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年中秋的月都是最圆的,可今年中秋的月色却不如今日,倒是应了柳城一位算命先生胡诌的那句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柳月夏望着天上挂着的一轮盈月神色越发清冷,看得一旁伺候的春兰担忧不已,忍不住轻声唤了句“小姐…”
听到春兰的呼唤,柳月夏回过神来,脸色挂上了一抹淡淡的笑容,可是笑容之中的苦涩却怎么也掩饰不了。
“小姐…您别这样,想哭就哭出来吧。”春兰咬着嘴唇,她只是个丫鬟本来是没资格说这些的,可是柳月夏这副模样,她实在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不说话。
“我没事。”柳月夏笑笑,打开抽屉翻找了下,拿出一个布包递给春兰,“这个你收好,以后会用得着。”
春兰疑惑着接过布包,打开一看,里面一些首饰盒碎银子,最底下还有一叠银票,面额不大却有许多,春兰知道这些都是柳月夏一点一滴攒起来的,可是现在柳月夏却给了她。
春兰心里害怕极了,一下子跪到了地上,“小姐,春兰不能要。”
柳月夏没有理会春兰,缓缓说道,“春兰你和石虎之间的事我已经知道了。”
春兰一听,娇躯忍不住颤抖起来,咬着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石虎是她的青梅竹马,他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春兰的爹在世时曾给他们定了娃娃亲,可是后来春兰的爹死了,家中只剩下年幼羸弱的弟妹,她为了养活弟妹不得已才到柳家做了丫鬟,她的弟妹也交给了石虎照顾,两人虽然不是夫妻,却是同甘共苦。
“你不能总陪在我身边,也该有你自己的打算,石虎盼了那么多年,不就是盼着你回去么,这些东西就当是我给你的嫁妆。”柳月夏看着春兰,“过两天石虎会来给你赎身,你回去以后就跟他好好过日子吧。”
“小姐…您逃走吧。”春兰望着柳月夏,心中满是伤悲,柳月夏的处境如此艰难,还想着她,她又怎么忍心看着柳月夏继续留在火坑里,不说其他时候,就说今日,今日可是柳月夏的生辰,可惜没有一个人来道贺,而没有道贺的原因不是因为忘记,而是别刻意忽略了。
“你不懂,也不需要懂,这几天你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其他的不用管。”
“可是…”
“你下去休息吧,我想一个人静静。”春兰刚一开口就被柳月夏给制止了。
春兰咬着唇,对着柳月夏嗑了几个响头才起身离开,她想帮柳月夏,可是她有心无力,根本帮不上忙,而且她有弟妹要照顾,有石虎这个一心为她的男人,她怎么也不可能豁出性命去,只能将恩情记在心里一辈子,这就是弱者的悲哀,想帮忙却发现自己一无是处。
同样觉得自己一无是处的不仅仅是春兰,还有柳月夏自己。
二十年前的今天,同样的月色,就在那片现在长满瑶台玉凤的地方,她亲眼看着上百个被折磨得体无完肤的南疆勇士,一个一个倒在她面前,为首的黑衣蒙面人不断地逼问她一些她根本不知道的事,她答不出来那人便杀一个,她不答又杀一人,她答错了,再杀。
面前大坑里尸体堆积起来,一层又一层,鲜血喷溅将她的衣服染得鲜红,流淌的血液慢慢汇集在那深坑里,浸没了下面一层尸体。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应该怎么做,她解释说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可是黑衣人不信,不论她怎么解释不论她怎么哀求都没有用。
南疆的好男儿们大笑着,讽刺着这些冷血的人,就算受尽折磨,看着兄弟一个一个死去,就算下一个轮到自己,他们也不曾向黑衣人屈服,一个个神色坚毅,唯一的柔软便是对她的敬重与愧疚。
他们是南疆热血男儿,生在战场上,不惧生死,他们来到南江古国的目的就是为了救她,救他们的公主姜玥儿!可惜他们被人所骗一行百人全都栽在了这里,更害得姜玥儿受尽苦楚,他们身上所受的刑法姜玥儿同样受了,不仅如此,黑衣人还要折磨姜玥儿的心,让她眼睁睁看着救她的人死去!
一开始还一刀毙命,算是给了南疆勇士一个痛快,后来不知是为了吓唬姜玥儿还是为了满足自己嗜血的兽性,黑衣人开始折磨南疆勇士,有的被活生生打死,有的被按在血水里生生溺死,有的被千刀万剐直到血流干了才死去…
姜玥儿哭喊…哀求…咒骂…一直到最后一位南疆勇士倒在深坑里,她的眼神变得空洞,不管黑衣人说什么她都永远只有一副表情,就算那些人扑在她身上肆意凌辱,她也没有任何反应,这么多人因她而死,她却什么也做不了。
当曾经最爱的人成了最恨的人,当所有期盼都变成了绝望,她还能做什么?
折磨够了,发泄够了,她也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被埋在旁边的坑里,这些行凶之人还说她虽然死了但身份尊贵,在她的身上盖了厚厚的青石板,永远将她压在了地底!
回忆往事,她怨,她恨,怨恨别人也怨恨自己,她不甘心,所以在柳月夏落水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夺了柳月夏的身体,柳月夏认命而她要报仇,生是死,死转生,因缘际会之下,才发生了如此离奇之事。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二十年,早已物是人非,姜玥儿也以柳月夏的容貌活着,以柳月夏的名自居,但她从没忘记自己的名字叫姜玥儿,从没想过逃走去过自己曾经期盼的生活。她要报仇,亲手剖开那人的胸膛,看看他的心究竟是什么颜色!
然而仇恨虽然占据了姜玥儿的心,但她本性善良,在她是姜玥儿的时候,她忤逆了真心爱她的父母,错过了许多真正对她好的人,这二十年来她一直很后悔,可惜往事不能重来,她已经没有机会去弥补,所以这一世才如此珍惜这一份真情意,哪怕没有一丝一毫的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