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王姨娘半耷着眼皮，将水灵的眼睛遮住了大半，一身不吭的站在太太身旁给众人布菜。
我记得以前在小说里看过，嫁入人家里的媳妇，在婆婆吃饭时总要在一旁伺候着的，等婆婆吃完了，她才能另外去吃饭或者直接吃点婆婆的剩菜。相府的这位太太倒是舒服了很多，上面没有压着个老太太，只要理所当然的享受着别人的伺候。
“你放着，我来吧。”在王姨娘想要夹烧羊肉时，孟太太突然说道。
用保养的白嫩的手轻举着象牙筷镶银的公共筷，孟太太给在座的每个小姐都夹了块羊肉。
三小姐恭敬的起身施了一礼，说道：“谢谢太太。”才又重新坐下，将那块羊肉夹入口中慢慢咀嚼。
“你这孩子，就是太守礼了。”
孟雪灵将口中的羊肉咽下，又用帕子擦了擦嘴角，才轻声回道：“做女儿的理应如此。”
听她这样说道话，苏慕云有些好奇的看向她，想说些什么，还没等她张口，我就看到苏姨妈在桌下捏了女儿一把。这情景让我心里突地一疼。以前老妈也经常这样对我，捏一下或轻打一下，不管原因是什么，却让人知道自己是被疼爱着的。
眼前画梁雕栋的房间、雕刻花纹的桌椅和穿金戴银的一群古人开始变得有些模糊，我隔离在外，像是透过一层纱帐在看戏。她们的欢声笑语也变得影影约约的嘈杂。我不属于这儿，却又回不去了……
恍恍惚惚的站着，等到一桌子的太太小姐吃完了饭挪到暖隔里话家常，我还是有些回不过神儿，只是直愣愣的站在原地。直到背上被人拍了一下。
“哎呀！”我吓了一跳，忙回过头去，却是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丫头。
她见吓到我了，笑着挤挤眼睛，拿小手指朝门口一指，小声说道：“外面又开始下雪沫子。纸月姐姐打发棠儿送了件斗篷过来，现在正在外面等着呢。姐姐要不要先出去看看？”
我先朝屋里探了一探，苏小姐正在给孟夫人说着前年她在家里守岁时的趣事儿。暖隔里地龙烧得旺，苏慕云白皙的鹅蛋脸被蒸腾出两抹红云，更显得妍丽。
见暖阁周围围了一群的丫头服侍着，我暗中想道，难怪我一直缩在后面发呆也没被发现，原来人手充足着呢。我对小丫鬟说道：“你在这里看着，我去去就来。”
掀了厚帘子出去，果然看到经常跟在纸月身后的棠儿抱着一件翠纹织锦羽缎斗篷正站在廊下。
从暖和的屋内一出来，我不禁缩了缩身子。果然又开始下雪了，园子里原本艳丽繁茂的红花碧草早已经褪色蜷成一团窝在厚厚的雪层下面，几株长青的植木也挂满了冰凌霜雪，不见了昔日的挺拔翠绿。唯独那些只剩枝桠的树木，婀娜在这层层叠叠洋洋洒洒之中，美若幻境。此情此景倒应的上一句“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
搓了搓手，我缩着脖子走到棠儿跟前，说道：“还是纸月姐姐有心，还叫你专门送来。”
棠儿不理会我伸上来的胳膊，小下巴一翘，先教训了我一顿：“你跟着小姐出来。见着天色不好也不知道把东西都带齐了。还要连累我再多跑一趟。明儿就是除夕，我们忙得很呢，却还要费这个功夫！”
一点点大的小丫头，板起脸来训人倒是有模有样的，不知道是不是跟在纸月身后学的。不过我一个实际年龄二十六岁的女人，也不能和个小女孩一般见识，要是在原来的世界，她都应该喊我一声“阿姨”了。
我眨巴了两下眼睛，心里倒是很想笑。自立更生的将斗篷从她怀里抱了过来，我装模作样的弯了弯膝盖，说道：“真是有劳棠儿姑娘了。”才弯起嘴角回到屋里。
吸了吸鼻子，从外头一进来，扑面而来的暖气香气让我很想痛快的打个喷嚏。但看看其他那些小心翼翼无论走路动作都悄无声息的同行，我无奈的揉了揉鼻头。
里头的孟雪扬早就看到我出去又进来，她扬声问道：“笑念儿怎么忙忙碌碌的？”
我站在外头回道：“小姐。纸月姐姐刚遣了棠儿送了件斗篷来。”
一旁的苏姨妈听到了，问道：“外面可是下雪了？”
我点头答应着：“好像下了有一阵子了。”
孟夫人笑道：“今年这雪到是下的足足的。看样子，明年到是个好年头。”说着还瞧了瞧孟雪扬和苏慕云两个。
“瑞雪兆丰年。冬日里头多几场雪的确是好事儿。但是我们却要早些回去才是。”苏姨妈也笑着说道。
“你忙什么？留下来再陪我多说两句。咱们姊妹两个也多年未见，总要多说会儿话。姑娘们就多叫几个丫鬟婆子送回去是了。”孟夫人拉住苏姨妈的手说道，“流云，和风，你们把我前些日子才翻拣出来的几件野鸡、孔雀翎毛的斗篷拿来，给姑娘们穿上，再多找几个婆子，都妥妥的给我送回去。”
孟雪扬也起身走了出来。我连忙迎上去，踮着脚替她穿戴斗篷。奈何个子矮力气小，怎么拽这斗篷都披的有点歪，最后只好装作没有看到，慌手慌脚的把披风带子打了个很丑的结。
“看你，连个结都不会打。”孟雪扬将我刚系好的带子拉开，将斗篷稍稍整理了一下，几根手指头灵巧的绕了几绕，就绕了个精致的蝴蝶结来。
唉，伺候人原来也是个技术活啊。
回到碎雪阁，孟大小姐终于大发慈悲发话我不用跟着了。我连忙三步并作两步的冲回自己的屋里。斯语和纸月都在里面坐着，连刚才送斗篷的棠儿也在，正帮着纸月整理着一大摊的东西，花儿朵儿衣服首饰的铺了一床。见我冒冒失失的跑回来，纸月俏脸一扬，说道：“怎么一点规矩也没有！”
我咧了咧嘴角，也没和她说话的心思，一心只想朝火盆边靠，这里的冬天还真冷。
斯语的脾气要好得多，她温和的笑了笑，指着桌子上的三个叠起来的方正瓷盒说道：“跟着小姐出去了大半日，还没有吃饭吧？那里是特意给你留的，应该还温着呢。”
“斯语姐姐，我爱死你了！”我冲动之下爆出的话让几个人都一愣，斯语掩嘴一笑，说道：“小丫头这是乱说什么呢！”
我嘿嘿笑了两声，忙去打开瓷盒的盖子，见第一层是一荤一素的两道菜，居然还堆着几块羊肉，中间一层是一碗米饭，而最下面则是清汤一碗。瓷盒保温，饭菜果然还是温热着的。满怀着对斯语的感激之情。我忙拿起筷子开始填自己的肚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