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萧妲心中微微有些忐忑不安。昨夜辛芮冷漠的眼神似乎还在眼前,那样的淡漠让萧妲差点喘不过气来。当时她不过因为讽刺了欧阳燕几句就被辛芮那样对待,似现在这般离家的举动,又会有什么样的情况在等着呢?
驾车之人默不作声赶着车,萧妲一人闷在车厢中,眉头在不觉中微微皱起。陷入心事之中的萧妲没注意时辰,恍惚之间已经回到了萧府。
“二小姐,到了。”赶车人敲了敲车厢门,叫道。
萧妲听见叫唤和敲门声,这才猛地惊醒过来,慌乱应了一声下车了。
出乎萧妲的意料,萧府一切如常,似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可就是这样正常的样子让萧妲心中愈发的不安起来。
哀莫大于心死。在萧妲心里,被责骂其实不是太严重的惩罚。最让她受不了的是被所有人忽视。明明她是存在的,却好像和其他人生活在不同的世界之中,就好像在蝼蚁的眼中,一花一草皆是世界,而在人的眼中,却跟本就没有蝼蚁的存在。萧妲最害怕的事情,就是被忽视。
这是在萧妲上辈子的生活中烙进了萧妲骨子里的不安。
她生的时候,无人在乎,她死了,亦无人在乎。这是何等的悲哀!
萧妲的要求并不高,只要能有人听见她的话,有人能看见她的存在便已经足够。可在这世间,愈是简单卑微的渴求愈是得不到满足。
她会因为这次离家彻底被所有人忽视吗?萧妲一步一步走在回香院的路上,每靠近一步就觉得步子越难踏出。如果连辛芮的眼中都已经没有她的存在了……想到这里,萧妲猛地摇摇头,打消这个念头,鼓起勇气迈开步子往香院去。
香院和平日也没什么不同。一样的干净,一样的清幽。
但这份往日已经习惯的干净让萧妲觉得遍体发凉,这份往日喜爱的清幽让萧妲心中越来越空荡。
“妲儿,回来了。”
辛芮轻柔的嗓音在萧妲耳边响起,把神情有些恍惚的萧妲吓了一跳,抬头四处张望。
“让鸢儿给你准备点儿吃的填填肚子,吃完梳洗过后再过来。”辛芮嘴角含笑,推开主屋的门冲萧妲说道。
萧妲愣愣看着辛芮,脑子有些混乱。现在这个样子的辛芮和她记忆中的一样,温柔似水。可是就在昨夜辛芮还那样对她!究竟是为什么?
见萧妲愣在原地,辛芮又是一笑,说道:“有什么不明白的待会儿过来的时候问我便是,现在先去把独自填饱,换身衣裳。”
萧妲“哦”了一声,转身朝着自己房间的方向走去。只是看她脸上表情,应当是还没缓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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鸢儿在萧妲失踪之后一直在厨房里忙碌,准备了一大桌子的饭食。一听见萧妲回来了,差点把她准备好的一桌子饭食都端到萧妲那儿去。厨房里其他人见了,好说歹说才劝住鸢儿,收拾了几样滋补清单的粥装在盒子里。鸢儿也不看装进去的是什么,提着大大的食盒就往萧妲的屋子跑去。
就算是萧妲饿得有些狠,也没能吃完鸢儿带去的那一大盒子东西。萧妲吃了些东西,换了身干净衣服。因着她着急知道问辛芮一句“为何”,匆匆收拾好便亟不可待的往辛芮房中赶去。
“娘,我来了。”站在辛芮门前,萧妲轻轻敲了两下门,开口叫道。
“进来吧。”
萧妲依言推门而入,小心的走到辛芮身边,想要如同往日一般坐下,却又有些迟疑。
辛芮见状,笑道:“坐吧,有胆子大半夜的一个女儿家往外跑,怎么不敢坐一张凳子了?这又凳子上又没有放针。”
听见辛芮提到昨夜的事情,萧妲脸上表情僵了一瞬,而后低低的应了一声,规规矩矩地坐在辛芮身边的椅子上。
辛芮没急着同萧妲说话,自顾自的做着手上快要完成的绣活。辛芮不说话,萧妲也不说话,偌大的屋子里充满了一种让人感到不自在的气息。
良久,辛芮手上的绣活做完了。只见她把手上完成的花样在萧妲身上比了两下,笑道:“你之前还说这花样好看,等做好了给你做一身衣裳。娘熬了两个晚上,你看看是不是好看?”
