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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一国难当头

傅家第一个领略日军残暴的,是老二傅忠祥。他本是武汉的木匠,那年24岁,随人到南京做船,遇上了那场惨绝人寰的浩劫。

枪炮震天,寇兵的喊杀声越来越近,城市看看不保。市民们纷纷从家里逃出来,向江边跑去,那里还有唯一一个城门开着,城门外是长江。

人流水泄不通,傅忠祥和一个木匠同事随着人流跑。城外的大炮不停地向城内轰击,“轰!”一颗炮弹落在人群中,一下子炸倒几十人!到处是尸体,到处是丢弃的箱笼,“轰轰!”炮弹不住地从天上落下来,落一颗,一堆死亡。

铺天盖地的人潮,同时向着一个狭小的亮着光的口子涌去,就像无数水流同时注入一个狭窄的管道,立刻停滞不能流动。前面的被堵住,后面的还在蜂拥而来,城门口到处是被踩踏的惨叫声,地上铺起了罹难者的尸体,有力者便从尸体上跨,无数手臂张开向着那透着亮光的城门。

傅忠祥好几次差点被挤倒,那样就必死无疑。幸好力气尚存,坚持着挤在人流中移动,人人都发了狂,傅忠祥拼命往前挤,连滚带爬,竟然扒出了城门!城门外是一片江滩。回头看,同事已经不见,城门口不断吐出一个个踉踉跄跄的幸运者,打个滚爬起来,脚不停步,向江边走去。

江边徘徊着无望的人们。船只都已满载,人像蚂蚁一样攀在船帮上。有绝望的士兵和市民抱着一块木板或者一根柱子,往汹涌的江里跳。十二月的长江,江水刺骨,好些人下水不久,就因寒冷而松手,被波涛吞没。

一个年轻的妇女在江边徘徊。她满面忧愁,抱着一个幼小的孩子,有一阵,她抱着孩子,艰难地踏进水里,向着离她几米的一条木船淌去,但是还没等她靠近,船已经撑开。她重又上岸,四下张望着,走了好多来回,她已经绝望,低下头,深深地亲了孩子一阵,突然一扬手,将孩子扔进了翻滚的波涛里!跟着自己也投进去,顷刻消失。

密密麻麻的难民,在水边绝望地徘徊。

傅忠祥走近水边,一个浪头打过来,冰冷的江水溅了他一身,使他打了个冷噤。对岸约有千米之遥,这样汹涌的江,实在没有把握渡过去。

似乎回答他的犹豫,“轰轰!”炮弹呼啸着落到江滩上,腾起团团尘烟,一颗炮弹,一堆尸体。日本人已经对南京展开了有计划的屠杀。

不能犹豫了。傅忠祥找到一根一抱粗的松木,鼓起劲扑进水里,冰冷的江水几乎叫他不能呼吸,仗着年轻,他拼命蹬着,向对岸游去。回望身后,成千上万的人还迟疑在江滩上,望着江水绝望地徘徊。

这深沉翻滚的江,注定是南京人的断魂之处。

傅忠祥被求生的欲望推动着,死命蹬腿,渐渐过了江心,接近对岸,力气将尽,身上僵了,觉得手已经抱不住,他横下心,死也不放手!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脚下蹬着泥土了!他欣喜地站起来,拨开芦苇,走上岸,一到滩上,就筋疲力尽地倒下去。

冷风吹醒了他,身体已经快冻僵,他知道这样下去也是死,便拼着最后一点力气爬起来,回望对岸的南京城,到处是黑色的烟柱,江滩上枪声炒豆一般,没有过江的同胞们正在遭受屠杀。

