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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几只黑洞洞的镜头炮筒一样对准了米克

米克走进电视台大楼时一直微皱着眉,他脸有些忧郁。编导跟台里的工作人员说:“给他脸上抹些色,不然灯光一打灰灰的难看。”

米克说:“别别!”他死活不肯。人家说那是为了画面效果。他说:“我皮肤过敏。”人家说:“那你脸别那样,你能不能给个笑模样?”米克忙说:“这不难,我会笑我笑!”

他真的笑了一下,笑得很难看。他那样子把编导和在场的人都逗乐了。

“你看你那样有损英雄形像。”编导说。

“来来来,还是让我给你弄一弄。”那个工作人员说。

他真的往米克脸上抹了些什么。

编导侧着脸看了一下又看了一下,他说:“还行!”

接下来编导在作直播前的必要安排。编导说:“试试镜试试镜。”几只黑洞洞的镜头炮筒一样对准了米克,灯光刷一下炸亮。

编导指挥着摄像师和灯光,“往左往左……”

“再下一点,好了就这么……”他说。

米克已是一身的汗米克感觉那些汗像些虫虫在他脊背上爬。

编导没再说“还行!”,他说:“就这么吧。”

编导开始跟米克说话,他想可能得费些劲,这孩子怎么呆呆的,编导不知道米克心事重重,他觉得米克呆呆的。

编导跟米克说:“尽管放松点就像坐自家的小客厅里和朋友聊天。”

米克点点头,他坐到那地方。

编导示意女主持人试试效果,女主持很老练,她随意找了个话题和米克聊了几句。

“还行!”这回编导说了句还行。然后朝女主持人做了个OK的手势。

米克听到四周静了下来,出奇的静,他有些奇怪,怎么一下会那么安静。他由尴尬变得紧张,因紧张而显出慌乱。一慌乱脊背上那些虫虫就爬到额头上来了。

女主持人很机灵,她善于调节气氛。她很镇定,从很随意的话题谈起。

“双休日,你去公园玩,是吧?”女主持人说。

“不是!不是玩。”

“那你们去干嘛,公园是玩的地方。当然也可能是去做义工,过去叫学雷锋做好事,现在叫义工或者叫志愿者行为。”

米克摇着头。

“噢!不是去玩也不是去做好事,那是某种有特别意义的活动。”

米克说:“你看你说活动?”

“比如爱鸟日,比如清理白色垃圾,光一个环保的主题在公园里就能找到内容。”

“不是都不是!”米克说。

女主持人笑着,笑得端庄而动人。

“当然人们还有去公园的理由,还可以有别的什么活动,可说下去就有点儿童不宜了。”她开了句玩笑,她想把气氛搞得轻松一些。

“不是!”米克说。

“我们是去钓鱼。”他说。其实米克很明白,这场合不能说钓鱼不钓鱼的,那地方禁止钓鱼,这和英雄壮举不协调。但他不习惯撒谎,尤其对着那几部摄像机。他不是面对一个人两个人,他面对的是全市人民,他不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撒谎。

“我们是去东湖钓鱼。”米克还补了一句。

女主持人具有很好的应变能力,她那么笑着,用一句幽默的话语将这个话题绕了过去。

女主持人说:“你入水后有什么感觉?”

“我没想到湖水那么浅,我一直以为湖水很深,其实很浅。”米克说,他有点放松了。紧张的是那个编导,他坐在导播台前皱眉皱脸地急。

“本来他可以自己站住的本来……”米克说。

“我就奇怪他怎么没站住?”他说。

女主持人肯定听出米克那话对节目的影响,但她依然一副处乱不惊的架势,她笑着。

“有时人一慌乱就没辙了,一慌乱就手无无措。”女主持人说。

“那也相当危险,过去水沟沟里还淹死过人哩。”她说。

“有过有过……也许吧?”米克说。“可那不关我的事。”

“你说不关你的事?”

“我说了……我是说没大家说得那么严重……那地方水很浅。”

女主持人说:“浅不浅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作了正确的选择。”

女主持人说:“其实有些英雄行为的价值不在于某种实际结果,就是说我们不必太追究结果。有时候那一瞬间的决定十分重要,英雄的价值就在于那一刻的抉择。你不是也说没想到湖水的深浅?我们来讲讲内心一闪念。你那一瞬间想了什么?”

