽刺,依旧一口白牙,笑道:“花弟说的极是,有些事情需要年长一些才能了解,花弟虽然聪颖,不同于常人。但到底年幼不懂世事。等花弟及第之时,我们再共谋此事。希望花弟能活到那个时候,便不辜负在下一番心意。”
我气得吐血,决定不再与他多说。掉头去找马车,看到空荡荡的车厢,这才想起来那四匹大角马早就逃走了。青妱指着天际,喊道:“少爷!我们的马!”
天空中划过几只庞大的巨鹰,双爪锁住大角马。大角马本就比寻常马匹大出数倍,但跟巨鹰一比,显得微不足道。这巨鹰到底是多大,我不敢想象。眼看更泽水的灵气消耗完,大呼众人撤退。
没有了马车,如何前行呢?归要离拿出两柄飞剑,输入灵气便可离开地面飞行。可惜他只有两柄,他看向我,我立刻缠住临上,拖着他跳上飞剑。归要离笑出声,托着青妱,架上另一柄。
这飞剑比马车简单,我灵气比半吊子的临上厚实,自然我来驾驶。临上小心翼翼的托着我,说:“主子,你到了南域……会不会不要我了?”
他还在惦记那码事,我侧身送他心口一拳,吓得临上闭上眼,却不退缩。我打的很轻,问道:“临上,你是为的什么逃出归家?”
没有迎来吃痛,临上缓缓睁开眼,听闻我这句话,突然涌气泪花。撇过脸,说:“主子,你想打就打的吧!我本就不是个东西。”
我轻叹:“又没人说你什么,你哭个什么劲?”
“主子,我族里还有个同生妹妹,她从小看不起我,我赌气要闯出一番天地。结果使了下流手段,害的归至皓大哥丢失童元丹,被族里惩罚。自己也流落出来,受了更多白眼,更多苦。归家……终究是我的家,他们对我,其实算很好的。我这一走,妹妹处境更难,我实在太没用了!”说着,给了自己几个巴掌。
我没拦着他,自己低下头,说道:“你想妹妹了吧?”
过了好久,临上终于大哭出来,闭着眼睛流泪,满脸的褶子,显得后悔,委屈,又不甘。我给加他了数到结界,前方带路的归要离两人并未发觉。男儿有泪不轻弹,如此嚎嚎大哭在乘元大陆是失态至极的。
我一人看到即可,并不想让归要离与青妱看到这一幕,只会让临上无地自容。看临上哭的如此狼狈,我不禁想到前世,一些男性好友失意之时也是这样,从假装淡然到大哭不止,哭尽自己的不如意,哭的如此脆弱。
旅途仍在继续,精密的深林只有嗖嗖的飞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