民族大劫啊!傅忠祥心里泣血,一步步向看得见的村庄走去。

走了足足半个小时,到了一个庄子,一个大门开着,院子里地下都坐着人,院子中央有一堆火,傅忠祥挤拢去,脱下自己的衣服放在火上烤,烤完衣服,又烤裤子。

天黑了,不断有人逃过江来,带来惨痛的消息,日军野兽一样残杀着中国人,刀枪齐下,见人就杀,整个南京城现在是恐怖的人间地狱。

这里不能久留,天一亮,日军可能过江。火堆旁边的人们纷纷站起来,三个一伙,五个一群,向黑暗中散去。

傅忠祥没有熟人,也没个人商量。正想一个人走,听见旁边火堆有几个人低声商量,说可以找条渔船沿江走,那样到武汉就快得多。听到说武汉,他不由心里一动。老家就是武汉,那里有一大家人在盼着他回去。

他悄悄走近那些人,原来有人在这附近有亲戚,亲戚有条渔船。

傅忠祥便对他们说,自己也想搭伙,也可以出钱。傅忠祥逃出来的时候拿了些钱,扎在腰里,一个没丢。有个年纪大些的人看了看他,说你就不要对其他人说了,船的载重有限。这就是说他被接纳了。

那条船湾在一个港汊里,船主是个老人,身体很硬朗,他把船撑到港口,几个人上去,船不大,人都躲在棚子里,傅忠祥一个人帮老人拉着帆。黑暗中,船轻轻贴着岸,向上游驶去,对岸的南京城里,火光冲天,枪声不断。

过了好久,枪声杀声都听不见了,人们纷纷爬出棚子,到船头看夜江。南京方向,只见一派红光,映得夜云都是红的。

船的前方,是无尽的黑暗。

走了一夜,天将亮时,船在一个小镇停下,众人上去吃饭。

小镇还没有受到战争的蹂躏,居民看着船上下来的人,都围了上来。首都遭到毁灭,都义愤,七嘴八舌地谈论日本兵,小店老板坚决不收饭钱。

饭后船又开头。刚才吃饭的时候,听到一个消息,日本人可能沿江而上。大家开了个会,决定现在起,歇人不歇马,所有人分为三班,轮流驾船。

走了好多天,终于看到武汉了。

到家时候天刚亮,傅忠祥一身灰尘,脸上满是黑烟,推开门,母亲正要出门,看见老二,惊叫了一声,喜得眼泪都出来了。

“忠祥,老二,我的儿啊,你可回来了!”母亲抚摸着儿子的脸,手不住地颤抖。父亲也赶紧起床,见了儿子,说:“你才是不容易哩!”

原来在武汉,人们都从报纸广播里知道了南京发生的大屠杀。一家人都着急,但是没有任何渠道打听消息,两位老人急得夜里睡不着,天天去巷子口张望。

家里轰动了。

这是一个很大的家庭。有七个子女,大女儿紫玉嫁到开绸缎铺的刘家,不堪婆婆虐待,早早死去,其他六弟妹都在。老大忠启与老三忠贵很快赶了过来。大媳妇冯春枝,三媳妇周彩云也都起来了,周彩云还抱来了儿子新亮,那时候他刚学会说话,大人叫他喊伯伯,他就怯怯地叫了伯伯。傅忠祥一把抱起他,挨着侄儿的脸。

“哟,老二,看你把新亮的脸带脏了!”傅家姆妈笑着说。彩云说:“有什么呀,伯伯回了,新亮也知道高兴哩!”是真高兴,傅家一家,悬着的心都放下了。

为了二儿子的平安回来,傅家姆妈舍出去买了一块排骨,煨了好大一铫子藕汤,全家人围着桌子喝汤。

喝着汤,傅忠祥对大家说,恐怕武汉也安定不久了,日本人已经派兵来了。

“我们老师说了,现在要全民抗战,和日本人打!”小女儿红玉说:“日本是个小国,中国是个大国,他们打不赢我们的!”

老五忠和正在读中学,这些时天天去街上贴标语,他也豪气地说:“我们中国人多,都拿起武器,日本人就没法子了!”

老四忠发向来沉默寡言,此刻也说:“日本人这样无道,天不保佑,他们一定要完蛋!”

