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一步海阔天空,对人如此,治国亦是如此。
西班牙果断地选择了战略收缩,放弃了湿地地区和德意志这个战争的泥潭,抽身回到了伊比利亚半岛,虽然还占据着大部分的意大利,但已经离开了欧洲的战乱之源,吞并了葡萄牙和其殖民地后,全力发展海军,与华人争夺扶桑。
随着《奢侈品限购法令》等政策的出台,华人的瓷器、茶叶等上流社会的奢侈品在西班牙的销量开始锐减,面对新兴国家的纺织品冲击,也不得不发展自己的纺织业。
民族与国家的性格可以从他们最为著名的文学作品用看出来,就如羊曦还没有翻译完的《堂吉诃德》一样,西班牙人对宗教的狂热和对名声的追求让他们战斗到底,绝不后退。
庞大的西班牙王国已经摇摇欲坠,但他们之前仍不断地参与到欧战的泥潭当中,甚至驻扎德国的军团都无法从西班牙得到军饷,却仍不肯放弃荷兰和湿地地区,为此与荷兰整整打了八十年。
西班牙的宰相奥利瓦雷虽然是和腓力四世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却绝非碌碌无为之辈,他认为西班牙的资源已经无法承受庞大的帝国负担,顶着整个国家的强大压力,放弃了西班牙的名声,开始了战略收缩,依靠新签订的《维特斯法利亚和约》获得了他期待已久的短暂和平,将目光投向了新大陆,而华夏在扶桑的扩张也势必会遭受更严峻的困难——绵长的落基山已经是很大的障碍。
任何爬到宰相这个位置上的人都不会是平庸之辈,西班牙在欧洲的收缩意味着在扶桑和吕宋的强势,同时法国虽然占据了大陆霸权,代价却是整个欧洲的仇视和死敌英国的逼压,占领的阿尔萨斯和洛林引起了已经出现民族主义启蒙的德意志的反感。
在华人占据优势的东印度群岛,西班牙和荷兰放弃了争端,一致联手,同时暗暗扶植日本,希冀出现一个在东北太平洋上能托住华人扩张的国家。
而北欧的瑞典在古斯塔夫二世的改革之下,打败了丹麦和波兰,成为北欧的霸主,俄国认为自己完全无力与风头正盛的瑞典争雄,暂时不去奢望面向西欧的出海口,只能把目光望向东方。
一个月前在黑龙江畔的失败让俄国甚为恐慌,强化了雅库茨克的防御,趁着欧洲宗教战争与波兰的战争俄国扩大了他的领土,而因为秦国在中亚的扩张和对土耳其的挑衅,俄土战争以俄国的获胜结束,俄国获得了克里米亚半岛,得到了梦寐以求的黑海出海口。
西班牙吞并了葡萄牙,也继承了葡萄牙的所有殖民地——实际上葡萄牙不过独立了三年。而斯里兰卡作为联系远东和非洲以及西班牙本土的中转站被西班牙极为重视,这一年英国的东印度公司也得到了加尔各答,并且修建成了城堡,而法国也不甘落后在印度寻求着落脚点。
整个世界都已经被船帆联系在了一起,东方与西方开始争夺这个有限的世界,他们的科技与军事都不相上下,而最终的胜者只能有一个。
胜者将取得世界的话语权,世界并不大,有限的资源只能被胜者掌握。明争暗斗已经开始。世界的主流是方块字还是字母文字、是用刀叉还是用筷子、是朗朗上口的华语还是繁复冗长的拉丁语……这一切的决定因素就是东方与西方谁能在这个大航海时代获得胜利,在武力的征服之下用文化去同化和侵略,最终决定谁才是世界的掌控者。
这个世界已经不是刘健所知道的那个世界,历史已经发生了改变,他不能依靠任何对历史的了解在时代中翻起巨浪,只能靠自己对政治的理解去展望这个世界。
不只是他,这个时代必将涌现出无数的英雄,无论是东方的还是西方的,为他们的民族为他们的文化甚至为他们的信仰与宗教开拓着生存的空间。
此时正在听着勃兰登堡大公特使的左相邦无疑也是可以影响整个世界的人物之一,在勃兰登堡的特使离开之后,那个充当翻译的女孩轻轻拍打着他的背部,送去一杯馨香的茶。
“爷爷,外面的酒会似乎出了些乱子,要不要去看一下?”
