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硕大的野牛来势如电,眨眼间就到了两人眼前,拱头就冲着两人冲来,两人心下大骇,当下步法展开,慌忙逃蹿。
步法展开之间,就显出了小叶子这十多年来苦练的结果了。只见得小叶子身如轻烟,疾似闪电,眨眼间就闪出了十丈之外。这番将步法施展到极致后,小叶子的身影不带一点烟火气,说不出的诡异难测,满是鬼气森森,直如这黄泉里的幽魂来到了人世间一般,看得人寒毛炸起,胆颤心寒。
但见这野牛四蹄所过之处,山石尽碎,碎石崩得满山乱飞。待跑出十丈开外,小叶子才敢边跑边回头去看,突然感觉小腿上钻心一疼,却是被这野牛四蹄溅起的碎石打中了,于是脚下一个踉跄,身不由已的就向前栽去。
于栽倒时恰巧看到,那野牛朝着庄叔拱头冲去,庄叔躲闪不及,于是一个纵身,原地跳了起来,恰好落在了牛背上,手慌脚乱间两手胡乱的抓住了一个牛角,就再也不肯松开。就在这野牛背上一颠一颠的大呼小叫着冲下了山去。
然后小叶子就感觉额头猛的一疼,于是两眼开始发黑,意识开始迷离,恍惚之间似听到一声清喝:“兀那妖物,且莫猖狂”,然后就人事不知了……
这是小叶子有生一来睡的最安稳的一觉。感觉自己身上软绵绵,轻飘飘的,恰似置身云端一般。空气中似是燃烧着不知名的香料一般,口鼻之间暗香萦绕,让人心定神怡。
梦中不知岁月,也不知睡了有多久,小叶子才满足的翘起一条小腿,一脚把身上的天蚕锦丝被踢开,双臂向上一伸,然后一个鲤鱼打挺起身,就站在床上拉开马步,一个左冲拳头,然后瞪眼大喝道:“东风吹”,就要展开他每日必练的强盗健身拳,但这次刚刚喝完这一句,就忽觉有异。
睁眼望去这才发现,这房间远比自己那强盗窝里要宽敞精美的多。张惶间环目四顾,只见窗前坐着一书生,手里握着一卷古书,嘴角似笑非知的正看着自己。
小叶子就忽地一怔,转念间就忆起了野牛冲山,还有自己昏倒之前的那番情景,也想起了庄叔被那野牛带着冲下了山,也不知现在怎么样了。
但自己却是又怎么会到了这里呢?这里又是哪里呢?这中年书生又是什么人呢?……,等等,一连串的疑问一时间齐上心头。
眼珠乱转之间,就听得这青年书生收起古书,起身开口道:“小兄弟既然睡醒,那就请随我来,先去见见真人吧,一切疑问届时自会迎刃而解。”
听着这书生的话,小叶子心念电转间暗想,也罢,我就先随他去,踩踩盘子,等摸清楚状况了再定如何应对。
边想着抬腿就要跳下床去,但忽感身上发冷,这才发现自己全身上下只穿了一条小裤,于是就羞得满脸通红的怔在了原地。小叶子自记事以来,就从未离开过庄叔半步,所以往日里机灵百倍的小叶子一时间只顾得猜测自己的处境如何,竟连自己几乎裸身都未发觉。
那书生见得小叶子如此模样,也是摇头失笑,指指床头,小叶子这才发现,床头早叠好了一套青衫,于是手慌脚乱的穿上,却又穿得歪七八扭。经得这片刻时间缓冲,这小叶子也心神渐宁,心想,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当下深吸两口气,心神终定,于是三两下就把衣服整好。于整衣之时,小叶子发现那块自小戴在自己颈间青石还在,于是心底就大大松了一口气。
那一方青石是小叶子自小就戴着,并且那是他唯一的念想,至于念想的是谁,小叶子自己却也是不知道了。当下有些惴惴不安的望着那中年书生,却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将是何种景象。
那书生见小叶子面上惶恐不安的模样,当下嘴角含笑的安慰道:“小兄弟莫要担心,呆会见了真人,真人问你什么,你只管如实回答,于你只会有天大的好处,万万是没有坏处的。”
看得小叶子穿好那一套青童道装,这书生也是眼前一亮,好一个眉清目秀的小道童,最难得的是眉眼间那份活泼灵动之意。不过,有些可惜了如此好的皮相......
直到穿好衣服,小叶子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穿的是一件青童道装,抬眼看去,这书生身上也是闲散的穿了一件道袍,此时手握古卷,临窗而立,一股飘然出尘之意扑面而来。真真如那画中走出来的仙人一般,看得小叶子心羡不已:按庄叔的话来讲,这种类型的书生,对付那些个大姑娘小媳妇,那应该是手到擒来啊......
不知那书生知道小叶子如是想的时候还会不会觉得小叶子眉眼之间满是灵动之气了......
待出了房间,小叶子才知道自己所处是一进小院,清冷的月光下,模糊之中可看出小院布置的清雅不凡,与那书生身上气质相得益彰。
而这小院应是一处庄园之中的后院,出得这小院之后,另有一番天地。但见得小院之外亭台楼阁重重,在这迷蒙的月色之中似是看不到头一般,端的是一户大户人家!
那书生领着小叶子穿屋绕廊,直转得小叶子晕头转向,浑不知东西南北了之时,方才停在了一座灯火通明的大殿之前,于是这书生于殿外青石长阶之下拱手恭声道:“师父,小兄弟已经醒了,现弟子已将他带过来,恭侯您的垂询!”
