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现在的胡梦蝶除了吃喝拉撒睡,外加一个胡思乱想,也着实没有什么别的本领,什么青梅竹马,什么两小无猜,也都只是个未知数,她只一心期盼着能够快快长大,能够自力更生。
胡梦蝶的百日酒宴也只是几个家常小菜,村头的小酒肆打了一壶农家的浑浊腊酒,杀了只自家养的小土鸡,割了几斤五花肉,一张小桌子被两家八口人围得水泄不通,觥筹交错,有说有笑。
崔氏当然没有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夹了一筷子鲜嫩的鸡腿肉放在胡大宝的碗里,分别瞄了瞄胡铁牛和秦虎,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这才缓缓张开嘴:“铁牛哥,二姐,依我看,咱家囡囡的亲事赶紧定下来,人家都说,闺女家出生订了婚约,这样好养活。”
胡铁牛一听,先是愣了一下,蹙了眉,摸了摸下巴稀疏的胡茬,扭头看着秦氏怀里的胡梦蝶,若有所思般说道:“嫁了的闺女好养活,是有这么一说。咱家囡生下来就瘦得厉害,还没有三个破小子出生时的一半大。”
“哎呀,他爹,闺女才百天,你就,你就想着要嫁了。咱蝶儿生的时候,王老婆子不是说了吗,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这贴心小棉袄还没穿到身上,就要被人剥下来,秦氏岂有不着急之理,连忙发话。
说亲就像比武,见招拆招,各有说辞。
崔氏见自己的一招被挡了回来,对自家男人秦虎挤眼暗示,二姐秦氏是他的亲姐姐,他这个当弟弟的说话当然最好。
“二姐,话不能这么说。都说泼出去的闺女嫁出去的水,嫁了外人家,闺女就是人家的。咱可是一家人,要是梦蝶嫁了宝玉,那说到底还是自家人。铁牛哥,你说是也不是?”
秦虎摸着身边秦宝玉的后脑勺,把鹌鹑一样,上下捋动,说得不紧不慢,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头头是道。
从出生到百天,这三个多月的时间,眼观耳听,胡梦蝶得知自己现在所处的朝代叫云宋,乱世之中的“七雄”之一。
这样的时代,表兄妹结亲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甚至很多人觉得这样的组合才是天造地设为人所赞的,这是为世人所普遍接受的观念。
“他娘,虎子说的在理,你看,要不……?”
胡铁牛大手往桌子上一摆,看着秦氏,尚未说完,便被站起来的秦氏拉过去,附在耳边说道,“你来,到屋里好好说。”
胡铁牛对着秦虎和崔氏不好意思地笑笑,跟在秦氏的身后进了东屋,还带上了门。
“他娘,我觉得这门亲事不错,蝶儿嫁给自家表哥,知根知底,亲上加亲,这有什么不好?”
胡铁牛脸红到耳根,想要据理力争,秦氏把怀里的胡梦蝶往上提了提,重新抱紧,说道,“他爹,我问你,咱蝶儿有啥毛病没?”
“胡说,咱蝶儿咋会有啥毛病?”胡铁牛老实回答。
秦氏继续问:“那宝玉呢?”
胡铁牛抓了抓脑袋,回道:“宝玉好像结巴,木噔噔的还有点傻,其他好像也没什么厉害的毛病了。”
“这不就得了,你也不仔细品品,咱家闺女啥毛病都没有,凭啥嫁给一个有毛病的?!”
秦氏本来想要大声吼出来,但恐怕堂屋的人会听到,也就压低了声音,阴沉着脸说道。
可怜天下父母心。
胡梦蝶自然懂得母亲秦氏这样的思虑都是为了自己好,希望她将来嫁个好人家,可现在讨论这些很久以后的事情,未免也太早了。
就这样想着,胡梦蝶象征性地“哇哇”哭了两声,干打雷不下雨。
“哟哟,咱家蝶儿饿了吗?”
秦氏的注意力完全转移到了胡梦蝶的身上,手摸到襁褓中她的小屁股上,感受了一下,没有尿湿,便把了尿,又掀开衣衫喂了一通奶,才把她才给舒舒服服伺候睡着了。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
“其实,就算现在订了亲,要是以后我不愿意,或者这个表哥变成了大奸大恶之徒,我照样可以反悔,大不了和心爱的人逃到天涯海角抑或隐居深山老林。过去一世,如一场梦,浑浑噩噩,虚无缥缈;这一生,梦醒了,想要什么,我清清楚楚。所以,不怕不怕,我仍临危不乱,镇定自若,蒙头大睡。”
就这样想着,胡梦蝶嘴角含着笑意,如释重负地睡了过去。
回到堂屋后,胡铁牛奉妻之命,依葫芦画瓢,发表了一番说辞:“婚姻大事,我们得好好商量一下,要不这样,过段时间,我们找人捎封信过去,你们看怎么样?”
秦虎和崔氏两口子自然也没有别的什么可说,闺女是人家的,也不能硬抢,只能陪着笑脸,说了些东村流言西村八卦,这家矛盾,那家欢喜……住了几天之后,悻悻而去。
秦虎所在的秦家岭位于伏牛山的背面,中间隔着一座连绵的山脉,顺着山路,马不停蹄,也要花费只要三五天的时间。
“二姐,铁牛哥,你俩好好合计一下,那这段时间俺家宝玉就不动东找西找了,村里媒婆三天两口往家里跑,耳朵都快磨出老茧了。”
铃声响起,马车启动,崔氏还不忘掀开轿帘探出头来,嘱咐这件“喜事”。
不等崔氏放下窗帘,胡大宝毫无戒心地嚷嚷道:“娘,宝玉表弟是傻子,别把妹妹嫁给他。”
崔氏顿时笑意全无,脸色瞬间阴沉了下去,狠狠合上了轿帘。
“啪”,胡铁牛一巴掌落下,恨铁不成钢,骂道:“屁,死小子不懂别瞎说,人家都傻,就你不傻!皮痒了吭一声,打不死你!”
胡大宝“嗷”的一声,哭声震天,马儿也受惊了似的,“叮叮当”猛地跑了一段,拐了弯,消失不见。
“爹,娘,怎么样,我哭得像不像,演得天衣无缝,比那些戏子可强多了,我一点也不傻。”
谁知道马车从视线消失,哭得稀里哗啦的胡大宝立马就息了声音,止了泪水,颇有些“我是天才”的语调说道。
有这么一个哥哥,想必以后也会得到很多的欢乐吧,秦氏怀里的胡梦蝶张着小嘴笑了良久,咯咯不停。
见到大宝把宝贝闺女逗得也乐了,胡铁牛哪里还有怒气,在这样天真无邪的笑意中,纵是百炼钢,也化为绕指柔,他推了一下胡大宝的脑袋,说道,“臭小子!以后可不能再乱说话,要说也不能当着人家的面说,多不好。”
胡大宝点了点头,握着拳头说:“妹妹以后要嫁给大户人家,嫁到皇宫里去。”
秦氏一脸笑意,捏了捏胡梦蝶红扑扑的小脸,说道:“那也得皇宫里有人肯要咱啊。去,别瞎跑了,烧火做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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