左相邦摇摇头,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说道:“不需要,那里都是些年轻人,右相邦又是个冲动的人,根本不像五十多岁的人,外面乱就乱吧,也没什么问题,这群西夷人现在是有求于我们,至于礼仪,不是在酒会上展示的。
他们有的我们都有,新郑的钟表和玻璃不比他们的差,越国的东宁号与英国的海上君王号更是伯仲之间,我们的毛呢和齐国的棉布比西夷人更便宜,但瓷器和茶叶这些东西西夷人却没有,虽然看上去我么势均力敌,但实际上西夷人的白银大量涌入我们华夏,和他们嘛,谈亦可,不谈亦可。
囡囡啊,把爷爷的眼镜拿来,顺便把欧罗巴的地图抱来,给我念念这封信,对咱们来说,这个什么勃兰登堡……是叫这个名字吧?”
女孩拿来了昂贵的水晶制成的眼镜——吴国的制镜大师孙云球亲自磨制的眼镜向来是很昂贵的,千金难求。
抱来一大捆地图,将远处的蜡烛移到旁边,微笑着又斟了一杯茶给左相邦递过去,雪白的牙齿在烛光下更加闪耀,红润的唇微微翘起,两颗可爱的兔子牙显得可爱而又娇蛮。
“是叫勃兰登堡啦,就在这儿……以前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邦国,西夷的宗教战争后他们得到了这几块地方,虽然都不联系在一起,但论实力应该还算很强的了。”
女孩用娇嫩的手指指着地图,说出了勃兰登堡的位置,又指了指勃兰登堡普鲁士获得的几块根本联系不到一起的飞地。
左相邦戴上眼镜,皱起眉头思索着,看了一阵后忽然说道:“现在来看,如果这个勃兰登堡出一位明君的话,利用西班牙人撤退后的形式和法兰西扩张的威胁,利用各种手腕未必不能崛起,只是他对我们无意义。”
女孩轻轻拍着左相邦的背,细心地剪掉蜡烛的灯芯,剥开了一个柑橘将橘瓣塞到了左相邦的嘴边,微笑着说道:“是啊,女王决意要向北扩张,俄国人才是我们的敌人,至于削弱西班牙和奥地利哈布斯堡家族以及限制荷兰和法兰西,那是吴越汉三国乐意见到的,咱们燕国在王启年那里只占二十分之一的利益,虽然现在看来我们也可以插手扶桑,但田源已经先跑过去了,还有东方恪在檀香山。
咱们的海军又不成,东方恪和田源一起在平户做了那番事,两个人的关系自然密切。田源的号召力和东方恪的实力,或许将来真能在扶桑立国呢。最后就算田源自立了,不插手华夏各国的争端,但肯定还是和齐国关系最密切。
咱们燕国的目标还是放在北方吧,所以爷爷一直没表态是在等瑞典的使节?”
左相邦笑着回身捏了一下女孩的鼻子,笑道:“囡囡啊,可惜你不是个男孩,要不然我也可以任人不避亲了。
是啊,就是在等瑞典的使节呢,只要瑞典人一直强势,就会把俄国人牵扯在欧罗巴,如果可行的话,我们从黑龙江畔,赵国从北海,加上瑞典,三国出兵,应该可以瓜分掉俄国。现在俄国人还很孱弱,但他们能从荒芜的鲜卑利亚跑到黑龙江,证明他们野心不小啊。
女王已经写信给了赵王,不久后赵王的特使就会来燕京,而瑞典人应该也快到了,他们虽然在欧罗巴战争中得到了赔款,但财政还是吃紧,他们会主动找上门的。
我在相邦的位子上呆不了多久了,所以才有些心急啊,希望后世史书中能记得我的功绩,如果能在我下位之前瓜分掉俄国,总算也会在史书上留下一笔。
女王决意在燕京南部圈地种棉,如何应付那些破产流民的责难?只能让我这个相邦来抗住了。哎,闲了好,闲了好啊!可以每天采菊轻钓,安闲自在。”
女孩闻言淡淡一笑,知道祖父在自嘲,于是讲了些在科学院的笑话,略微宽解着老人的落寞和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