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夕阳西下阴阳交替之时,血色的天空下起一阵小雨。卿黄台下学员们纷纷举起衣袖避雨,几名刚入学的小学员正埋头赶路,突然一人惊呼一声:“前方有个人影……不见了。”
边上的少年跟着抬头,笑骂道:“人影有什么奇怪的,必定是高等级上学员在赶路。”
“不,他去的方向是蛇池。”
“蛇池?那不是七大禁门。传说那是杀人用的,是极罚!”
“嘘,不易提起,我们先走。”
几人低下头,便不再言语,快步离开。
我依旧穿着特制的十五厘米高底长靴,头顶着标致性的丸子头如风一般穿梭在下学的林里。那几个下学员的对话,一字不漏的传入耳里,我手攥着一张纸条,面色凝重,心里觉得有团火要喷发。
五分钟前,这张纸条工整的摆在我小居的床头,上面只有一句话。
我等你,闭。
“嘶……”小凤凰一进我的房间,伤势立刻严重起来,原本压制的血线突然暴走,全部钻入体内消失不见。只见小凤凰眼睛一睁,皮肤下涌出无数红线,如小蛇一般拥挤的游走在血脉中。我紫眼一扫,原来纸条下方生出一根极细的黑发插在小凤凰脑后。我双眼放大,紫瞳里面奔涌出金色火焰,仅仅一扫眼,黑发灰飞烟灭。我随即接住失去知觉的小凤凰,放在木床上,转身飞奔而去。
这种纸条绑有一根蓝发,指引着我见十一哥的方向。
果然跟辰闭有关。想不到有一天我会被他暗算。我心里着急小凤凰的伤势,又心痛曾经的兄弟情。加速赶向纸条主人的方向,蛇池。
我飞奔到下学最深的黑湖。灵气一出,抬脚走上浮空,一步步跨向湖心最顶端的云朵。那里其实是一座悬浮的露台,上面只挂有蛇池两字,别的的地方空无一物。我没时间去思考这一条蛇也没有的地方叫为何蛇池,我站在云雾缭绕的露台,借用灵气低喝:“出来。”
然而迎接我的是一条灵活的长鞭,扭曲着驶来,直取我的脑袋。我一跺脚,从地下喷出一道凶猛的元气。我的元气虽然未化形,但元气必定是元气,单使出来也足以压倒这花哨的长鞭。
元气一处,那长鞭并未弹开,而是韧性极强的一抽,飞速旋转着向四面八方驶来。我双手抱拳,笔挺的站直,冷冷的看着长鞭舌尖一张,伸出八条食指粗的血线。眨眼间便要将戳的我千疮百孔。
“庆。”
“是,主人。”心中传来庆冰凉的声音。刹那间我的背后长出一个与我一模一样又冰凉到刺骨的战魂。只听到庆一声恐怖的嘶吼,那声音似是某种久远的残忍而怪异的猛兽,其威慑力并不亚于凄厉的血宠。
庆的声音一出,连作为主人的我也不禁一颤,全身毛孔不自觉的绽开,汗毛竖起,似有一只无情的妖兽在撕扯我的心脏。
庆一张嘴巴,豁然膨胀开,一口吞下长鞭上的血线,整个数米长的长鞭就像面条一样被吸走了。小雨还在继续,淅沥沥的落在我身上,前方,一个异族女子正不可思议的空空如也的手掌。骂了句我听不懂的异族语言。
我左眼一挑,虽然知道使长鞭的肯定不是辰闭,可这个女子的样子也……太难看了吧……
“辰闭,出来见我。”我头一转,向周围大喊。
“%……&%#@¥#¥%#¥@#还我的阿努,杀你!”女子啐了一口,像豹子一般四肢着地,牢牢盯住我,缓缓的移动。我从不轻敌,怕死是我的本质。我亦是牢牢锁定异族女,心里已经盘算出十几种预备的动作。
