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博伦家的后廊种满了淡蓝色的霜草，一弯新月下，虫儿的鸣叫倒凸显了两人的沉默。
“关于幕僚的事情。”卢西弗似乎想了好久，终于开门见山地说，“谢瑞尔所能提供的职务是银曜之城的军务副参。想来西泽尔阁下恐怕对普通的职务并无兴趣，跻身军界可以让你发挥最好的能力。”
军务副参位如公爵，在银曜之城已属上层政务，奈维德雅淡淡一笑：“谢瑞尔阁下倒是个爽快人，只是如此高位的条件是什么呢？”
“联姻。”
奈维德雅不由得一怔，两个分量足够的字在卢西弗口中竟说的如此平淡。“奈维德雅自知并非出自名门，联姻恐怕对你们并不有利。摩尔小姐应该是你们更合适的人选吧。”
卢西弗只是淡淡一笑，随手折了两支霜草：“无关门楣，我看重的只是奈维德雅.西泽尔而已。况且菲尼尔公爵与阁下同为月精灵的后裔，私交也颇厚，阁下不愿意救菲尼尔公爵一命么？”
奈维德雅一脸惊诧：“菲尼尔公爵发生了什么事？”菲尼尔公爵与母亲同为月风一族，他或许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血亲。况且若不是菲尼尔当初力荐，自己又怎么可能参与瘟疫调查，也就不会有今天炙手可热的奈维德雅。
卢西弗只是皱了皱眉：“我以为你知道的，菲尼尔公爵被判了死刑，就在昨天。”
风吹的树枝哗哗作响，在外面呆的太久，奈维德雅突然感到袭遍全身的一股寒意。
“他的朋友德泽尔在瘟疫事件中经常出言不逊，得罪了不少贵族。瘟疫的主谋德泽尔如今并没有被抓住，而当时建议将魔法令牌交给德泽尔的菲尼尔公爵，成了替罪之羊。”
“你的意思是，若我与谢瑞尔联姻，便可保菲尼尔公爵不死？”奈维德雅冷笑一声，“若真如此，那谢瑞尔不就要与银曜之城几乎所有贵族为敌？这笔买卖不划算吧。”
“谢瑞尔家既然提出了条件，自然觉得划算，现在只问阁下的意思。”卢西弗一脸的认真，却有着慑人的气场。
奈维德雅愈发不解，以谢瑞尔家族的势力，完全不必和奈维德雅提出如此条件，一个军务副参的职位已经足以吊起她的兴趣。只是甘愿涉足一场与银曜之城所有贵族为敌的战争，史黛丝王室尚且需要三思，更何况一个贵族？
“看来温博伦家后廊的风景还真是让人流连忘返，谢瑞尔阁下原来有如此好的兴致，在这里与西泽尔阁下欣赏夜景。”
奈维德雅回过头，陌生的女子声音来自一位淡金色头发的高等精灵，而墨绿色的眼眸则告诉奈维德雅，她是摩尔家族的人。而她身边负手而立的男人正是马卡修。
“奈维德雅，这位是摩尔家族的长女，杜兰.摩尔。”马卡修介绍着，“在银曜之城的炼金界，也算是天才一般的人物了。虽与你我同岁，但是已在十五年前从学院毕业，现在王室炼金协会任职。”
奈维德雅轻轻瞥了一眼杜兰挽着马卡修的手臂，祖母绿的翠色镯子在夜色下愈显光润。“幸会。”奈维德雅行了一礼，仿佛对两个双臂交缠的人毫无想法。
炼金术士虽不如奥术师在银曜之城的地位，但是这种职业在各国都很吃香。魔法药剂既可以让人们增加战斗力、恢复生命，也可以夺人性命、杀人于无形。任何一国的君主都会对这些炼金术士尊重有加，或者说是惧怕。
尽管奈维德雅是一名牧师，炼金术似乎和她的事业关系不大，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不会和摩尔家族建立良好的关系。
只是眼前这双璧人，让奈维德雅不由得一怔。龙自是器宇轩昂，睥睨天下，凤又何尝不是大气磅礴，凌然而立。
“虽然我们都是自小一起长大，但是终究还是马卡修与杜兰更加般配一些。”卢西弗眨了眨眼，开始打趣，“真是犹如龙凤一般。”
话音刚落，杜兰便把手从马卡修的手臂上撤回，脸颊微红。