“我没想什么,来不及想。”米克说。

“跳进水里我才想了些事,我没想到水会那么浅,天天我都从东湖过从没想到原来湖水那么浅。我也没想到湖水会那么臭,平常你不觉得,可落身到水里一扑腾那臭气就被搅起来了,那真叫臭哇,我没碰到过那么臭的东西……”

谈到这,米在好像找到感觉了,这不能怪他,那天的事印像最深的就是那湖底的臭气。他很乐意聊这些,不是因为什么,而是女主持人说的挑你印像最深的谈。那天印像最深的也就这桩事了。他叭叽叭叽地扯开了,全然不顾那女主持人脸上的尴尬。说实在,米克当时根本没注意女主持人的脸。他只顾了说,他想他那么说说终于能把那漫长的二十多分钟时间打发了。

女主持人拿出看家本领几次想把米克话题转到正道上来,可没有成功。

米克没渲染他的英雄壮举他把那湖底的臭气在痛快地渲染了一把。

他不知道台长和编导坐在监控室里直皱眉头,他看不见那些人的表情,就是看见他也会那么说的,米克觉得自己说的是真话,人要说真话就觉得很痛快。

米克走出直播室里觉得轻松很多。

看电视台直播节目的观众们有一阵米克不在直播室里,在葛琴的家里。

其实他还是在直播室里,只不过那时他的影像被现代数字技术转化为电视图像出现在葛琴家那台14寸老款电视的屏幕上。

葛琴说:“爸我给你抹个澡翻翻身子。”

葛琴爸说:“上午才翻过,不翻也行。”

“爸,你怎么不开电视?”

“也没个好节目,再说看久了我眼睛生痛。”

葛琴知道那不是节目不节目的事,那也不是眼睛的事,父亲是为了节省那点电费。

葛琴在给父亲揉背,久卧在床的人必须常翻动身子,不然要生褥疮;还得揉揉那些筋骨肌肉,不然血流不畅会造成肌肉麻痹甚至更坏的恶果。

葛琴小心地做着那一切。突然,她叫了起来。

“哎呀!我差点把重要的事情忘了。”她高声叫道。

她爸说:“琴耶,什么事你那样?”

葛琴过去把电视打开了,就这样,米克出现在葛琴的家里。

“这是我班上的同学。”葛琴说。

“就这事?这就你说的重要的事?”

“就这事!”

“你看你那么惊惊诧诧的,你把爸吓坏了,我以为是什么事哩。”

“我差点把这重要事情忘了,几天前学校就通知了,校长说全校老师学生都得看。他不说我也要看的,我想看看……”

“我看不出这有什么好看的。”葛父说。

“跟你说了这是我们班的同学。”葛琴说。

后来父女俩没再说什么,后来电视上女主持人开始与米克对话。米克的话让葛琴和葛琴父亲的眼睛亮了一下又亮了一下。

“你看我还说那有什么好看的。”葛父说。

“这孩子真不错。”葛父说。

可校长和新来的物理老师可没说这话。

校长早早地就来到学校电教馆。他给教职工下了通知,今晚集中到电教馆看关于米克同学的专访。校长说那屏幕大效果好,再说大家集中了一边看一边讨论我们明天就不开会了。

校长为这事感到很亢奋,早早就来了,他在那忙了一阵子。隔了一个假期,电教馆多日不用到处都是灰尘。校长很耐心地把那些灰尘扫了个干净。

后来,大家陆续来了。

那时那档节目还没开始,校长坐到了皮椅里,他很自然地把一只脚架到另一只脚上,就是我们通常说的那种二郎腿,随后校长马上意识到这不合适。这不是在家里,在家里看电视时他就这样,人一高兴时他也这样。今天两样他都摊上了,他不自觉地就摆出那么个姿势。不过他很快就纠正过来。当时电教馆叽叽喳喳的很热闹,没人注意校长那个动作。新来的地理老师很快掏出一盒烟,是那种“中华”牌子的香烟。

“来,校长来一根。”新来的地理老师说。

“那是什么?”

“烟,香烟!你看你说那是什么?”

“你怎么抽起烟来了?我记得你不抽烟的。”

新来的地理老师跟他的领导说:“我老想米克同学的事老也想不明白,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搁一盒烟在身上。我说我也买一盒搁身上,试试能有个什么感觉。”

“有什么感觉?”

“没有!什么感觉也没有。身上有盒烟,却是多余的东西。再说搁上衣兜里鼓鼓囊囊的也让人不舒服。”

“你看你……”

“所以我说抽了它,今天是个高兴的日子,趁着高兴抽抽。”新来的地理老师笑着说。

“学校有校规校纪,严禁在学校抽烟。”

“那是指八小时以内。”

“我看还是不抽的好,你是老师,要以身作责。”

“你说得对,校长!”

