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南子清一路折腾,终是在夜晚折腾到了姜国边境,休与山下。
倘若不是他道法高深,想必此刻南子清已然被我折腾死了。
夜色浓浓,夏日的夜晚似乎比什么时候都要凉爽,星光潺潺,四周的地段皆是从我刚从不周下山时路过般的光景。
风蹿入我的脖颈,我分明是只毛发旺盛的狐妖,没想到竟也被这夏风瑟缩地缩了缩脖子。
适时,南子清的声音不急不慢地在我耳畔响起:“师父,抱紧我。”
话音刚落,我来不及思考是自己主动还是不主动,便被他伸手一揽,腰身紧紧被他握住,面对面,我的呼吸扑在他胸膛上,我想此刻我定是耳根子烧的绯红。
风沙沙的吹动树叶,四周突地弥漫着一股子浓厚的妖气,浅显地连我都能闻到,想必南子清早在几里外就已察觉。
电光火石间,迎面的一袭绿光抽机而来,定睛一看竟然是条绿色长藤,宛有手臂那般粗,直直地抽向我与南子清身上,南子清迅速旋身带着我踩上一块石堆,翻身敏捷一跃,跃出个十米。
我使劲拽着南子清的衣角,目光及他下巴处顿住,十分不好意思地收回视线,胡乱撇向他身后,哪知竟又看到另一抹绿光冲撞而来。
我扯了扯他的衣袖,结结巴巴道:“南子清,身后!身后!”
南子清听完我这话果断转身,即使抱着我这个累赘也是行动迅猛如龙一般,施了一个发诀,单手如凝聚起天地灵气,掌心对准地下一拍,便见到前后两抹蹭的消失不见。
我惊诧地说不出话,望着南子清的目光想必此刻已然是满眼崇拜,正当我未从这种仰仗的心理抽出身来,便听得南子清倏而一笑。
“师父,休要这般看着我。”
我心里徒然升起一丝不明的情愫,我自是明白自己教不出这样的徒弟,我看着南子清此刻映在月光下熠熠生辉的眸子,他从未在我面前让苍兰剑出鞘过,倘若哪天,自己与他为敌,是不是能让他拔出苍兰剑?
出神之际,南子清握紧我的手臂借势将我往怀中一带,如清泉一般好听的声音在我耳畔轻声细语:“都说了别这样看着我……”
我暗道自作自受,后退一步妄图离开烫人的胸膛,奈何力气实在是欠佳,便叹了一口气,抬眼望着烂漫星河,施施然地继续听南子清说道。
此刻微风清爽,树影在凉凉的月光之下,漫漫地透露着一股子神秘之感。
南子清继而将我抱了个满怀,轻轻地将我的靠放在他有力的臂膀上,生怕咯着我,不得不说,他此举深得我心。
“师父?”
“嘎?”
南子清停顿了片刻:“我本以为,见不到你了。”
声音空灵无主,但我知道,他说的你不是我,是透过我在思念另一个人。
我听罢心里微微泛起些同情,思念一个人到了这个地步,这南子清也是个痴人,眼咕噜一转,这南子清的师父也忒不负责了,留下一个烂摊子就算了,为何转来转去还是我收拾?
未等我腹诽完,南子清抱着我的手紧了三分:“还好……”他语气里似有无边波澜,惊涛拍岸,浓浓情缘思念,却只在几秒之后化为一句“师父”二字,这二字温柔地轻擦着我的耳膜,穿膜入耳,直击着我脆弱的神经。
倏而,我脑中似有一个片段诈然浮现。
朦朦胧胧之际,在白茫茫的雪地上,我看见有一个身着烟水百花裙,披着织锦镶毛斗篷的狐耳女子坐在一棵大树上。
狐耳女子的双腿不停地朝着下面穿着深蓝色素面袍子的少年晃悠。
“我救了你,你的命就是我的了,你愿不愿意跟着我?”
少年深灰的眸子里皆是死气一片:“……嗯。”
“别板着个脸嘛,笑一笑,看我看我。”
少年果真抬头看了眼狐耳女子,却见狐耳女子似在很努力地扯了一个鬼脸,少年沉寂的心似乎有了一丝裂缝,目光却像冬日暖阳一般稍稍有了一丝温和。
思及此,我突然回过神来,眼下还是星尘无边,树叶怅怅,我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惆怅了片刻伸手拍了拍南子清的背,像哄孩子一般哄着他:“人死不能复生,你师父死了你以后还会有很多个师父。”
虽,我这话却是不适此刻用来宽慰他,但南子清下一句话竟让我讶然怔立。
“你怎知道她死了?”