马卡修只是笑了笑，对卢西弗的评价不置可否：“龙凤虽然般配，但龙与龙又何尝不是天作之合？对吧，小奈。”
奈维德雅一脸淡漠，说：“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吧。我与谢瑞尔阁下还有事要谈，少陪了。”躬身，行礼，奈维德雅优雅地转身，消失在夜色尽头。
天作之和么，龙与龙？奈维德雅不禁冷笑。天空再高，两只龙比翼而翔亦显拥挤，费伦大陆再大，也容不下两个精灵之王并肩而立。
“奈维德雅？”卢西弗略带犹豫地打断了奈维德雅驰骋太久的思绪，“你不是有事和我谈么？”
奈维德雅不禁哑然失笑，这位谢瑞尔家族的长子到真是直性子。你说一，他绝对不会理解是二。如果换做马卡修，恐怕心里想的是一，嘴上说的是二，真正做起来又不知道是什么样。
“其实倒没什么。”奈维德雅说，“只是听闻谢瑞尔家向来与史黛丝王室不睦，便想问一句，联姻的事，不会是想让我做你们与王室的斡旋人吧。”
卢西弗点了点头，略微吃惊。其中的缘由被说中了。
“你若能救下菲尼尔公爵，我自会帮助斡旋。只是联姻的事，并非出自你我本心，也可就此作免，军务副参的职位我也不会接受。”奈维德雅说的坚定果断。
只是几次对话，奈维德雅便对这位谢瑞尔家的长子颇有了解。尽管他是带着极强目的性的人，但是却很直率。仿佛一块的坚实的蜜蜡，并非透明，却色泽醇厚。和宝石不同，它不需要经过精细的切割和打磨，只是单纯的放在手中，你便可感觉到它价值连城。
卢西弗憨憨一笑，说：“既然阁下这么说，我也会如实地向父亲说明。斡旋的事情就拜托给搁下了。”
奈维德雅点点头，行了一礼便走了，晚露寒重，她只想赶快回到房间，不要再遇到自己不想遇到的人。
月色下，卢西弗笑容敛起，眉间似有一丝忧虑：“她怎么知道联姻不是出自我的本心呢？”看着手中的霜草依然叶脉径直，卢西弗将它放到花坛边，笑了笑，“温博伦家的花草，就让它留在温博伦家吧。”
舞会并不是奈维德雅流连之处，几乎是一口气赶到自己的房间，却看到马卡修一脸淡漠地坐在扶手椅上。
“今天你是主角，你不应该把时间浪费在这种地方。”奈维德雅吹掉了几盏蜡烛，“光线太亮了。”她随口说了一句。
不是光线太亮，而是奈维德雅实在无法忍受烛火下那双紧紧盯着自己的眼睛。那不是关注、不是在乎，而是狐狸盯住猎物的姿态。
“你们定了什么约定？”男人的语气冷得像冰。
“这是我与卢西弗之间的事。”
“卢西弗？”马卡修抬了抬眉，“仅仅一天便直呼其名了？”
奈维德雅并不理会马卡修的无理取闹：“如果没别的事，请你出去吧，我要休息了。”
“也好，那我说完了事就走。”马卡修起身，慢慢走向奈维德雅，“与我缔结婚约，助我成为精灵之王如何？”
“你知道，我并不是最合适的人选。况且你说过，我与你同一阵营对你并非绝对有利。”奈维德雅胡乱搪塞着。
“的确，我是说过，不过我现在觉得争取你更重要一些罢了。”
奈维德雅心里一紧，她终究不过是他的棋子么？皱了皱眉，说：“马卡修，每个人都是自己领土上的国王。你总是在你的世界里，带上王冕，便让别人称臣。你有没有想过，凭什么？”
“你在拒绝？”马卡修抬了抬眉。
奈维德雅咬着嘴唇，她并不否认。
“不要试图与我为敌，奈维德雅。”马卡修的眉间似有杀气，“任何阻挡我君临天下的人，都得死。”
“那便等你君临天下的时候，再说吧。”奈维德雅说的轻描淡写。静静地推开窗户，晚风将奈维德雅铂金色的发丝吹起。深邃的天空，一望无际。七十八年，仇恨她没有忘，王位，她志在必得。既为龙，便要君临天下。不是她没有别的选择，而是她只想如此选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