傅忠祥没有吭声。他从南京来,知道日本兵的凶猛,但是他不愿意对大家说。看着衰老的爹娘,他陷入了久久的沉思中。

傅忠祥借着月色,去城外看望小梅。

小梅是他知心的女友,今年十九岁,白净脸,细长的眼睛,柳叶眉,十分妩媚。爹妈就她一个女儿,看成掌上明珠。一次傅忠祥去她家做柜子,小梅在一边帮忙,几天功夫,喜欢上了这个心灵聪慧,善良忠厚的年轻木匠。两人背着大人,偷偷来往,已经有两年了。

傅家弟兄,老大前年娶了豆腐坊冯家的女儿春枝。按说再往下该轮到老二忠祥了,可是也是在前年,老三忠贵和退休大官家的丫环周彩云好上了。老三胆子大,没多久就叫彩云怀了孕,这下事情大了。大官家找了官府,要傅家赔偿丫环身银300元,否则送老三坐牢。傅家是穷户,两老都是给人帮工,哪里来的钱?周彩云也是苦命人,很小的时候,家乡遇到天灾,父母带她逃荒,活不下去了,遇到大官带兵从那里过,五块大洋买下她,从七岁起做丫环,做了十年,吃了说不尽的苦,如今要离开那里,却要交纳伙食费!

为了兄弟,忠祥拿出全部积蓄,又找老板借了一年工资,老大也是向岳家借钱,勉强把周彩云娶回了家,老二却没有钱娶亲了。忠祥在小梅面前,总觉内疚,小梅却开通,反而劝他不着急:“就缓缓吧,让我也多跟爹妈住两年!”话是这么说,两人还是都盼望早日住到一个屋檐下。这次忠祥去南京,也是想快些筹一笔钱,没料到遇到日本兵入侵,钱没赚到,差点连命都丢了!

在忠祥心里,小梅就是神女一般,她是他所有梦想的归结。生活再苦,心里再郁闷,有了小梅,一切都不苦了,心里也开阔了。

到小梅家了。这里地方比城里宽展,一家住宅有一个小院子,院子之间有着菜地,菜地之间有树木花草,在这有月亮的夜里,树木影影绰绰的,小路从树荫下穿过,呈现白色。

院门开着,忠祥走进去,屋里亮着灯,正要叫小梅,房门“吱呀”一声,一个身影端着脸盆出来,看见他,问:“哪一个?”是小梅的母亲。忠祥赶紧答道:“是我,伯母。”老人惊讶地叫:“哎呀是忠祥!忠祥回来了!”屋里一阵响动,小梅的父亲在说话:“忠祥啊,快进屋吧!”

忠祥走进屋,小梅坐在煤油灯下,拿着一双鞋底在绱,看见忠祥,激动不已,眼睛就有许多话说,父母在旁边,她不好说什么,放下鞋底,起身为忠祥倒了杯水。

这一家,父母都是种菜的,都喜欢忠祥。

小梅妈说:“听说南京打仗,我们急坏了。天天去打听,你一直没回。祖宗保佑,你平安回了。听说那里人死得惨?”

忠祥怕老人听了害怕,没有说太多,只把自己脱险的经过讲了。小梅听说他泡在冰冷的江水里,九死一生,眼泪看看就流下来了。两个老人看着女儿,又互相看了一眼。

小梅趁人不注意,把眼泪擦了,站起来说:“我说好的今晚去李婆婆家学做棉鞋的,忠祥哥来了正好,陪我一起去!”就去拿个小布包,装上鞋底针线,一边去脸盆那里洗手。

小梅爹说:“这些时不知哪里来些野狗。你们出去,拿个棒子。”说着找了根一把粗的棍子,放到忠祥手里。忠祥想,所谓野狗,都是主人放弃了的吧?兵荒马乱了,一些人家,在考虑搬迁啊,可怜了小动物。

忠祥拿着棍子,小梅跟在他身后,两人走进夜色里。今天晚上有月亮,那月亮是弯钩形的,镰刀一样挂在天上,淡淡的清辉薄薄地敷在小路上。住宅静卧在淡淡的月色里。大多人家都黑着灯,人家周围是黑糊糊的树木,竹林,影影绰绰的,风从树林里穿过,发出神秘的轻啸,叫人想到,说不定那林子里就卧着一头饥饿的野狗!