突然体内一阵麻痹,全身失去知觉一般。我一惊,这时庆从身后伸出,一口吐出了那根长鞭,。此时的长鞭哪里还是鞭子,分明是一只异性血宠,在污血中翻腾了几下就死掉了。
血宠死掉绝不是好事。我与庆精神相连,麻痹感越深,手脚不听使唤。
“嘶嘶,嘶。这花家的儿子都像姑娘,比一般的花儿还要较弱,嘶嘶,真不顶用。”说话的不是异族女,而是我身后突然走出的另一名女子。
我冷冷扫向她:“走开,我不打女人。”
“嘶嘶,嘶嘶,嘶嘶。打?你有什么本身打的到我?嘶嘶,嘶嘶。”这女人半蒙着脸,笑声如蛇吐舌。但身上却无半点灵气,与普通人一模一样,甚至连泉眼也没有。此女处处透着古怪,我亦不敢小瞧。
我不动声色,三泉眼飞速运转,眨眼间便消化了庆吞下的毒物。第一次使用实体战魂,我也不清楚其中的利弊,这次算是交了学费。
“嘶嘶,阿闭,还不快点出来?嘶嘶,怎么了?舍不得你亲家兄弟了?嘶嘶。”蒙面女倒退了一步,异族女低吼一声,同样退到一旁。
雨越下越大,天空不见黑,仍是赤红一片,连落下的雨水也变成红色,一滴滴的,落在我的脸颊,头上。就在十米外的前方,一双手拂开不存在的雨帘,十一哥的身影豁然出现在半空。他一步步走下来,看着天上的雨,用舌尖尝了一口,然后对着怀中轻轻道:“哥,天又落雨了。”
那句“哥”就像最细最坚硬的针插入我的心。
辰歌是十一哥的亲生哥哥。
画面瞬间回到沉船之时,我伸出手去拉十一,他却唤着十哥的名字离我远去,一去再也不复返,走上了另一条不可能回头的路。不,这不是终点,终点被我隐藏在更深处,我的无用,胆小,自私全部被放大。五年前的大比,我亲眼触摸到这世界的规则……我怀中玩笑的心情,亲眼看着十哥惨死在我面前。
永远忘不了,十哥分裂的尸身……
一辈子,忘不了。
“十一……”我话音未落,十一哥目无斜视从我身旁走过。我全身一僵,说不出的难受。
他突然一转身,对着我一笑:“十七弟,可还认得我?”
“……”我面上一僵,什么话也说不出了。
“哎,果然认不得了。”十一摇摇头,对怀中说:“哥,十七弟也不认得我们了。”
“辰闭!”我咬着牙,再也忍耐不住:“为什么离开南域,为什么要离开我们!为什么要选择这样的路!”我一边说着,心里却早已知道答案。因为那种感觉,我都尝过,因为恨,恨这里的所有人,恨这里的制度,恨为什么世上要用天赋选人,选择亲人的生命……我都知道啊,可是我还是想问。说出那两句话时,早已泪流满面。
十一哥淡淡的看着我,明显在看一个笑话。
“那你说,为什么?”
我们无言的对视,毕竟是同样的血液,是至亲的手足,我们都明晓这些答案,所有,没有疑问,因为所有的,本就不成立。
就在蒙面女等不及除掉我,向异族女使眼色之时,十一松开右手,收了怀中未现型的血宠——辰歌。他将披风一脱,露出不允许的短发。左眉上方有一道血色烙印,那是花家老祖亲下的罪人标志。
“花辰儿,最后一次,我们来了结吧?用花家辰字辈家规。”
面对十一的让步,我做梦也想不到。
花家小字辈的比试规则,就只有一条,不用灵气,单打。
十一哥,还是念情的,可这情分,却是最后一次。无论输赢,我早就永远的失去了两位兄弟。此时我没敢想象,这个规矩,还是个圈套。
雨渐渐的大了几分,我一抹脸上的雨水,将袖子卷起:“辰闭,开始吧!”
