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学就这样把我们带进了精神生活。同时，哲学也向我们展示出精神生命和肉体生命之间的关系。有关精神的诸种学说都存在一个重大错误，他们把精神生命和其他一切生命隔离起来，把它悬在地球的最高处，这样就能使它免受攻击，他们这样做，好像不会因此仅仅把它暴露出来，像一种奇迹的努力一样被世人看待。当意识承认人类自由的时候，他们就倾听意识，这当然没错；
但是还有智力，智力却说原因决定结果，说相似的事物制约着相似的事物，说一切都是重复的，一切都是已知的。他们相信人的绝对真实性，认为人独立于物质，这也没错；但是还有科学，而科学却表明，意识生命和大脑活动相互依赖。他们认为人在自然界处于优势地位，认为动物和人类之间的距离极其遥远，这当然没错；但是还有生命史，它让我们了解到物种的起源依靠逐步的变形，因此又好像把人类和动物重新连成了一个整体。当一种强大的本能使个人得以存活的时候，他们便把耳朵靠近这种本能，倾听其声音，这当然没错；但是如果还存在一些能够独立生存的“灵魂”，那它们又从何而来呢？这些灵魂何时、怎样以及为何进入了肉体呢？我们相当自然地看见，这个肉体是由亲体的混合细胞生长而来。只要这些问题得不到解答，那么关于直觉的哲学就是对科学的否定。而如果这种哲学既不打算在肉体生命实际存在的地方去观察肉体生命，也不打算在通往精神生命的路上去观察肉体生命，那么，这种哲学迟早会被科学清除掉。但是，这样一来，这种有关直觉的哲学便与明确的生物毫无瓜葛了。生命作为一个整体，自从初始推动力把它推进这个世界开始，就像波浪一样，逐渐高涨，并且受到物质的下降运动的对抗。在生命之流绝大部分的表面上，在不同的高度上，生命之流都被物质逆转成了旋涡。它只能从一个点上自由通过，还拖拽着一个能将其延缓，却无法将其止住的障碍。生命能够自由通过的那个点，就是人性，正是这一点造就了我们的优势地位。另一方面，这个高涨的波浪
就是意识，并且，就像一切意识一样，它包含着无数的潜在可能性，这些可能性之间彼此渗透。因此，无论是单一的范畴还是多元的范畴都不适合它们，因为这些范畴都是无机物质的范畴。只有这股生命之流携带的物质，只有这股生命之流插入自身的缝隙，才能把它划分成明确的个体性。这股生命之流向前奔涌，穿过一代代人类，把自己再细分为个体。在生命流中朦胧地暗示出这种细分，但如果不借助材料，它就不能变得清晰。因此，灵魂也不断地创造出来，而从某种意义上说，它们依然是事先存在的。灵魂不是别的，它正是生命的大河分流出来的众多小溪，穿过人性的实体。溪流的运动显然有别于河床，尽管它不得不跟随河床蜿蜒前行。意识明显地区别于被它激活的有机体，尽管它不得不承受有机体的生老病死。意识状态指示出来的那些可能的行动，每时每刻都在大量神经中枢中开始实施，而大脑每时每刻都在描绘意识状态的运动标记。但是，意识和大脑之间的相互依赖仅限于此。因此，意识的命运并不受制于大脑物质的命运。最后，意识的本质就是自由，意识就是自由本身。但是，如果意识不建立在物质上，不去适应物质，就无法穿透物质。我们把意识对物质的适应称为智力性，但智力却让自己转回到活跃的意识中，也就是说，它转回到自由的意识中，因而自然使自己进入那些概念形式，因为智力习惯于看到物质适应那些形式。所以说，智力总是通过必然的形式去感知自由，它总是忽视那个崭新的部分，总是看不到自由行动本身所固有的创造，它总是用仿制品取代真正的行动。
这种仿制品是人工制造的，近似于真正的行动，并且它是由旧东西和旧东西，以及相同的东西和相同的东西组合而来。于是，一种试图把智力重新融入直觉的哲学看来，众多困难就消失不见，或者被减轻了。然而，这样的学说却不仅有利于思辨，而且也给我们更多力量去行动、去生活。有了这样的哲学，我们就不会感到自己被封闭在人性之内，而人性也不再显得是被封闭在它的领域之内了。哪怕最微小的尘埃，也和我们整个太阳系联系在一起，它跟随着太阳系那种整体的下降运动，而那运动就是物质性本身。
同样，从生命起源之初到我们此刻所处的时间，在所有的地方，在所有的时间之内，从最低等的生物到最高等的生物，所有的生命体全都证明了同一个推动力的存在，证明了对物质运动的逆反，并且这种逆反运动本身就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一切生命都联合在一起，一切生命都服从于同一个巨大的推动力。动物超越了植物，而人类高居动物界之上；在空间和时间当中，全部的人性就是一支庞大的部队，在我们每个人的前后左右疾驰。它发起压倒一切的冲锋，它攻克所有抵抗，清除最可怕的障碍，甚至能战胜死亡。
———真正的变化与虚假的进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