转过一个弯,小梅见四下无人,猛一把抱住忠祥,哽咽着说:“我以为你不在了!从听到日本人打南京,我就没睡过一天好觉。一直没有你的消息,我那个怕呀,就后悔,怎么不拦着你。”说着小声抽泣起来。

忠祥抚着小梅的脸说:“我这不是回来了吗?都过去了。”

小梅仰起脸问:“和日本打仗,要打多久啊?他们会到武汉来吗?”忠祥说:“肯定要来武汉!”小梅说:“那怎么办?”忠祥说:“听政府的吧,车到山前必有路。”

“莫怕啊,”忠祥笑着说:“我们有几万万人啊,鬼子来了跟他干!”

小梅听说,黑地里撩起衣襟把脸擦干。两人相拥着走着,到了李婆婆家附近才散开。

李婆婆是个孤老,也是菜农人家,老伴走了,女儿都外嫁,偌大的院子,就她一个人,孤单单的。她倒开朗,家里有几亩薄田,平时除了做农活,有空就拿针线。六十的人了,眼睛还能穿针,她绣的鞋垫,或鸳鸯戏水,或凤凰展翅,都十分出彩。前几天她路过小梅家,说起做棉鞋,答应教小梅。

看到小梅,李婆婆很高兴,一边让坐,一边就把煤油灯捻子捻大,屋里顷刻亮了起来。

“你看这鞋,”婆婆拿出一双为女婿做的棉鞋给小梅看,洁白的底,黑色的帮,一看就有精神。“做鞋第一是底子,”婆婆说:“上底子的线,一定要结实,要用棉线,使劲拉结实。不能用麻。麻是滑的,巴不住。”她做的鞋,底子都用结实的棉线,密密麻麻,针眼一个挨着一个,将多少层的布紧紧绑住,这样的底子,即使穿到底层布磨光,也不会散。那时候没有塑料,橡胶也昂贵,只有有钱人穿机器做的鞋,一般人穿的鞋,都是女人千针万线,一针针纳出来底,然后连上鞋帮,鞋帮也是用多层布糊成。一年四季,女人们的手是闲不住的。

李婆婆将灯移到小木桌上,教小梅如何用粉笔划鞋帮,如何贴鞋帮口,最后,她告诉小梅,上鞋帮有窍门。她拿出一根弯弯的铁钻子,钻头有倒钩,这是上鞋帮用的。她将一只鞋垫和一只棉鞋帮子放在桌上,教小梅如何将帮子和底子固定住,如何从鞋尖尖那里动手——只有从那里开始,整只鞋才能保证不走样。

小梅用心听着婆婆的话,一边点头,一边试着动了几针,很快就会了。婆婆直个夸小梅聪明。直到此刻,她仿佛才看到忠祥的存在,说:“这个是木匠师傅啊,也是聪明人啊!”忽然又问:“你学着做棉鞋,是不是给他做啊?”说得小梅一下子脸热热的。

婆婆笑看了忠祥一眼说:“光顾了我们说话了,这师傅在一边干坐着,我去给你们下碗面条宵夜!”说着就起身。小梅赶紧拦住她说:“我们都吃得饱饱的过来的,您不费心了!”一边对忠祥说:“我们走啊,婆婆该睡觉了。”

婆婆说:“你这女子就是不一般。没得事,常来我这里坐坐,我一个人,就喜欢年轻人来说话!”一边又叹道,“年轻几好,年轻几好!”说得忠祥和小梅都笑了起来。

两人走出来。夜更静了,那月亮还是镰刀一样,天空更蓝了,深深地映衬着弯刀一样的月亮,冷洁的月光洒下来,洒在两人脸上,身上。

忠祥挽着小梅的胳膊,两人静静地走,彼此感觉到对方的亲切。有一段路,两边是密密的柏树,树叶挡住了月光,路面黑糊糊的。两人到了这里,拉着手站住了。

夜色那样浓,浓得看不清对方的脸,周围那样静,静得连心跳声都能听见,两人谁也不说话,只是紧紧地,更紧地握住对方的手,体会着对方的温暖。

慢慢地,极其小心地,却又是那样自然地拥到了一起。再也不放开了!

