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把车停在了一个商场停车区,离市府门口大概100米左右。
老虎抽出一根软中华捏给唐亮,唐亮接过点上,心情逐渐平静下来。
时间已来到下午2点,市府门前的十字路口已围满了闻风而动的人们,目的不纯,只是那些准备bao动的老师们还没见动作,估计是隐在了看客中准备掐时而动。
几辆警车停在市府门口严阵以待,十多个警察穿着防爆服,提着警棍耀武扬威,仿佛向围观的人群昭示着:来吧,接受我的棍棒按摩!来吧,有免费专车接送!来吧,还有免费茶饭招待!来吧,要钱的就来吧!
唐亮在人群中看到了几个同事,忽然一惊,一个花白头发的熟悉人影映入他的眼帘,居然是赖校长!
唐亮猛然打开车门走了下去,老虎急道:“唐亮,你去哪?”
唐亮头也不回:“我去去就来,你待在车上。”
老虎担心地看着唐亮下了车,想了想,刚握住车门把手的手松了开来。
唐亮挤到赖校长身旁,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看到了赖校长先是惊讶,接着是担心、紧张的神色,最后变得肃然:“唐老师,你怎么也来了?快回去!”
唐亮笑了笑:“赖校长,你不也在吗?”
赖校长神色不变:“你快走!你还年青,别把大好前途葬送在这里!”
唐亮毫不在意,心里却波澜翻腾:“赖校长,别说那些没营养的话。要走,你跟我一起走!”
赖校长执拗道:“唐老师,我一把老骨头了!听我一句,快快远离这是非之地!”
唐亮看着这老人肃然的神情,知道再和他磨下去反而不妙,只好道:“那你千万小心!”
赖校长松了口气:“你放心吧,他们不敢拿我这老家伙怎样!”
唐亮满是担心地看了这老人一眼,两人对视了几秒,会心一笑,接着又是一脸毅然,唐亮转身离开。
看到唐亮回到车上,老虎紧绷的心放了下来:“遇到谁了?”
唐亮目视前方答道:“一个老前辈。”
看着唐亮眼内一闪而过的光芒,老虎不再多问,车内和街上一样,充满了暴风雨前的宁静。
市府市长办公室内。
书记王伐隔着被前面一栋大楼挡住视线的窗子就这样久久伫立着,仿佛那栋大楼根本挡不住他的视线一般。
市长何震斐忧虑的眼光时不时地掠过王书记肥胖凝厚的背影,为了应付这场突如其来的“shi威”,何市长紧张得茶饭不香,夜不成寐,整个人都憔悴出了一副颓态。
新上任的公安局长潘韶久站在门旁头也不敢抬,不是因为书记的官威,而是这空气中一碰即着的紧张气氛。
良久,王书记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潘局长,你准备好了么?”
潘局长诚惶诚恐道:“书记,都已准备好了。”
王书记闭上眼,摇了摇头:“不是这个。”
潘局长毕竟在官场混了多年,虽刚坐上这个位置,但遇事好琢磨,听王书记这样一说,当即在心里把这话嚼了几遍,一丝味道若隐若现,脸色变得有些难堪,但一接触到王书记严厉或者说是不许抵抗的目光,潘局长瞬间又变得无奈。
“是的,书记。我准备好了。”潘局长的语气透着一丝无奈。谁叫人家是一把手?牺牲他个把小卒还不小菜一碟?不过,事情也未必一定朝那个方向发展,潘局长这时候只能祈求满天神佛这些虚无的东西保佑,侥幸地想着。说不定摆平这事后,会成为书记的心腹,一飞冲天呢。
何市长也是一副“全拜脱你了”的神色,令潘局长受宠若惊,真的很惊。
下午2:30,正是各单位正式上班的时间。
市府门前的人已越来越多,迫不得已,市府派出了几个交警维持秩序。
各商场门口、空地角落人头涌涌,窃窃私语声交织成一片声浪,令人心情莫名地躁动。
就在这种焦灼、期盼的目光中,十字路口的南面终于有了动静,看热闹的人群马上骚动起来,那些维.稳的制服或者便衣们已纷纷掣出家伙,目光严峻。
唐亮先向赖校长所在的位置看了一眼,发现他的神色激动起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十多个衣着普通、神情激动的老师们已抖起了一条巨大横幅:还我公平,依法提薪!大红横幅空白的地方还密密麻麻地按满了指印,黑色的。
没有想象中的口号呼叫,骚动的人群紧跟着队伍向市府门口涌去,而两旁一些受到感染的教师纷纷加入了队伍,年纪大多在20岁左右,另外一些还在观望着,跃跃欲试。
当队伍经过赖校长身边时,这老人义无反顾地融入了队伍中去,神情坚定。
唐亮无暇听那车外或不解,或幸灾乐祸的话语,紧张地盯着事态的发展,老虎也是少有的一脸正经,握住方向盘的手不觉紧了紧。
队伍已达到了一百多人,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宛如一泓浊流中的清泉,步伐坚定地向市府门口走去,向拿着各种防爆器械的人民.jing察走去!
唐亮有些自责,他为自己的安坐感到羞耻,恨不得立刻冲下车去加入他们的一份子中。老虎虽然时刻注意着前面的动静,却一心两用,见唐亮如此神情,马上咳了一声。
唐亮微微一顿,在老虎幽怨的目光中,唐亮只得再次败下阵来,颓然地摸出一根香烟点上。
终于,队伍在市府那高大的门口停了下来,人数已达到两百左右。虽然还不够邻近兄弟市的一个零头,但唐亮已经很满足了。
这一步,终于还是迈了出去!
即使明天忧虑丛生,即使前面万劫不复,这些有血有肉的老师们让人们见识了他们慷勇的一面!
是的,他们做够了绵羊,做够了一只逆来顺受的绵羊!
每年的被捐献——各种送温暖、扶贫,甚至有两次为了支持搞面子工程捐了两个月的工资!他们忍了……
每年的被摊派——各种重重复复订的报纸、杂志、党刊、育林费、这费那费,他们忍了……
各种不被理解的辱骂、挑衅——家长的野蛮咆哮,无赖学生的顶撞、殴打,领导的任意差遣、揉捏、潜规则,他们忍了……
各种压力——成绩排队、检讨开会、家人抱怨、富起来的朋友、学生的嘲笑,双休日不休的补课,他们忍了……
是的,各种各样难以想象,看似荒诞的事实,都用他们被奉献得千疮百孔的肉心忍了,忍成了一颗看似灰败死去没有丝毫弹性的肉丸,这肉丸还被包装上各种外套:老九、反动派、百无一用、酸不拉几、被奉献、被高尚、被神化……
今天,这肉丸不想再被揉搓,因为,混沌中自要开辟一个新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