是啊……我怎知道……
……………………………
在没有遇到南子清的时候,我一直以为,仙妖势不两立。
休与山上庄严气派,仙气缭绕,道路两旁是密集交错的树林,我踏上阶梯的脚步不停地打颤:“南子清,真的没事儿吗,我怎么感觉慎得慌。”
“师父你几刻钟前就同我说过这句话了,相信我。”南子清目光如炬走在我前面,顿然回过身朝着我伸出他骨节分明的手掌,“手给我。”
我顿了顿,颇不放心地将手递给他,他一把将我拉住,感受到手心传来的温热,我竟有一丝的安心。
“南子清,若是呆会打起来了,你会帮我逃跑吗?”
“不会。”我听罢他的话,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卡在喉咙难受之际又听他润润的声音接着道,“有我在,我护着你。”
不知为何,听到这句话我心里顿时紧了紧,想来我以前有生命安危的时候,从未有人对我说过这番话,我立即就感动了,当下扯住南子清的袖子,热泪盈眶地看着他讶然地侧头回望我。
“下一世,下一世我一定好好的报答你。”
南子清噗嗤一笑,映着阳光的面容清朗许多,俊雅的面部线条从未有过这么柔和,唇角在暖阳中微微勾起:“我上一世亦是这样说的。”
此时,我貌似忘了自己纯粹是被南子清扯进这阴沟子的,如若真的翻船也不关自己的事。
一个时辰后,休与山上。
我饶是想不明白这南子清为何不用御剑术,偏偏爬上来,他倒没事,自己却累个半死。
不过这话我在一个时辰前就问过了,彼时我手心出汗,想要抽出手在他衣袖上擦一擦,哪知被他握得甚紧,抽都抽不出来。
“我觉得,我们应该可以飞一下?”
“你不觉得,这样时间过的很慢吗?”
“我不觉得。”
我只觉得,自己差点累死且被他的回答噎死,想来,我活的十分不易。
休与山不似我们不周,山上住的全是修仙弟子,门规甚严,入眼的皆是林立楼房,满眼的正气凛然,堵的我心慌慌,阳光倾斜下来打在仙家弟子身上,衬得他们更加光鲜亮丽,浑身仙气果真是与我格格不入。
我吞咽一下口水,朝南子清身后挪了挪,这休与派果真名不虚传,快压的我心口喘不过气了。
南子清似乎察觉到我心慌的情绪,只见他回身望向我,将手覆在我忍不住颤抖的手上:“害怕?”
我强忍恐惧,镇定的看着他:“不……不怕。”
南子清再次握紧我的手:“莫怕,我护着你。”话音刚落,便见他将左手的苍兰剑往我怀中一放,待我抱稳剑后,他这才拉住我向一个不知名的地方走去。
我记得,苍兰剑不仅认主,还是仙家的东西,此刻竟就这样被我这个狐狸精毫无反应地抱在怀里,我越发越觉得好像有些事情我不懂了。
我再次见到南子清,是在三日之后。
庆幸的是,休与山上的弟子也没有为难我,反倒给我安排了一个厢房,让我安心住着,不过除了与我同吃住的阿芜姑娘,其他人,便再也和没有我说过话,我也乐的清净。
太阳越发毒辣,我一摇一摆地坐着木椅在树下乘凉,微风轻轻吹拂着南子清的白色袍子,我打了个哈欠本想问声好,哪知竟又睡了过去。
刚巧阿芜踏出房门,便看到我在南子清的注视下睡着,走了几步本试图将我摇醒,又听到南子清阻止的话,竟微微羞红了脸。
“是,逍遥长老。”
不得不说,这南子清撩妹真有一手。
…………
南子清活的年岁似乎不比我短。
能在休与山做长老的,十有八九都是千来岁,一路安稳地活到这个年纪都还不死的,想必也不是什么善茬。
第三日天气格外的好,日光不似往日般毒辣,甚至有些许微风灌入脖颈,不禁让我凉爽的咂咂嘴,惬意的时候莫过于此。
我在房屋外的石桌上摆了个棋盘,适时阳光将枝繁叶茂的树影投在棋盘之上,我执黑子与阿芜乱下一通,诚然,我不懂下棋,只不过是学学往日那些贵族的样子,不过一会儿我便撑着手打了个哈欠。
“不玩了不玩了,没意思。”
阿芜笑了笑,右手二指执了白子放在棋盘中央,顿时将我的黑子围了个水泄不通,输赢已成定局:“我赢了。”
我低头一看,手指敲了敲桌面,惊奇道:“还真是,你厉害你厉害行了吧。”
未听到阿芜的反应,我抬眸看了看她,只见她目露羞怯面颊坨红地看着我身后,我随着她的目光转过身,原是南子清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后,白袍无风自摆,清俊的脸映着阳光竟真有了那么一丝仙风道骨。
南子清与我四目相对,他身形明显僵了僵,这才走上前,站在我身旁,我扬起头望着他,还未等我问他来做什么,便听见阿芜轻声道:“逍遥长老,不知此次前来可是有何事?”