忠祥清晰地听到小梅的心跳,自己的心也在激烈地跳动。小梅是世界上最可亲的人了!他暗暗下了决心,今生今世,决不和她分开,无论吃多大的苦,都要维护她的平安。这样想着,不觉更紧地拢住小梅那柔软的身躯。

小梅在暗夜里睁大了眼睛,看着忠祥。

“忠祥哥,我们是不会分开的了?”她小声说。

“那是自然!”忠祥豪迈地说:“等世道太平了,我要去挣钱,挣足够的钱,让你过上舒心的日子!”

“忠祥哥,”小梅说:“我不要钱,就是再穷再累,我也心甘情愿。只要我们俩能够在一起!”

忠祥感动地看着小梅,暗夜里,渐渐看清了她的眼睛,小梅的眼睛,宝石一般,晶莹莹的,朦胧月色之中,闪着波光。

忽然想起南京。忠祥心里涌起一阵愤慨,他低沉地说:“这次南京遇险,对我促动很大。从前我只一心想成家过日子,现在不是了。想起那些被日本兵杀死的人,那些淹死在江里的人,我的心里就难受。国家遭受这样大的灾难,我们不能看着不管。我俩的事情,可能还要推后。趁年轻,给国家出力吧!”

小梅说:“我都听你的。要是我们女人也能出力,我也去!”

忠祥说:“一定需要你的。军队打仗,做饭,洗衣服,照顾伤员,女的都能做。”

小梅说:“那我就去做!”停停说:“不过我要跟你一起啊!”忠祥笑了:“我们肯定一起。你做了饭,我挑担子给军队送饭!”

“那才好哩!”小梅高兴地说,看看忠祥,把头埋进他怀里。

风习习吹过他们身边,悠悠的,真舒爽啊,这人间!两人就这样忘情地拥抱着,静静地站着,一任时间从身边悄悄流走。

忽然一声犬吠,把他们从梦中惊醒。“不早了啊!”忠祥说。小梅说:“你该回去了,晚了伯母担心。”两人依依不舍地松开,踩着小路,慢慢走回去。

大街小巷,到处是抗日的呼声。

“打倒日本帝国主义!”“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团结抗战,胜利在我!”

标语用红红绿绿的纸写好,贴在墙上。更有直接用石灰写在墙上的,字体粗犷,宽大的笔迹叫人警醒:“誓死保卫大武汉!”

晚上,一家人在一起,谈论武汉将发生的战斗。傅家爹爹说:“我们傅家,祖宗都是为国尽忠的,现在东洋鬼子要灭亡我们国家,我们决不可以坐看!政府要做什么,你们就要去做。我和你们的娘老了,但是也可以帮你们的,做饭,带孩子,这些交给我们。”

小妹红玉趁机告诉父母,自己要去考抗日演剧队,如果录取了,就要去前线,为将士们演出。

老三说:“就怕你毛手毛脚,又好吃,到了前线,吃不得那个苦,到时候哭都来不及!”

红玉恨恨地瞪了三哥一眼。

忠祥说:“就让小妹去吧,虽说是前线,毕竟不是拿枪打仗。再说现在哪里不危险啊,就是武汉,日本人飞机来丢炸弹,也危险!”

红玉高兴地抱住忠祥说:“还是二哥懂道理,到底是见得多。不像有些人,坐井观天!”说着瞟了老三一眼。

老三瓮声瓮气地说:“我是说的实话,要是讨好你,我还不是会说好听的!”