校长以为新来的地理老师会把烟重新搁进兜里,可他没搁,他依然拈出两根来。

“不过今天破个例,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抽一根意思意思。”

“哦哦,我忘了。”校长说。

新来的地理老师满脸堆笑把烟塞到校长手里,并且掀燃打火机给他点了。

他们没再说什么,大家都没说什么,因为节目开始了。校长说得对,学校那液晶显示超大屏幕的效果就是不一样,他们看远在电视台的女主持人和米克就好像坐在他们的对面那么。屋里静得出奇,大家期待着一种什么。

他们没想到结果会是那样,其实从一开始校长就知道了结果。女主持人问米克去公园的目的,米克回答说:我们去钓鱼。就这么一句校长就在心里叫道:完了完了!

他们都没有抽手上那根烟。校长一听米克那句话,当时就把手里烟掐熄了。新来的地理老师没掐,他举着由了那烟空燃,直到烟头烧燎到他的指头他才意识到什么,忙把那根塞进鞋底狠狠踩了几下。

“算了!”很多人都听到校长很响地说了两个字。后来他的脸就黑下来。新来的地理老师和大家一样听到校长嘴里跳出的那两个字,他想了想,不明白校长是在说烟呢还是指别的什么事。

他没看见校长黑着的脸。

校长知道自己不该那样的,他该说句什么话,是那种赞扬的话,哪怕言不由衷说说也不妨,可他没说,事情太出乎意外了,他太失望了。他那脸由不得自己就变了颜色。他想他不该那么,让教职员工们看见多不好。他想,我还是走吧。

谈协没有黑脸,他从头至尾看了电视台对米克的那场专访。他家的电视也和学校电教馆的一样,是那种价值不匪的超大屏幕超重低音的电视。他跟保姆和保镖说你们去餐厅里看让我一个人好好看看今天这个节目。保姆和保镖都很纳闷,想不出今晚会有什么好节目让谈协这样。

他一个人坐在那等着节目开始,他一直笑着,后来他听到米克和女主持人的对话。那笑就凝固了,像是就有人把那笑从他脸上凿了去。可他没黑脸,他两个眼瞪得老大,他只觉得很震惊。

后来,谈协把电视关上了。

他一个人呆呆在黑暗中坐了很久。

车站屋顶的那台“电视”不是随意能关掉的,其实那不是一般的电视机,只是一个由中心控制台控制的广告显示屏。当时,巨大的屏幕上播放的不是广告,而是那场全城关注的专访。

这一天葛琴母亲的小食摊生意格外地好,葛琴母亲不得不满头是汗地在小桌小凳间不停歇地穿行,像只被人不停抽动的陀螺。她头上冒着热气,她手里的碗盘也冒着热气,她是只冒着热气旋转着的陀螺。她那么忙乱着还没忘了时不时抬头看看马路对面的大屏幕。

后来,她看见屏幕上出现了米克的那张脸。

“那是我女儿的同学。”她跟食客们说。

“是吗是吗?”食客中有人喊了起来。他们都停下吃喝扭着脖子往车站的屋顶望去,样子看去有些滑稽,让人想起非州大陆的一种动物。

他们看了会。

他们看出了些道道,因为很快电视上那男孩开始“实话实说”了。

“哎哎!有人说道,你听他说些什么?”很快有人说话了。

“我听了我也看了,是不错,大实话。”有人说。

“傻逼,小傻逼一个……”有人说。

“要人人都像他奸商贪官就成凤毛鳞角了。”

“成凤毛鳞角还不好?”

“我又没说不好,不要说风毛鳞角,就是比现在少一半,咱们老百姓也要好过多了,你看报了吧就前几天的报,没看报电视总看了,万宁一副市长老婆叫人杀了,警察前去破案,从他家搜出百多万钱财。刑事案牵出一个贪污案……”

“多了,这种事多了……”

“我说吧。”

“满街跑着的都是兔子,谁撞到枪口上谁倒霉。”

“啧啧,才一个副处,就一百多万!”

