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人:李素清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虽说读书识字,可我被教导的婚姻观念,还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三从四德”。不过,作为父亲最宠爱的女儿,我的婚事,父亲费了不少心力。十六岁那年,媒人牵线,要将我介绍给邻村张家的男孩。张家十分殷实,与我家算是门当户对。请人合了八字属相,也都合适。下聘的日子定了,也是奇怪,父亲就是放心不下。正式下聘前一个礼拜,父亲决定去了趟邻村,一回家便宣布要退亲。
这下家里就炸锅了,但父亲十分坚持。原来他去邻村探访那天,邻里说的尽是张家财多不义,待村邻刻薄的种种不是,就没听到一个人说张家好的。父亲认为这样的人家,虽可能让我生计无忧,必然不会善待我,自己的宝贝女儿,绝对不能嫁到这样的人家。
隔年,母亲娘家那边有个富商来提亲。这次,父亲学乖了,先不一口答应,暗中派人去调查男方的家风。结果带回来的消息是男方是靠放高利贷发家的,自然,这次提亲又是无果而终。
家里人都知道,我是父亲的心头肉,为我挑选夫婿,格外挑剔些也在情理之中,可眼看着父亲把一桩桩门当户对的婚事挡在了门外,挑的既不是对方的家世背景,也不是学识修养,十分不解。母亲甚至有些怨父亲太过乖张。父亲还是坚持他的宝贝女儿,托付于忠厚善良之人,他才能安心。
1948年春天,我十八岁,父亲的表姐夫到家里做客,跟父亲提起,双桥童家套的李有仁家有个儿子,是个不错的小伙。做事儿勤快,待人也热情有礼,在上海的餐厅当学徒,不像一般乡下孩子一样拘谨,说不定倒与我配。听客人介绍完李家的情况,父亲并没有说明心思,私底下托人打听了几回。带回来的消息都说李家家境清寒,李有仁夫妇倒是忠厚老实,对兄弟妯娌、左邻右舍都很忍让照顾,长子李长科也读过几年私塾,心下先就有了几分满意。
中秋节过后,父亲不动声色走了一趟上海。回来我才听母亲说,父亲是去相女婿去了。回来后第二天,就喊了媒人去李家说亲,并让媒人带话,聘礼无须贵重。在那个年代,女孩子是不便过问这些事情的。于是乎,即便我在家中大小事务,都能帮父亲料理,但对自己未来的夫婿,倒不能过问了。
对父亲要将千金女儿嫁给穷苦农民出身的小学徒,家中的长辈亲朋均是不解。母亲觉得父亲一力让我读书,简直比儿子还看中,不说光耀门楣,嫁个穷苦的学徒受苦,不知所谓。舅舅、舅母都很疼我,认为父亲订的这门亲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力劝我退婚。只要我打定主意,如果父亲不同意,他们可以帮助我离家,到上海去,读女校,学新文化,做什么都好,就是不能白白葬送自己的前途。我是在“三从四德”的伦常教育下长大的,自然不会去质疑父亲的决定。打从心底讲,我始终觉得和父亲是最投契的,父亲有这样的决定,自然有他的道理,因此并未对父亲的决定作出任何反对的行动。
1948年年底,共产党攻下了华北,扬州城里到处都是流窜的逃兵散卒,大家都在流传马上扬州必有一战。战争中,百姓是最脆弱的,炮火又不长眼睛。父亲怕夜长梦多,想着上海毕竟是大都市,租界也多,倒不如将我送到上海,尽早完婚安全。战战兢兢中过了年,父亲与我夫家商量了一下,便催我启程赴沪。
1949年的二月,亲家的表姐和堂妹陪着我,去见那即将成为我“夫”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