南子清弯下腰凑到我身前,伸手捻了我的一缕发丝,放到鼻尖轻嗅,待我忍不住想伸手给他一巴掌的时候,他勾唇笑道。
“自是来带我师父离开。”
南子清说完便拉着我大步离开,我瞅着身后阿芜快要哭出来的小脸蛋,目光一顿,甩开南子清的手:“等会,我马上就来。”
言罢我转身看着阿芜,走进几步按着她的肩膀,带着几分安慰说道。
“我是把你当朋友的,虽我朋友不多,且你还经常到仙尊那里打我的小报告。”我顿了顿,看着阿芜脸上闪过的一丝僵硬,我以为是我这番说辞不够感人肺腑,便又学着那些江湖道士加了句,“就此别过,我还会过来看你的。”
我冲着阿芜挥了挥手,看着她突然哭了出来,朝着我慢吞吞地挥手,我很欣慰地看了一眼阿芜,这算我第一个朋友。
只是在很久以后阿芜同我说,那时候只是因为她觉得我的智商很感人。
彼时我听到这话则气急一脚朝她踹了过去,她则腾然起身扑向我,奈何我修为比她高深,这一架就像那棋盘一样,输赢已定。
倘若不是其他人来拉住我们俩,想必南子清以后定会在阴曹地府偶遇她。
南子清带着我在休与山饶了饶,就当我快要昏头的时候,他这才停住了。
此处乃一道石门,爬满青苔与树枝,绿草就快长到与膝盖一般高处,仙气也明显比其他地方弱了许多,一看便知道有些日月了。
“子清,你当真要这么做?”
未等我开口询问,便听不远处传来一浑厚十足的声音,我侧头越过南子清望向来人,不过一身深灰袍子,手拿拂尘,踏步间似有万千摄力,震的人心惶惶,定是休与山哪位尊者。
南子清握着我的手紧了紧,舒展了眉头也来着来人,笑道:“这些日子承蒙师尊照顾了,子清几日前见莲台那的花骨长的不错,相信不过几日定会开的很好。”
只见南子清口中的师尊敛了敛眉,他又怎么会不知南子清言下之意,随即抬眼看了看南子清,最后目光流转停在我身上。
“那就好。”言罢,拂尘一挥,便见一缕白光倾泻,石门随之而开
倏而,南子清腾然上前一步跪在地上:“徒儿不孝。”白衣翩翩,墨发飞扬,目光间有一丝释然与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南子清的师尊顿了顿,目露讶然,这才上前一步扶起跪着的南子清,一扫不愉快,欣慰地笑道:“终于承认我是你师父了。无妨无妨。”
告别了南子清的师尊,我和他这才讪讪地踏入石门内。
不知为何,再见过南子清的师尊后,我一直是心里惶惶不安,就好似有什么很可怕的事物在前方等着我,我抬头看了眼南子清,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南子清,我觉得这些事都很蹊跷。”
南子清面对我的质问竟是以笑声来回答,待我就差快将他瞪出个窟窿,才听他道:“哪些事?”
我忍住想弄死他的冲动:“比如,为何你说我是你师父,还有苍兰剑不排斥我,又或你的师尊好像认识我……”
尤其是那个师尊看我的眼神,满满的愧疚之意,这些事对我来说,通通是个谜。
这些事却统统与我有关,而我却像个旁观者一样,让我不得不毛骨悚然。
“到了。”我的思绪被南子清的话打断,就在我抬头的一瞬间僵了僵,顿感后颈一阵疼痛,便看着石洞里天旋地转,只听得南子清抱着我,在我耳边喃喃道:“马上你就会知道了。”
随即我彻底没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