“那有什么,漆火贵一个正处有上千万哩。”

他们七嘴八舌地说着,他们不再顾及那屏幕了,他们当然也不再管碗里那些吃食。

后来米克和那个漂亮的女主持人说了些什么,他们没听到。他们不再关心那些。

得南一直一字不漏地听着,他家那台电视不算大也不算小,是那种索尼彩显,清晰度很高。

得南和许多人一样,在满怀期待的等待之后看到和听到了米克在电视台直播室制造的意外。

“你看他那么说。”得南说道。得南一个人在卧室里,他跟自己说话。

“唉唉!”他说。

后来他不说了,他四顾看了看发现原来身边没人就不说了。他过去把电视关了。然后在屋里狠狠顿了几下脚。

没出息没出息没出息没出息没出息米克的快乐像一只鸟,很快地就从他身上飞走了。

很快米克就不轻松了,很快他就没有那种痛快的感觉。

他没想到父亲会暴跳如雷,他没想到父亲会冲他发那么大的脾气。

米克回家比较晚,他和女主持人去吃夜宵了。他没想到女主持人会请自己吃夜宵。女主持人说:“米克,我请你吃夜宵。”米克愣了一下,他后来还是点了点头。女主持人开着车把他带到“中国城”,那地方的夜宵很出名。

“我很少请人吃夜宵,都是人家请我。”女主持人说。

“再说,今晚的节目从某个角度来说算是失败了,我好像没什么理由请你是吧?”她笑着说。

“那你请我?!”

“我觉得你很难得,说实话我做的这档节目嘉宾中没人像你这么勇敢。”女主持人说。

“勇敢?你说我勇敢?”

“那是,你知道说真话本来就不容易,在那么个场合说真话就更不容易了。”

“不那么说我难过我不自在。”

“所以我说你是个难得的好男孩,所以我请你吃夜宵。”

就这样他们在那吃着夜宵一边聊着。米克觉得这比在直播室聊天要好得多,所以他就多说了些话。一说话,时间过得很快,女主持人送他回来已经半夜时分了。

他想父母都睡了,他们肯定睡了。

米克打开门,掀亮灯,他就看见坐在沙发上的父亲了。他没想到父亲还没睡,他没想到父亲会黑灯瞎火在坐在那。他看见父亲两只小眼睛瞅个生人似地瞅着他看,眼里像蓄满仇恨。

“我去吃了些夜宵,做节目做累了……人家请我……”

“我没问你去那,我问你去哪了?”他爸说。

米克看了一眼父亲,目光仿佛在说:那你那样?那你瞅个冤家一样瞅我?

他想跟爸说句什么,可他没来得及说,父亲腾地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那真叫暴跳如雷。他看见老爸那脸攸地成了酱紫颜色,他以为一场暴风骤雨在所难免,可是没有。“你,你,你……”米克父亲你了半天没你出个名堂。

米克云里雾里。

“没出息没出息没出息没出息没出息……”老米嘴唇哆嗦着吐出那长串的字。

米克更是云里雾里。

米克妈出来了,米克妈没睡,那时她在卧室里,她肯定知道今晚要发生点什么所以一直等着。她知道丈夫为什么生儿子的气,她想丈夫说几句找个什么茬子骂几声儿子也就完了。可没想到丈夫没那么做,丈夫显然心窝里堵着口气又没法发泄。她担心有个什么意外,她怕丈夫堵出个什么事来,比如脑溢血什么的。

米克妈扯了米克说:“快给你爸认个错。”

米克很茫然,米克眨眉眨眼地看看爸又看看妈。“我又没错,我怎么错了?”他说。

米克妈说:“唉唉!你管它?你只顾认错……”

米克父亲白了米克一眼,“神经病!”他说。

“你看!他说我神经病?!”米克指了他爸跟妈说。

“神经病神经病就神经病!”老米像个孩子那么嚷嚷道。人有时候就那样,人激动过头就像个孩子。就失去理性,就没大没小了。

米克哭起来。米克妈说:“老米,你能怪孩子?”老米狠跺了一下脚,到屋里去了。米克想了一晚上,没想出父亲发火的缘由。他当然想不出,他不知道他在电视上的那些话,又让父亲重又跌进深潭里了。他不知道父亲刚刚升腾起来的全部希望,被他的那几句话彻底给弄没了。那些希望曾经像一些美丽的汽球在老米的眼前翻,让他产生出那么多的美丽遐想。可就让米克那么几句话给掐破了。老米的那根救命稻草没有了,他重又卷进汪洋中的那个漩涡里。

米克不知道这些,他觉得父亲有些莫名其妙。他还觉得有些冤。当然更多的是感到疑惑不解,烟的事与“不良”少年来往的事还有自己在班上的表现什么的,都没让父亲这么生气,可今天好好的竟然劈头盖脸的挨了莫名其妙的一顿。

他睡不着,在床上老想着这事。想来想去父亲那声音老也挣不脱。

没出息没出息没出息没出息没出息……

他被那声音纠缠着,一夜无眠。

后来这种声音就变作大家的目光,他觉得一夜间大家的目光像雾天里的路灯那么晦暗不明。那些目光在他身上绕哇绕哇,绕出了一串声音。

没出息没出息没出息没出息没出息……

其实也没什么,大家都对他很好。他遇到了很多人,校长还有新来的地理老师一大帮同学一大帮老师一大帮熟人,每个人都对他笑笑的。

只有得南见了他顿了顿脚。说:“瞧你!”

