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白咬牙:“你杀了我,官府会来追查的。”
严苏启突然“嗤”的一声笑了出来,无奈道:“你可真是够天真。现在后周步步紧逼,兵荒马乱,朝廷正被搅得头疼,谁有空来管你。就算官府查了来又有什么,不过是耗费些银子就能摆平的事情。你这样的人,偶尔失踪那么一两个对他们没有任何影响。想必他们也是懒得费事的。”
林白的冷汗几乎浸透衣衫,突然直着嗓子叫道:“那浩淼宫呢?如果你杀了我,你就是浩淼宫的敌人!他们也不会放过你!”
浩淼宫?严苏启一怔。林白真是浩淼宫的人?这时她心中还尚有一丝怀疑,所以并没有任何动作,只冷冷地盯着林白,暗忖他这话究竟是不是在使诈。
便在这时候,突然有劲风一现。几乎电光火石间,三十六支银针透窗而入,径直向严苏启射来。霎时只见蓝光幽幽,诡异之至。竟似根根都淬了巨毒。
严苏启心中一凛,关键时刻也来不及细想,立即果断撒手,往后倒翻了出去。同时,另外三十六根银针又从窗外射入,速度却比先前快了三倍都不止,直朝她袭来。
她本就带着伤,方才那奋力一跃已是用了十成力气,堪堪避过先前那三十六根银针。不料这三十六根银针瞬间又至眼前,而她已经避无可避。这却是名副其实的杀着了。
然而到这时,她偏又瞬间冷静了下来。看准那银针的来势,突然怒叱了一声,举起掌来击在旁边的桌子上。那桌子瞬时四分五裂,片片碎块直迎着那些银针飞了过去。
这已经是她能够想到的唯一方法。成与不成,也都只看这一招了。
便见那些碎块堪堪挡住了银针的攻势,然而眼前人影一闪,一个黑衣人突然从窗外扑入,混在漫天木块间飞快地朝林白行了过去。严苏启只觉得眼前一花,那黑衣人连带着林白就都不见了踪影。
这才是那人的真正目的!
就听得窗外马蹄声声,那人竟已带着林白沿着窗户外的大道逃了。而到这时,屋内的片片碎木块才坠落在地,那些银针洒落在碎屑之中,光芒闪烁,分外刺眼。
严苏启站到窗户旁边朝外看去,只见窗外大道笔直,一直通出去,延伸进山林里。那两人,却早已逃得一点痕迹也无。
严苏启不由一阵懊恼。眼看着即将到手的线索又已失去,她却无可奈何。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她宁愿招惹上十个白道帮派,也不愿招惹上一个浩淼宫。如今她算是和浩淼宫正式结下了梁子,却不知他们这回又要对她使上什么手段了。
她忍不住咬牙,几乎就要追出去把整件事搞个水落石出。然而心里却明白,凭自己现在的状态,根本不需去追,追了也只是送死。
因此即使已经想到了林白的身份或许并不简单,实际上却也无可奈何。只在窗边站了一会儿,便转而回了二楼。
只因她还没有忘记,林白还提起了另外一个重要人物——绛红。
再回到听雨阁,已经是午时。楼里的其他姑娘已经开始用饭,整条廊上充斥着一种饭菜、烈酒还有脂粉混合的古怪味道。但是,却非常好闻。
严苏启喜欢这样的味道。
她当然不会排斥那种飘浮在白云和冷风中的木叶清香,但也只有这样的味道才能让她切实地感觉,她还在生活。
她始终觉得,生活就应该是这样的味道。有香甜,也有苦涩,可以醇香似美酒,也可以庸俗如脂粉。
她可以说她讨厌这样的庸俗,但她也离不开这样的庸俗。就如这世上的很多人明明都已经厌倦了生命,却又舍不得抛弃自己的生命。而人的生命,原本就是庸俗的。因为庸俗,所以才可爱。
此时,林开就正坐在廊上,手里端着严苏启的盖碗喝茶。双目微眯,嘴角含笑。看得出来,他也很享受这种庸俗的味道。他和她,本来就是同一种类型的人。
楼梯上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林开一转头,就看见严苏启正沉着脸从拐角处转过来。他却笑了,了然道:“人被救走了,对吗?”
严苏启也没有惊讶,只点了点头,道:“是。被救走了。”她的眼中闪过一抹厉色:“如果我没有受伤,他们一定跑不掉。”
天边突然亮起一道闪电,紧接着,闷鼓般的雷声自天边传来,暴雨顷刻即至。林开望着外面,突然喃喃道:“今年的气候似乎有些反常啊。”
今年又有什么是不反常的呢?严苏启冷冷一笑,盯紧了盏红阁的方向,突然说:“下雨天,杀人天。”林开一怔,严苏启已经将目光转了回来,道:“发现什么异常没有?”
林开一笑,却是苦笑,摇头道:“没动静。盯了这么久,我的眼睛都已经酸了,脑袋也肿成了两个那么大,可那里偏偏连个蚊子都没有出现过。”
“你确定?”严苏启的眉头皱了起来。“非常确定。”林开立刻很严肃地点了点头。然而看着严苏启的表情,林开也有了几分不安,问:“难道你发现了什么不对?”
严苏启沉吟着,最终摇了摇头:“没有。只是心里有些不安,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她的眼睛望向楼外倾泻而下的雨帘。那些雨水,来自大地,又回归大地。整个天地一片昏黑。
下雨天,杀人天。这无意之中说出的一句话,似乎正踏在某一个神秘的洞穴上,让她的心都为之颤动起来。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萦绕来去。
“我觉得……”严苏启语速缓慢,“我觉得盏红阁好像是出事了。”
她猛地转过头,盯住了林开:“你说盏红阁一直都没有动静?”林开点了点头:“是的。”
“没有人进去,也没有人出来?”林开只能继续点头。
“那绛红为什么不出来吃饭?”林开一震,几乎冲口而出:“莫非她早已经不在盏红阁了?”
严苏启也露出了一种无法形容的古怪表情,沉声道:“说不定那个救走林白的人就是她。”
林开的脸色比严苏启还要难看,沉声道:“也有可能,她早在你去找林白之前就已经出事了。”
两人对视一眼,几乎同时起身,跃至盏红阁门前。
门内寂静无声。
林开敲门:“绛红,你在不在?”果然没有人应声。严苏启同他对望一眼。林开继续敲门:“绛红,把门打开。”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别敲了。”严苏启突然伸手制止了林开的动作,转而将自己的耳朵附在了门上,仔细倾听,脸色越来越差。
“还是没有一点动静?”林开看着她的表情,心里七上八下。不料严苏启转过脸来,神色凝重,突然道:“不,里面有动静。”
似乎是为了印证严苏启并没有听错,里面突然似有似无地传出了一声呻吟。一阵风袭来,伴着冷雨,寒入骨髓。
那确确实实就是一声呻吟。虽然极其细微,但却极其痛苦,伴着寒风清晰地吹到了两人耳中。难道屋里还有人?
林开想都没想地一脚将门踹开。只一眼,两人便被门内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