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二,斯语成亲,我和千结都出不了府,只得一人从新得的首饰里捡了一样出来,给她压箱底。她离府的时候,我们三个抱在一块哭了好久。与她相处时日虽短,可我刚来此时,总是斯语照顾我最多。这一次分开,真的是不知此生还能不能再见了。
这圣旨一来,虽然还没入宫,可小姐们却已经不是外人能随便见得了。我们这两个要一同入宫的丫鬟,也多了许多限制,还要花上许多功夫,和宫里来的宫女们学习规矩。
还有十几日就入宫了,我却还有件事情没办,只得借着个给小姐端夜宵的端口,把素玉簪子朝怀里一揣,溜去小厨房找师傅。
刚下了场小雨,风里就开始带着凉意。廊下的灯笼被风吹的左右摇摆个不停,地上的影子也跟着时长时短。我借着树影儿躲过几个巡视的侍卫,看着他们走出去老远,才快步走进小厨房里头。
师父果然还在厨房里头。她背对门口,守着个小钵子,不知道在炖些什么。屋里散着一股好闻的香甜味道。
“师父。”我轻轻喊了一声。
她转脸看我一眼,也没显得讶异,只是指了指旁边的小木凳子,说道:“坐。”
也许是因为师父总是冷冰冰的,我一直对她有些怯意,几日没见,这份感觉未减反增,当下便老老实实的快步过去端正的坐好。
这厢我坐下了,师父却起身拿了两个白瓷碗来。她小心的隔着布巾揭开钵子烫手的盖子,盛了两碗山楂色的汤羹出来。
“拿着,喝吧。”
我小心的捧着有些烫手的瓷碗,浅尝了一口,细腻香甜,带着淡淡的枣香,原来是一碗核桃酪。以后没了我这个苦力,也不知是谁来帮忙枣皮了。
默不作声的将核桃酪喝个干净,我将身上的簪子摸了出来,期期艾艾的说道:“师父,这个……”
师父也不和我客气,伸手就接过簪子,在那烛光下看看,又收到了荷包里。
她在炉子里头又加了块果木,橘黄色的火焰欢快的跳动着,我借这亮光细细的看了师傅几眼,才发现她也算得上秀丽,不过三十多岁的年纪,却另有一番沉稳的女人味。
师父将炉灶里的木头又拨弄了几下,确定那炉火烧的旺了,才向我说道:“还有几日是入宫的日子?”
“九月十七日是入内的日子。”
师父说道:“不过十天。罢了,从明儿起,你每天夜里子时都到这儿来。记得千万别让人知道。”
每晚子时?还不能让人知道?
嘴巴开了又和,我最终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师父,你要教我功夫?”
听了这话,师父扶额叹息,说道:“真是不明白这府里的人究竟是怎么想的,竟然要把你送到宫里头去,唉。”
隔天夜里,我又做贼一样,避开了人,偷溜到小厨房内。师父早就在里头等着了。她一见我,便要我跟着她走。
绕过小厨房后头,在围墙跟的一角,有个许久不用的柴房。这里僻静,平日就没有什么人来。倒是个避人耳目的好地方。
一推门,就闻到满室的药香。这地上桌子上,到处都是各式各样的草根树叶。
“你看看,有哪些是认得的。”
我的眼睛在柴房里溜了一圈,最后看着眼熟的也就两三样,人参,紫苏,甘草,灵芝……其他的,实在是超乎我的能力之外了。
“这些药材和香料,不管是气味还是味道,这几天你全都给我记清楚了。这些是瓜蒂、藜芦、蜂蜜、赤芍、全蝎、枳实、红花、五灵脂、雪上一枝蒿、莪术、当归、川芎、丹参、益母草、豆蔻、犀角、茅根、槐花、川乌、草乌……”
……
“啊啊啊……”面对着秋日午后暖洋洋的阳光,我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随即又朝更温暖的地方挪了挪。
“瞧你那是什么样子!”教规矩的宫女莹心用根藤条“啪”的在我的手臂上抽了一下,并不十分疼,却吓了我一跳。
“再走不好,今天的晚饭就甭吃了!”
不吃就不吃,晚上再去厨房偷点好了。一想到晚上的功课,我差点忍不住再打个哈欠。上百种的药材要在几天里记熟,这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可师父那人软硬不吃,颇有点西点军校的架势,任何事情都是没有借口,必须做好……唉,要不是觉得学这些总归对我没有坏处,我真是想把那些药材都揉巴揉巴扔掉!
看着我一直没精打采的,还挨了宫女不少训,千结不勉为我操心,“你这几天怎么了?晚上经常默不作声的就跑出去,还那么晚回来。白天有老是心不在焉的。笑念儿,你没瞒着我做什么不好的事儿吧?”
我心里一惊,连忙左右看看,见其他人皆已经走远,才说道:“好姐姐,你也小声着点。要是被那些个宫女知道我晚上跑出去,还不知道又要怎么样呢!”
“你还知道害怕!”虽然这样说着,但千结还是压低了声音,“老实说,到底干什么去了?”
原以为这事儿我做的隐秘,谁想到我出去的事情千结全都知道,只是一直没说而已。但这件事情我又不想和她说的仔细,便半真半假的告诉她道:“我是去小厨房找我那个师父了。想着临走之前多学点东西,将来入宫也能给小姐多换换花样。”
千结听了我的说词,也没怀疑,只是笑道:“那还用做贼一样的?和小姐说一声,大大方方的去就是了,我就不信,偏谁给拦着不成?”
我摇了摇头,“小姐都给拘在院子里不能出去,我又怎么好连跑,晚上悄悄地去就行了。好姐姐,总归也就这几晚了,你一定要替我瞒着。”
“行行行,我知道了……”千结的眼珠子转了一转,“那你也要给我点好处堵堵嘴啊,这事我可不能替你白瞒着。”
这丫头什么时候也学得这么黑了?我只好咬牙说道:“每天我从厨房里顺回来的点心都分一半,总成了吧?”
“那我要李嫂子做的桂花千层糕!”
“拒绝点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