傅家姆妈说:“红玉,你要是出去,不能像在家里,大家都让着你,外面要谦虚,要勤快!”红玉当然说个好。

老五忠和初中快读完了,他们老师说了,空军要在西面的恩施山区设立机场,需要年轻的学生去做后勤。老五想去那里,做一个地勤人员。

又是老三,指着老五说:“你们都走了,爹娘留给谁?你要做空军,那是要本事的。不是呼啦啦一下谁都可以做,你要是没有把握,就莫去害人!”

老五的脸立刻红起来。看看就要生气,正想说话,彩云已经先说了。

“你这个老三,怎么就是说人家的不是?妹妹也说,弟弟也说,心是好的,就是话一出来两头一般粗!你这个个性要改,不然在外面把人得罪光了,自己不晓得性!”老五看嫂嫂这样说了,才把到嘴边的话咽下去。

傅家爹爹问忠祥:“老二,日本人离武汉还有多远?几时会来啊?”

忠祥说:“我也说不清,反正他们自从占了南京后,就是武汉了。”

老大忠启说:“这些时来买菜的人特别多,都是部队机关的,看来武汉真的快打仗了。”忠启是卖小菜的,和老三忠贵,每天天不亮就去守菜摊。

忠祥说:“听三厅的人说,武汉外围的战斗已经开始了,国军在安庆已经和日本人在打。要是安庆失陷了,日本人来武汉就快了。”

一家人都不说什么了。祖祖辈辈住了多少代的家乡,寇兵要来了啊!

傅家住的街,叫函三宫,在蛇山北面,一条铺着青石板的小街,很古老了。

函三宫往前,是胭脂路,粮道街,大路直通江边,一队队的国军,扛着枪,迈着雄壮的步子,在路上走过。居民们最喜欢看国军,因为有了他们,就有了安全。这些军队从各地赶来,广西的,四川的,贵州的都有,南腔北调,路边站着的居民,拿着水,鸡蛋,花生往战士们口袋里装。

那天知道要过军队,一早傅家姆妈就催着春枝和彩云,把红糖姜汤烧了两大桶,说这是驱寒的,那些士兵日晒夜露,喝了姜汤可以去风寒。另外又把花生用盐水煮了一大锅,装在篮子里。妯娌两个,挑着桶,提着篮子去了街头。

大约九点钟军队过来了,是从火车站那里开过来的,路两边的民众站了一条街。都是些二十岁的小伙子,精神得很,扛着枪,戴着钢盔,步子整齐,地面都震动了。老百姓看得眼热,纷纷上前慰问。彩云和春枝挤上去,一个把花生往士兵口袋里装,一个用大碗给士兵舀姜汤,那姜汤热腾腾的,士兵喝了很满意。

“吃吧伢子,吃饱了好打小鬼子!”一个大嫂端着满满一盆煮熟的鸡蛋,每个战士给一个,一会盆子就空了。

有一个老婆婆,衣衫褴褛,却提了一篮子红枣,一把一把抓给士兵们,人流拥挤,她几乎站立不住。一个军官赶紧过来扶住她。

正在这时,几匹马哒哒踏着步跑过来,马上是几个军官,看见这样的场景,一个军官忽然高声喝令:“立正!”霎时,铁流一样的队伍立刻站定。

那军官催着马,来回走动着,一边大声说:“弟兄们,看到没有,这就是我们的父老乡亲!是我们军队的衣食父母!他们给我们吃,给我们穿,他们把我们当自己的孩子。你们说,我们能让日寇来糟蹋我们的父母吗?”

队伍里响起惊天动地的吼声:“不能!”

军官又说:“对!我们要保卫我们的国土,保卫我们的父老乡亲!我们要和敌人决一死战!现在我命令,全体,向我们的父老乡亲——敬礼!”

“唰”的一声,所有军人都把手举到帽子旁,向老百姓敬礼。跟着一声“前进!”军队又踏着步子出发。民众看呆了,许久,有人带头鼓掌,接着是海一样的欢呼声。

春枝和彩云,早已流出泪来。

挑着空桶回去,傅家姆妈正牵着小新亮的手在巷子口望着哩!看见姜汤和花生都空了,傅家姆妈高兴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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