米克没理他。

葛琴把戴在脸上的口罩摘了这天夜里,葛琴忙完家里这头,又到她妈小食摊上去了。

“我又见你班上那个同学了。”她妈跟她说。

“噢噢!”葛琴看了一眼马路那边的巨型屏幕,那时候屏幕上正播放一种方便面的广告,画面鲜艳而夸张。

“我说过了吧……”葛琴母亲说。

“什么?”

“我说过人不可相貌海水不可斗量人都有自己的本事人都有人的长处人是怪东西人很那个人……”葛琴妈说着,葛琴妈发现女儿眉头紧锁,像有心事模样。她就收了嘴,看女儿,看出一点异样。她想不起女儿哪地方与以往不同。

后来她想起来了。葛琴没哪地方与往常有别。

是那方口罩,女儿没戴那方大口罩。

“琴耶!”葛琴妈于是喊了起来,她说“琴耶!我说哩,你忘戴那东西了。”

葛琴说:“妈!我不戴了!”

“耶?!”

“戴了怪别扭的……”

葛琴妈说:“当初不是你死活要戴的,没听说你说过别扭。别扭是别扭,海南这地方就没见人戴过这东西,你说别扭不?”

“可当初你没这么说过。你说怕熟人同学看见,你这么说的。”葛琴妈说。

“妈想也是,女孩子家面子薄,再加上你还是班干部,在班上在学校有头有脸的……来干这个?都是妈不争气,都是咱家不走运……”葛琴妈说。

“妈!你别说了!”葛琴说。

“我不戴了!”她说。她没跟她妈说是因为什么。她没跟她妈说这一决定的做出是受了米克的影响。她觉得她该向米克学习,真诚老实实事求是该怎样是怎样……她知道那样做不容易,在米克这样的同学身上发生那更不容易,那需要多大的勇气。

那会儿她边给她爸按摩一边看着电视里那场对米克的专访,米克的每句话都让她很震惊。他们谈起英雄的话题,她觉得他像,那平时不起眼的米克那么地让她感动。她觉得他像一个英雄。她倒是对自己有些迷惘,她想这个平常每天都在一起的同学,怎么一到屏幕上竟然这么陌生?有片刻她甚至怀疑电视里坐着的那个男孩不是她班上那个叫米克的同学。可是不错,那女主持人不断地说:“米克同学。”而且那衣服是米克的,脸身子手脚都是米克的确凿无疑。那怎么会不是米克?那双小眼睛,那不起眼的鼻子和嘴略显凌乱的头发都证实那就是米克。她想,是不是经过高科技手段数字化处理把影像传到屏幕上人就会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她想,也许什么都不是,只是自己内心什么在作祟。

她想不管怎样她得向他学习。

好还想起妈叨叨过的那句话,人不可相貌海水不可斗量。

她把口罩扔了,她想她以后再也不戴它了。她还想起张惠妹的那首主打歌里唱的一句词:我就是我!

这就是葛琴被米克感动的结果。

她想妈说得对,海南这地方没人戴口罩店里都不常见这东西买。这地方戴口罩别扭。她以后不会再让自己别扭,让别人看了别扭了。

她有一种解放了的感觉。

她妈当然不知道这一切,那女人还一脸的欠疚。

后来葛琴妈从兜里掏出一叠钱,是些零碎的票子,那是今天小食摊的全部收入。

“琴耶!这些钱你拿去买身新衣服,妈早就想给你弄一身新衣服了,你看你穿的……”

她把钱往女儿兜里塞。“这就去,你去,去夜市挑一身。这摊妈看着,你去你去!”她怕女儿不肯接那钱,女儿好几次都那样。

葛琴把钱接过来。这回不一样,这回葛琴接了。她接过钱,把那些零散的纸钞一张一张理平,然后整齐地叠好放进口袋里。她叠钱时还数着,一共69元。

“你收下了?!”她妈说,“你同意买了?!”她妈说。

她说:“噢噢!”

这回倒撇脱,这回倒利落。她妈想。

“妈你那么看着我干啥,我脸上有东西,难道有东西?”葛琴跟她妈说。

葛琴妈摇摇头,神情有些暧昧。她嘟哝几句什么,干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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