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苏启说话向来如此,很少修饰,也很少顾及后果。更何况这样的话放在这时的气氛中,更加难听了几分。
正所谓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这话一入到伊曼耳中,便如同扇了她一巴掌般难堪。她的脸色立刻就变了,冷笑道:“严姑娘这是在教训我不守妇道?”
严苏启摇头:“叶夫人误会了。我只是好心提醒叶夫人,千万不要一念之差,走错了道路。否则一步错步步错,后果不堪设想。”她终究对伊曼还是有所怀疑。
但伊曼并没有听出她话里隐含的那层意思,只气得浑身颤抖,冷冷道:“你算是什么东西?凭什么教训我?”
严苏启已彻底失去耐心,神色也冷淡下来,凝视伊曼道:“我的确没有资格教训你,也没有那个心情教训你。你若真那么喜欢林开,你可以去找他,不要在这里跟我废话。如果你请我坐下来只是为了让我陪你吵架,很抱歉,我没有时间。”
严苏启站了起来:“至于你恨不恨我,都无所谓。因为我不在乎。”
伊曼也站了起来,眼中怒火燃烧。
两人面对而立,相互对视。严苏启面色平和,嘴角竟还微微含笑。
伊曼凝视着她,目光变幻。突然,伊曼扬起右手,一巴掌朝严苏启扇了过去。
“啪——!”一声脆响。
不是严苏启。
早在伊曼扬手的时候,严苏启就已经伸手擒住了她的手腕。声音来自花树丛的另一端。
严苏启一怔,伊曼已经猛地将手抽走,冷笑一声,转身离开。便听花树丛另一端竟然传来了米小若的声音,哭喊道:“好,我走。我不在这里碍你的事。我以后都不在你面前出现了,好不好?”
严苏启走近,果然看见米小若和云非奕面对面站在花丛里。米小若在一旁哭得梨花带雨,云非奕左颊上明显凸起一个鲜红的掌印。看见严苏启,云非奕面露尴尬,立刻低下头去。
看来方才那声脆响必然就是米小若的手笔了。倒还真狠。
米小若看见严苏启,眼圈更红,委屈更甚。看看云非奕,他却偏偏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米小若死死地凝视着他,嘴唇上已被自己咬出一道青白的印痕。
严苏启大概猜到了什么。刚想说话,米小若已经狠狠地一跺脚,瞪了云非奕一眼,转身狂奔回屋,“嘭”的一声关上了屋门。
严苏启立即要追过去。云非奕突然喊了声:“严姑娘。”严苏启愕然回头,便见他摇头道:“让她静一静吧,她也该长大了。”
是啊,她也该长大了。该懂得什么是该做的,什么是不该做的。该懂得在危险的时候不要让别人担心。该懂得任性和意气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严苏启叹息一声,顿住了脚步。
人,总归是要长大的。尽管在成长的过程中,人们往往会丢掉很多自己曾经视若珍宝的东西。
那么,成长,究竟是一个逐步学习,最终实现价值的过程;还是一个逐渐抛弃,最终失去自我的过程。
她缓缓转过头,云非奕眼中也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悲伤。
严苏启突然笑了,问云非奕:“你是喜欢米小若的,对吧?”云非奕沉默,半晌,轻轻点了点头。“为什么不告诉她?”云非奕抬头看着严苏启,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忧伤。
半晌,他轻轻道:“因为我害怕。”
因为真的爱了,所以才真的害怕。如果不爱,他也许就不会怕了。
严苏启似懂非懂,凝视着他,突然道:“你这样做,不会后悔?”
云非奕转过头,也凝视着严苏启,突然一笑,道:“她是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我却是四海漂泊的江湖草莽。她需要的生活我给不了。我反而还会连累她。”
云非奕问严苏启:“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严苏启沉默,半晌,摇头道:“我不知道。”她总是说实话。
云非奕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我只知道现在我们都很危险,而要让她离开危险的唯一方法就是远离我,远离这片江湖。我也不想让她担心我……”
严苏启突然打断他的话:“所以你宁愿她恨你?”云非奕看着她。严苏启继续道:“所以你觉得,只要没有开始,就不会有伤害?”云非奕默认。
她突然冷笑起来:“我现在只奇怪一件事。”云非奕道:“你说。”
严苏启问:“你害怕她为你担心,却宁愿让她为你伤心?”云非奕一怔,表情有些凝固。
严苏启笑一笑,突然转身从树上折了一枝桃花,插在了云非奕手里,轻吟道:“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满目红云,耀人眼眸。
云非奕怔怔地看着那枝桃花,若有所思。
黄昏。日已西斜。
林开站在窗边,目光悠远。清越的箫声自他唇边缓缓送出,轻柔得如同情人耳语。
严苏启轻轻推门进屋,斜倚在林开旁边一张长青藤编制的软椅上,静静看着他。
箫声婉转,时而轻扬,时而低柔。严苏启突然想起了顾城的诗:你,一会看我,一会看云。我觉得,你看我时很远,你看云时很近。她知道,他这是又想起孟诗茗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林开终于转过身,冲她一笑:“你终于回来了。”
严苏启拿起桌上的酒杯,也笑了笑。酒杯是翡翠的,杯中的酒也就成了浅碧的颜色。严苏启将杯子递给林开,笑道:“接到你那张纸条,我连夜就赶回来了。你倒好,直到现在才回来。”
她没有告诉他,自己在接到那张纸条时有多么担心。但她相信,这四个月来,林开对自己的担心也不会少。
林开接过酒杯,却没有喝,又放回了桌上。突然俯身,将严苏启抱住了。他抱得很紧,似乎一松手她就会消失。
严苏启没有挣扎,任由他抱着。半晌,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轻声问:“怎么了?”她的直觉告诉她,林开有心事。
林开没有回答,只沉声道:“这几个月,我很担心你。”严苏启笑了:“我知道。”林开这才放开她,坐在旁边的长椅上。
严苏启看着他,越发觉得他心里有事,忍不住问:“你叫我回来,肯定有事对不对?”
林开转头看向她。眼神接触的一刹,他明显有些惊慌,立即将视线转到了一边。沉声道:“没什么。还是那些事,那些被暗杀的人,已经有了些眉目了。”
严苏启看着他,不信道:“真的没什么?”“真的。”林开笑了一下,看向严苏启,“如果我说是因为我想你了,故意骗你回来的,你会生气吗?”这明显是玩笑的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