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觉醒“主要是严重的低温冻伤，还有内出血——”
秦毅眼神呆滞地看着白布下老人的身躯轮廓，听旁边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子说话。他正站在瀚海城警局重案组的鉴定室里，身边的中年男子是个叫周明的侦探。周明穿一身便装，戴着顶牛仔帽，眼神犹豫地看了看秦毅，继续道：“你是他唯一的亲人吗？”
秦毅点点头。周明又犹豫了一会，才道：“一般情况下，检查结果我们是不会完全透露给死者亲属的，毕竟追查凶手是我们警察的事。不过这次，恐怕得请你协助，所以我会告诉你一些事，也会问你一些问题，希望你……”
“怎么？有隐情？”秦毅脱口打断。
周明点点头：“据我们检查，死者身上还残留有强大的元力波动。”说着他顿了一下，沉声道：“很强大！——他应该死于一场惨烈的元力战斗，你爷爷是元力战士。”
“什么？！这不可能！”秦毅失态，“路爷爷是元力战士？这怎么可能？我跟他生活了七年，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是元力战士！”
“这点我们猜到了。我已经调查了你们的邻居，包括其他任何一个认识死者的人，没有一个说死者是元力战士的。——但检查结果不会骗人。”
“检查结果只说爷爷身上有元力波动，难道不会是因为被元力战士所杀吗？！”秦毅吼道，同时心中不可抑制地冒出来一个名字：殷江榕！
周明摇头：“不会。如果死者只是普通人，被元力战士所杀不过举手之间，不可能留下什么元力波动。实际上，按照死亡时间推算，死者身上残留的元力波动已经强大到……强大到我们有理由相信，死者生前是一位不低于七层淬体或淬灵的强者！”
秦毅更加震惊。这一瞬间，他突然觉得自己生活的世界整个改变了。几个小时前，他在小树林中悠悠醒来，看到路爷爷面含微笑，死在自己身边……从那一刻起，他的大脑就一直处于空白状态。他想去想些什么，可是脑子不听使唤；他想悲伤，可是心没有感觉。他木木地打电话报了警，木木地跟着警车来到警局，木木地等待初步调查结果……他不知道这一切怎么会发生，甚至一直过了这好几个小时，他还是不相信老人就这么走了？这不是疾病，不是灾祸，这是谋杀！他心里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老人竟然会被人谋杀？！说得冷血一些，他可以接受老人病逝，或者出了车祸，但是谋杀？——他跟老人在一起的七年间，甚至没有见老人跟谁吵过架红过脸，怎么会……
“所以，你也完全不知道你爷爷是元力战士的事？”
这时他听到了周明的问话，于是本能地点头。他不知道，他不知道老人竟然是元力战士，还是“一位不低于七层淬体或淬灵的强者”；他不知道如果老人真是这样一位强者，怎么还会被杀？
“除了隐藏的实力，我们还查出，死者在瀚海城生活时所用的身份，其实也是伪造的。伪造得很巧妙，一般检查根本不会注意到。死者七年前来到瀚海城，盘下了现在的小店……”
“你说什么？！什么时候？！”
“七年前——”
秦毅沉默。周明看了他一眼，继续道：“七年来一直是遵纪守法的市民，居然还交过几次营业税，捐过几次赈灾款。但七年前他的身份、他的经历，我们查不到哪怕一丁点的蛛丝马迹。”
说到这里周明停了下来，若有所指地看着秦毅。秦毅心神涣散，没有看懂周明的眼神，周明只好道：“七年前，他盘下小店不久，就收留了你。”
“嗯——”秦毅本能地回答，又觉得不对，转头看着周明：“你什么意思？”
“我只是想知道，你对死者七年前的身份和经历，真的一点都不清楚？”周明挑起嘴角，露出了重案侦探特有的那种见惯死亡、多疑嘲讽的笑容。
“不清楚。”秦毅冷冷地回答。
“爷孙二人在一起生活了七年，吃饭的时候不聊聊天？——‘爷爷你年轻的时候是干嘛的？’‘怎么不娶个老婆生个孩子？’”周明惟妙惟肖地模仿着孩子的语气，话说得越来越冷酷，不顾秦毅的感受。
秦毅沉默。不得不说周明的确是个经验丰富的侦探，这些问题问得极其到位。类似的对话，秦毅和老人当然有过，不过直到这时秦毅才回想起来，以前一谈到这种问题，老人都是语焉不详……
他心里一阵难受。原来对老人，自己还有那么多不知道的东西。
“据我所知，你是殷城大学的学生，而且靠业余自修，刚突破淬体一层不久？”周明继续问。