十一猛然出击,不给我任何思考时间。一掌直劈头顶,我肩膀一沉,左拳挥出,目标正是他心口下方,泉眼的位子。十一似乎印证了我能看透泉眼,五年前大比的恨意再次涌现,出掌速度剧增,似要将我打成肉泥。我知道他恨是我当年见死不救,我咬紧牙关,逼自己放下所有内疚,好好一战。
十一出掌极快,招式简单却灵活多变。起初他直上直下出掌,我同样用拳抵挡,又想趁机出击,可他速度实在太快,我根本来不及进攻,只有一味的防御。正当我想改变策略,他改为左上右下,右下左上,最后抓住一个空挡,抓住我琵琶骨想狠狠锁住砸在地上。
他一贴身打,我便眼睛一亮。顺势随他而动,整个人失去了骨骼,化作柔韧的蚕丝死死缠着他。十一脸色微变,想不到我练了这种柔性功夫,一旦沾上身怎么甩也甩不掉。我双手一拍,夹住他的双耳,五指成抓直扎入他神庭与太阳穴。未等十哥反应,我双脚踩在他肩头,用尽全身力气凌空一甩。
若是影师傅在此,肯定要暴走了,这种时候当然要踩在肩上直接拔杀头颅,凌空甩什么甩!
可是对方是不过十六岁的十一哥,我下不了狠手。果然,十一后脚尖点地,无伤落下。
恰在此时,周围出现异状。雨水忽然变大,其重量有如像铁柱一般,一个一个砸了下来,每砸一下,我们的地面就向下沉一分。然而我们本身却没有感觉雨水的重量。我与十一同时看向脚下,我们的脚踩的露台正飞速的下沉。原本平静的黑湖不停翻滚,似有无数只邪恶的食人兽正张着大嘴等着分食我们。
这才是蛇池的秘密。
我立刻施放元气离开此地,却发现有股压倒性的力量使根我本无法腾空,原来我一进入此地,就被牢牢圈在露台了。
再看十一,他早已与那两名同伴站在一起冷冷的瞧着我,蒙面女冷哼一声,似乎是不满十一的之前行为,她咬破食指,划地为圈,眨眼间消失不见。
诺大的露台只剩下我,下一秒,我就要永远的沉入的黑湖。
我去过秘境,是乘元大陆的禁忌之地,只要是高手,照样来去自如,我不是高手,但绝不会败在这种地方。
我怕死,但越是濒临死亡,对死亡的恐惧就越加渺小。无理由的兴奋与麻痹身体也被跑到九霄云外,心中只有一片空白。
禁,凶吉之忌也。
福祸且不能定,凶吉之忌又如何禁。
我破不了禁法,却可以用我的方式重铸。
我不用破,我用洗,洗净这禁法,铸我之道。
破,灭,毁,皆为下,唯有生是上。
顷刻间,周围的灵气开始混乱。我的体内的三泉眼已经如饥似渴,如一只只困兽将要挣脱最后的牢笼,撕咬最美味的猎物。我拼命控制三泉眼吸食周遭的灵气,秉着所有的压力,按住跳动不止的心脏。
“镜水愔曾在我面前示范过他十四岁所创的第一招,日虚。以日为虚,以生为虚,以死之道为时,以自我为天道。我辰某,在今时学他一笔,但要以生为实,以生为终。”
世界万物,本就应顺应天道,生生不息,无穷无尽。
意念一出,紫色闪雷与灰色死气无节制的喷发,蔓延方圆数百里,死死盖住黑湖蛇池。然而越向外延伸,越是捉摸不透,无法克制在手。我终究是小心谨慎的,在这般要命的情况下,仍不想牵动卿黄台高阶的势力。我就此住手,不再延伸。双手向空中一撕,拉出一条巨大虚空裂缝,裂缝没有截止,像黑洞一般越拉越长,一下子吐掉整个黑湖蛇池,连我在内,都被锁在无尽的黑暗中,唯有一轮妖月悬空头顶,传递一丝希望。
黑湖蛇池内的妖兽们纷纷嘶吼起来,意外凄凉。随着唯一的月亮下来,一切归为静寂。
只有无尽头与绝望。
兽与人一样,也是有知觉的生灵,对死亡的恐惧是生命的本能。
我坠落在无尽的黑暗,身体的每一寸没有任何知觉。没有镜水愔所创日虚中的冰冷刺骨,也没有任何绝望。
在我的这一式里,并没有用触觉来击败敌人。
“十一哥,就像我们之间的恩怨,不能用哪一方的死亡作为结束,人的一生,死亡不是终点,而是另一份延续的希望。”
“十哥,让我用自己意作为禁祝,为你唱一曲——月辰!”