萧妲顺着辛芮的手低下头,看着绢帕上灵动的小荷初绽图,迷茫的抬头看着辛芮,不知道她这样究竟是要干什么。
辛芮的目光对上萧妲的眼,半晌,辛芮轻轻叹了口气,把手上绣好的花样收起来,爱怜的看着萧妲。就在辛芮想要如往常一样伸手摸摸萧妲的头的时候,萧妲不自然的躲闪了一下,让辛芮眼中多出了一种名为心疼的神情。不过很快,辛芮在萧妲发现之前就收好了这样的情绪,柔声对萧妲说道:“妲儿你出去了一夜,可想明白了为何娘昨夜要打你?”
提到这事情,萧妲眼中闪过一抹不平,咬咬嘴唇没有回答。
见萧妲这个样子,辛芮只觉得心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狠狠揪了一下,疼得她差点儿喘不过气来。
见萧妲挺直了腰背规规矩矩的坐着,辛芮伸手把有点僵硬的萧妲搂进怀中,轻轻摇晃着。
“娘知道你还在生气,生气娘那般不讲道理的打你……”辛芮把下巴轻轻靠在萧妲的头顶,轻声解释道:“若你是个男孩,娘决然不会这样对你。可妲儿,你只是个女孩儿,日后是要嫁人的。欧阳燕不管怎么说终究是个在外面有名望的先生,他肯来教你们已经是看了你爹爹的面子,若是他在外面乱传什么不好听的话,妲儿你的未来可就全毁了,知道吗?”
“会听那样传言的人才不会是我的良人!”萧妲倔强的顶了一句。
辛芮抱着萧妲轻轻摇晃的动作顿了一下,但转瞬便恢复如常。
“你现在还小,很多事情你不懂。”辛芮说到这里的时候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中神色有些黯淡:“女儿的命是由不得自己的,即便是能够揣测天意,也变不了命。妲儿,这天下终究是男人的天下。你的终身大事,凭的也不过是你爹爹一句话罢了……”
萧妲知道辛芮说得有道理,可没想明白这和昨夜的事情有什么关联。“昨夜爹爹也没生我的气啊……”
“笨丫头!现在是欧阳燕做了不该做的事情,所以你爹才不生气。最重要的是那欧阳燕翻不起什么波浪来,对你爹爹的仕途也没影响。你是萧家的女儿,日后会接触到的人身份不知要比那欧阳燕高多少。等到那个时候,你爹爹就不会看究竟是你对还是你错了。”
萧妲沉默。
辛芮说的话她懂了。这是要教她忍让吗?可是……即便被逼到悬崖边上,退一步便是万丈深渊也还要忍让吗?!萧妲没反驳,她只是低头不语。她明白辛芮说的话都是正确的。当今世道,女子不过是男人附庸罢了……
“好了,娘的妲儿这么聪明,定然是听明白了的。你也累了,先回去睡一觉养养精神。”见萧妲沉默,辛芮扬起一丝微笑。
萧妲的心有些沉重,因此也没说什么话,点点头就要往外走。
“妲儿,”辛芮突然叫住萧妲,正色道:“娘不是要你一味忍让,而是告诉你,在你不能靠自己的力量保全自己的时候,做事最好忍一忍。”
“女儿知道了。”萧妲低低回应一声,退出主屋,关上门回自己的房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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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说萧妲一夜未眠,应当是困倦的。可萧妲回房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许久,萧妲终于安静下来,安安稳稳躺在床上,双眼盯着头顶的鹅黄纱帐。
萧妲想不明白,为什么男子和女子之间会有那么大的差别。难道是因为男子能够上战场打仗?还是因为男子能够治国齐家?
但这些不过是女子没有机会罢了!征兵之时,女子只被当做照顾士兵衣食的累赘,任何危急时候第一被放弃的都是女子——就连伤兵都还有机会被袍泽带走,而女子却只能被强制的带到战场上去,再被遗留在战场上。
说什么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难道女子在男人心中就只是那么卑贱?可有可无,随时都可以替换?
萧妲脑中突然闪过穆元心的脸。愣了愣,萧妲把这奇怪的念头抛到脑后,继续盯着纱帐发呆。
如果她是个男孩,是不是大娘赵云乔和萧玥就不能总是来找她们母女的麻烦了?如果她是个男孩,是不是只要一句话就能让欧阳燕灰溜溜的从萧府滚出去?如果她是个男孩,是不是就会有更多的人在乎她的想法,把她说的话放在心上?
“嗤——”萧妲想着想着,突然笑出声来。难道这些“不能”就仅仅因为她是个女子?为什么身为一个女孩就不能让赵云乔和萧玥忌惮呢?为什么身为女孩就只能动手段玩阴招等机会才能做到男子简简单单一句话就能做到的事情?
萧妲在床上翻了个身,把被子抱在怀中,疲惫的闭上眼睛。
想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她已经是个女子,难不成还能一觉醒来就变成男子不成?
可是……不甘心呐,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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