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不想应对柳府里的任何人,关心也好,看戏也罢,或许是不敢面对自己的失败,懦弱也好,脆弱也罢,总之柳红瘦竟然独自一人躲到了溪涧亭,连小晴都不知道。随手带出来的那本书也被扔到了一旁,眼睛看着溪涧风景,心却时刻关注着柳府内的一切。
尽管,她躲来了这里,但如果有人来提亲这么大的事情,柳府内一定会起喧哗,那么她也能及时知道。
可是,柳府内今日一如既往的平静。该死的平静。
午后时分,天空竟然还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如牛毛洒满整个天空。江南最是多雨,薄薄水雾和着烟雨,轻柔、空灵、清丽而又纯净,顷刻间就能让天地间充满诗情画意。
同样,也能在顷刻间使得天地都布满愁绪。
柳红瘦伫立溪涧旁,四周并无一人,到了这个份上,她是回也不是,不回也不是。仰天看着轻飘飘的雨丝飘啊荡的,微微叹了一口气,不得不承认,原来他竟真的会失约。
是自己太轻信了吗?还是他在故意耍她?
又或者,也许他因为什么事情耽搁了,并非有意失约?或许是一天之内提亲下聘,太过仓促,他还未能完全准备?胡思乱想了一阵,该来的人还是未来。
柳红瘦不禁黑脸:云都峤你这只猪,居然敢爽约!如果下次再让我看见你,就等着受死吧!
柳红瘦愤愤的想,转身走至檐下避雨,她不想将自己淋成一只落汤鸡,扮演那凄凄惨惨的苦情角色,于是望了一眼千丝万线织成的细密水帘后,默然走回亭中。
天因为下雨,而黑的特别快。这一日,过的相当的长,犹如一年半载,举步维艰。却又觉得十分的短,还未起承转合多少个失望和希望,就天黑了。想起昨日云都峤那么笃定而诚恳的眸子,又看看眼下真切的现实,有种复杂的情绪在胸口翻涌。
云都峤骗了她,那么轻松自然!而她却如此之傻,轻而易举的就上当了。
一种羞辱的感觉,让柳红瘦攥紧了拳头,胸口胀痛的厉害。她想大喊发泄,更想大哭倾诉此刻的压抑和难受,最后却只能颓然的苦笑一声,她居然无从说起。
世上知道她和云都峤有这个约定的,只有他们二人而已,当一个人违约了,这个约定就自然而然不再存在。
云都峤的欺骗,让柳红瘦的心这一日都过得剧烈震荡,可是果然一场空后,柳红瘦反而坚强了。也许是陆世琤和李芸青带给她的人生巨变早已使她顽强。她对着溪涧流水,眨巴着眼睛,傻傻的笑得像个孩子,有雾气在眼眶里一层一层浓厚,却总不愿意化作一滴泪,流下来。
柳红瘦,不准哭泣,不准沮丧,这本就是应有的结局,遇到云都峤纯属意外,现在不过是当这个意外不存在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怨不愤,不去不满。柳红瘦不应就此垮掉。
有雨滴在伞上激起小浪花的声音,柳红瘦以为是小晴找她来了,转过身来,收敛起脸上悲伤的情绪,却被亭外临风而立,如劲松挺拔招展的人给愣住了,脸上不由绷紧,刚刚只收敛了悲伤,没有将落寞、无助一并收敛,看着一步步走进的陆世琤,自然而然换上一副傲然不可侵犯的硬冷脸庞。
说来何其讽刺,以前柳红瘦曾多次向陆世琤说起过这溪涧亭的美景风采,陆世琤虽心向往之,却从未与她一起来过。还记得最后一次,柳红瘦提起这溪涧亭,陆世琤握着她的手,信誓旦旦的说,等有一****高中了状元,配得上她这知府千金之时,他要光明正大的带她来溪涧亭,写生、吟对、烤肉,他还说他要给这溪涧亭做一副新的对联,让全杭州城的人瞻仰他的墨宝,同时见证他们的爱情。
如今,他果真中了状元,他们也果真一起出现在了这溪涧亭,可是风景如昔,人已沧桑。不可能再会有写生吟对的兴致,连多看两眼,多说两句话都已不能。三年前,他们虽然爱的欺上瞒下,可是心底光明,面对彼此,坦荡荡。
而如今,再见面,却像是偷情一般,他怕他的李芸青知道,她怕她注定要尘封的心知道。
“柳红瘦,我跟你之间的恩恩怨怨是我们之间的事情,清儿是无辜的,有什么你冲我来。”陆世琤扔下伞,走至亭内,脸色比冷雨冷,语气比脸色冷,而出口的每一字却比语气更冷,字字戳在柳红瘦的死穴上,绝不留情。
柳红瘦的脸上傲然不见了,变成是一种嘲讽,嘲讽自己的痴情和愚蠢,她的认真,她的无悔,她的等待,在眼前的陆世琤的冷漠伤害下,全都变成的天大的讽刺,丝丝刺入心脏,无可逃脱,她当然要嘲笑了,“怎么?陆少爷是为了你的新欢来兴师问罪的?还是你认为我对你余情未了,所以故意针对李芸青?真是没想到,你陆世琤不仅文采了得,见异思迁,移情别恋的功夫了得,连自恋自负的毛病都这么了得!果然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柳红瘦出口的每一个字都轻飘飘的,如同亭外肆意飞扬的雨丝,可是说出这些话,心底里有多沉重,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个漠然冷峻的身形,多少次在梦境里出现,她渴望亲近,如今却只能用这一些不知所谓的话语来将他推远,一步一步的彻底推远。
他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三年来她如何日夜祈祷,她的牺牲可以换取他的成功,可以成就他想要的辉煌。他也永远也不会知道,每一次在神灵面前许愿,她总说如果当年相恋是一场错误的话,那么所有的罪过都由她来承担,让陆世琤可以自由,可以快乐,甚至可以忘了她。
他永远也不会知道了,因为他如今的嫌弃,如今的冷漠,如今的恨意,早已让她没有了开口倾诉衷情的必要。他甚至没有亲口求证一下他所恨她的那个理由,就这么恨上了,恨的刚愎,恨的固执,恨的柳红瘦没有解释的机会,只能承担他恨她的这一个结果。
所以,只能结束。
“陆世琤,不管你到底为什么恨我。我只想告诉你,我柳红瘦从未负你,是你陆世琤负我。”
柳红瘦说完,便转身,不管天地飞雨,准备冲进雨帘中,拒绝再和这个男人待在同一方天空。可是,一只大手握住了柳红瘦的臂膀,阻挡了她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