我猛然睁开双眼,蓄积已久的庞大元气一下子炸开。漫天的黑夜突然化作巨大容器灌进致命的水流。被包裹在月辰这一式中的妖蛇们困在其中,不过眨眼间,黑湖不再翻滚,无数妖蛇浮出水面,一动不动。
我还未停手,远处从四面八方传来巨响。一个苍劲有力的声音大声制止:“什么人!竟敢来卿黄禁门撒野!”
接着,一道强硬的虚掌从天空盖了过来,轻松将我打成重伤。但这不算,我口吐鲜血倒在地上,心脏骤然一停,我体内的三泉眼快要散行。泉眼是异人的死穴,毁掉泉眼等于要了异人的命!我想不到这一掌如此精准凶悍,当真打得我三年翻不了身。
“孽畜,孽畜啊!竟然为了吸取天地灵气,将蛇池的蛇儿洗成这般模样,你这样洗去他们的精华与妖性,还不如一刀宰杀啊!”
我倒在血泊中,却凶狠的瞪着天空的声音。这便是我刚刚悟出的天之大意,你无法理解,凭什么你轻易否定!
“孽畜啊!为了一己私利,这般残害生灵,它们生活在黑湖内,自由自在,为何要受的你这般对待?我且收了你这条命,来祭奠数万无辜生灵。”
“咳……咳……”我只觉得有千言万语都说不清,本就过度施法元气,整个人被榨的一干二净,又被这多事的老人袭了一击,此刻泉眼不保,又心中积了一团邪火,整个人又无力气又满身伤痛,又气得快爆炸。想到这里,我眼神越加凶狠,真想一刀宰了他。
可我也就想想而已,再这被他打上一掌,我必死无疑。
一想到刚刚死里逃生,借镜水愔与十一的过往,悟出一道意式——辰月。最后却死在这里,还是这种土的掉渣的死法,我满腹悲凉。眼看天空又是那道虚掌,我眼泪“唰”的一下滚了出来。
“特么的……@%¥¥%…………”
……
“言老,这孩子是无心之过,你且放过她吧!”
我全身一个激灵,马上想到这个声音的主人,是真正的旦夫。
我抬头看着空空如也的天空,只觉得两人磅礴的声音不停击撞我的耳膜。
“这孩子是被渐田宠爱的,他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
“孩子,这世上生与死,因与果,一起自在天意。你今天悟到了一点自己的意,这很好。言老前辈,看在旦夫面上,饶过这孩子吧!”
“旦夫小子,你乃晚辈中最杰出的的一人。你说的倒是对的,但你仍放不下同窗之谊,不也是中了自己的禁咒?”
“呵呵,言老说的是,只是对于旦夫来说,这世上已无禁咒,而我与渐田,就像漂浮于天空的云儿,遥遥相望,随风随雨,如此即可,如此,便是极好,他生与死,我生与死,早已不重要。旦夫疼惜这孩子的命,更疼惜她的意,还望言老前辈成全。”
“如此,老夫告退。”
……
声音一散,强大的威压随之消失。我拼着一口气艰难的站起身,脑子却想着旦夫提到的渐田。
渐田……那不是我小叔吗?
他们……难道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故事不成?
我越想越离谱,表情也跟着越来越怪异。
“对了!我没有拿到小凤凰的解药!完了……嘶,痛……”
我一激动竟触到自己的伤口,疼的眼泪夺眶而出。
我不是怕死……是真的好痛……
我一抹丢脸的眼泪,一步一步走回小居。可没走几步,两眼一黑,直直摔了下去。
“姐姐……”
“姐姐?”
“姐姐,妹妹又无聊了,这次我不要和你陪了,换我看你玩怎么样?……嘻嘻……嘻……”
那声音异常,甜腻的向我撒娇,我却说不出的恐惧,有种深深被窥视的不安全。我很想会问一句,她到底是谁,却出现一个熟悉的嘶哑声音,破开我心中不安。
“哪里的小妖女来祸害我的一双儿女!哼,吉儿的盅毒是你加的料吧!有我在此,岂容得你四处撒野。”
也未见得有灵气出现,只听到甜腻的声音尖叫几声,转瞬消失。
我勉强睁开眼,看到的却是影子师傅的身影,我来不及高兴,不安的情绪的越甚。
一双儿女?
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