只听大殿内一个清越悠扬的声音道:“带他进来!”
于是这青年书生以眼色示意小叶子,并当先进了这大殿之内,于是小叶子紧随其后,怀着万分忐忑的心情随着这书生进得这大殿之内,浑不知自己迎来的将是什么未知的命运。
进得大殿之内,小叶子偷眼瞧去,只见得大殿内道人正背对着二人立在一张八仙桌前,凝视细看桌上的一片模型。
而那片模型甚大,在道人的两边伸展开来,像是将某个地方的山川河流具体而微的呈现了出来,并且做的微妙微肖,似乎就连其中的一草一木都看得清清楚楚。但小叶子只盯着看了两眼,便微微惊咦了一声。
那中年道人听得小叶子的一声惊咦,回头略带讶异的看了小叶子一眼,柔声问道:“小兄弟莫不是看出这片山河有什么特异之处吗?”
声音中正平和,直似能抚平人心底的所有创伤一般。而那中年道长面若冠玉,鼻若悬胆,及胸的五柳长须,更衬托得这道长洒然出尘,飘然若仙。一双星目绽放出莹莹宝光,似是这满堂的烛光在这双星目面前都失去了光亮一般,而这双星目似是有抚慰人心的功能一般,小叶子甫一接触,那颗惶恐不安的心,就慢慢的安定下来,于是情不自禁的答道:“小子方才看这片山河的模型时,似是隐隐看到里面有什么东西在流动,而这片模型似是活过来一般,是以方才情不自禁的惊咦出声,惊扰了道长……”
答完,小叶子方才醒觉,自己这番作答,竟似全然不由自己。于是心下暗惊,直呼“强了个盗的,这道长的这份扮相,当真比庄叔还要强上几分,若是与庄叔搭挡,当真是上骗神仙,下骗小鬼……”
而那中年道长听得小叶子这番回答后,双目之中异彩涟涟,对小叶子柔声道:“小兄弟请近前细观,看可否看清其中流动的方向!”
小叶子于俗世中沾染十六年,早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是以仅从这中年道长双眼之中的宝光变幻就知道,眼前的这副山河模型怕是大不简单。怕是普通人看不出的奥妙之处,而他能看出的其中变化,是以这中年道长方才心下对此微微惊异。
于是一边心念急转,一边近前了两步,立于这中年道长身旁的位置,盯着面前的这片山川模型凝视细看。
而引领小叶子进来的那名书生,心中却是暗暗吃惊。这八仙桌上的这片山河图,非是普通的山河模型,乃是他宗门的一件至宝,名曰“山河灵脉图”。乃是一千二百年前宗门中飞升真仙东皋子所留之物。此片模型,可大可小,随使用之人功力深厚而定,功用在于探测天下灵气流动趋向,当真是探宝物寻福地的无上利器。太上宗得益于此宝,千年以来,门下分支旁脉选址,俱是天下灵气充盈之地,是以发展到今天,已隐隐有领袖天下正道群伦之象。
不过此宝等闲人等也动用不了,若没有太虚境以上的道行根本就连将此宝展开都困难,而普通修行有成的弟子,也万年发现其中灵气之流动之象,却不知为何面前这少年,一眼就能看出其中灵气之流动。
小叶子心中此时却在暗暗叫苦,只因当他凝神细看这片山川模型之时,只觉得整片山川之模型都似活了一般,竟然像是在到处乱跑,但再凝神细看之时,却发现一切依旧,浑似自己方才眼花了一般。
只听得那中年道士柔声道:“小兄弟可看出什么来了吗?”
小叶子盯着面前那纹丝未变的山川模型,苦笑一声道:“我方才感觉这些山和河流都在动……”
强了个盗的,这话,怕是他自己都有点不信的,好好的模型怎么会是在动呢……
谁知,那中年道长听得小叶子此言之后,一双星目之中宝光更盛,浑似有实质一般,眼光所落之处,让小叶子觉得脸皮都是热的。只听得那中年道长接着柔声问道:“哦,那都是往哪个方向动呢?”
小叶子方才只觉得山川俱是在动,但只看了一眼便已觉得眼花缭乱,心烦意乱,哪里却又分得清是往哪个方向动了呢!
于是小叶子如实回道:“小子只看了一眼,便已是眼花缭乱,心烦意乱,未曾能分得清,都是如何动的。”
话音刚落,就觉得背上一股温和醇正的暧流进入了自己的身体,所过之处,舒服得直想让人呻吟出声。
“那小兄弟现在再看,是否可看出那些个山川的动向呢!”那中年道长柔声道。
小叶再聚目凝视之时,就觉得双眼看物比平时清亮了不知多少倍,而那山川运行之路线,也都清晰起来,但也只多看了两眼,心头烦恶又起,当下闷哼一声,只觉得鼻子中似是有两股温热流出,于是赶紧闭眼不看,但那山川流动,却似印进了他的脑海里一般,依然在脑海里旋转不休。
于是小叶子稍稍平复了一下心头的烦恶之感,方才闭眼开口道:“动得乱七八糟,杂乱无章,但有一片山川,却都是向一处集中而去。”
“哦!那是何处呢?”那中年道长的声音里略带了三分好奇。
小叶子深吸了两口气,以平复心头那依然翻涌不休的烦恶感,方才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山川图,伸手在其中的某处平原上一指,道:“此处!”
谁知,手指刚刚指到那处,心头的那股烦恶之感突然爆增,当下再也承受不住,闷哼一声,头一垂,就此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