秦毅点头。他脑子里很乱，不过已经可以开始想些东西了，心里也能感觉到悲痛与伤心，老人离去给他带来的强烈震动，正在慢慢消散。
“这么说你多半是个元力战士迷喽？那，你应该知道，元力战士的一生，主要内容就是战斗。战斗的次数多了，难免会结下仇人。如果这仇人实力太过强大，很多战士就会找个小地方，改头换面，隐姓埋名，以求安然度过下半生……”
“你是说，这是路爷爷的旧仇找上门来了？！”
“目前只有这种推测最能让人信服。所以——”周明目光灼灼地看着秦毅，“如果你知道你爷爷以前的事，我劝你最好还是告诉我。不管他以前做过什么，现在都已经过去了。而且我只是个侦探，我的任务是侦破案件、找到凶手，其他的我不感兴趣。他七年前的生世，会对我很有帮助！我看你跟你爷爷感情很好，相信你也很想找到凶手吧？”
周明这番手段是典型的软硬兼施，一般情况下目标如果知情，都能套出些蛛丝马迹来。可惜眼下的状况是——秦毅确实不知情。
于是秦毅摇摇头。周明也看出来秦毅这是真不知道了，只好叹了口气，又道：“那好吧。那你能不能回想一下，你爷爷最近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你们的生活有没有什么细微的变化？”
周明这么一说，秦毅激灵一下就站直了身子：不对劲的地方！路爷爷这几天确实正不对劲呢！
于是他把老人经常看着门外出神，晚上店周围总有可疑人影出没的情况跟周明说了一下。周明让他描述人影的特征，他简略说了说，周明便又问：“这些状况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秦毅努力地回想。他这时越来越摆脱了最开始的那种木然状态，脑子越来越清醒，同样地心里也越来越悲伤。不过这种悲伤对经历丰富的他来说还可以控制得住，于是他决定全力配合周明，一定要将凶手找到！这是他能为路爷爷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那，这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对了！那天晚上！
就是那天晚上，梦境消失的那天晚上！他进入大红斑训练场找人对决，初次遇到沙琳，正要开打的时候被路爷爷发现，就是那天晚上他第一次看到了那个人影。而且，那天晚上的路爷爷也很奇怪，他竟然在一片黑暗的房间里看到了桌子上小小的鸿蒙芯片……
鸿蒙芯片……鸿蒙芯片？！
于是对秦毅来说一切都豁然了。就像正头脑发热神志不清的时候突然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冷水，秦毅悔恨得“啪”一声给了自己一个耳光：要找什么原因？！还有什么原因？！自己就是那个原因！为什么，为什么七年前老人会突然出现，在那么多流浪儿里，偏偏收留了自己？因为七年前正是自己耳后植入槽稳定，第一次插入鸿蒙芯片的时候！为什么七年来自己的生活都一直平平静静，偏偏这几天就风起云涌？因为这几天自己刚刚突破一层淬体！为什么就在那天晚上，在一片黑暗中发现了鸿蒙芯片的老人，会看着窗外的人影，对自己说：“收好了，别乱放”；为什么不久前，在自己被轻而易举放倒之后，老人就浑身青紫、口鼻流血地死在了自己身旁？……老人是一直在保护自己，保护鸿蒙芯片啊！
秦毅仰天长长地叹了口气，拔腿便离开了警局。他脸上淌着眼泪，越来越冷静的头脑中诸多思绪泉涌般冒出。他心里翻腾着悔恨、翻腾着自责，为他早就应该意识到却一直忽略的那些事而悔恨、自责。十九年前他被抱在一个曼妙身影怀里，以那种不正常的方式来到这个世界，身藏秘器，却一直只想着像普通人那样过活……可是他不是普通人，生来就不是。十九年来，谁知道还有多少类似的事在他身边发生，因他而发生？那个带他来此的曼妙身影，为什么从那以后就再未出现？是不是也像路爷爷一样，遭遇了不测？他不知道。他忽略了。他身上有着关乎这个世界的秘密，可他竟然像个普通十九岁小青年一样，上学、打架、赚钱、泡妞……抱着鸿蒙芯片这样一个需要有人付出生命来守护的秘密，他不够努力，七年才达到淬体一层，如果他早些变强，路爷爷可能就不会……
他在瀚海城的大街上用力地走着，秋天的风扑面吹来，冷而萧索。在他眼中，自己脚下的路，再也不是原来的样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