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青阳峰下舒家宅院东北角小屋的木门“吱呀”一声,晃悠悠地走出一个女孩。她十四五岁的样子,长得眉清目秀,梳着一对双髻,身上穿着一身银灰色的家族服,衣摆下方绣着小小的“舒”字。只见她睡眼惺忪,打着哈欠,摇摇晃晃往厨房行去。
挑水,将水倒入大锅,盖上锅盖,把柴火塞到灶间,然后女孩蹲在灶前,伸出右手捏成决,嘴里无声念着法诀,一朵小小的火苗在指尖窜起。“去。”手指指向灶间,女孩微喝。
“咦,又灭了?”女孩瞄向黑漆漆的灶内,惊奇叫道。抓抓头,再来,一次,两次,三次,灶内仍然毫无反应。
女孩呆立几息,忽然感觉后背热潮汹涌,发间已冒出细汗。她“嚯”地一转身,失声叫道:“元婶,走水了,快来救火啊。”
还未等她跑出厨房呼救,一个身穿深蓝布衣,胖墩墩的中年女子已冲进厨房,右手一扬,一股股手臂粗的清水瞬间洒落,火势渐渐熄灭。
“五小姐,我昨天好像对你说过,未练成水凝术之前,不准你再用火炎术,尤其是在厨房,有这回事吧?”元婶目光不善,气势汹汹吼道。
女孩低着头,目露羞涩,双手不停地搓着衣角,期期艾艾道:“元婶,我这等资质,要练成水凝术,只怕还得一两年,再说,这一次我没有将火苗甩到屋顶,是进步了吧?”女孩抬起头,清澈的双眸中竟然满是期盼。
元婶嘴角抽搐,抚额叹道:“是啊,我从未遇到有人能将修仙入门的火炎术练得如此惊心动魄。五小姐,你去其他院落帮忙吧,这里我一人足够了。”
“不行,等会木叔又责怪我偷懒。”女孩跺脚,撅着小嘴嚷道。
“无碍,我会向木管事言明。”元婶摆摆手,转身开始清理柴火,不再理会撅着嘴的女孩。
“那,我去帮赵婶扫院子。元婶,肉包子记得多放些肉馅,不然都吃不到肉味。”女孩思索片刻后,一本正经地讲道,她也不等元婶回应,就轻快地跑了出去。
元婶摇头苦笑,恐怕又有人遭殃了。果不其然,才几息间,前院就传来赵婶的大嗓门,“五小姐!我的小祖宗!快停了你的风卷术,这大清早的清新空气又被你污着了。”
女孩吐吐舌头,大声道:“赵婶,族长说要勤于修炼,不得偷懒,我这不是时刻记着族长的教诲嘛。”赵婶张张嘴,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拿起扫帚认命地扫了起来。幸得这五小姐嘴甜,对下人奴仆又不摆架子,不然他们都要以为她是故意找茬呢。
此刻正值春末夏初,空气十分湿润、清新,天色渐明,东方天际露出淡淡的红色,接着,它又由淡红渐渐变成深红,最后变成了金黄色,绚丽的朝霞就这样显露出来,犹如一张美丽的画卷被人慢慢摊开。
这时,修炼室的大门被人缓缓推开,发出难听的“吱吱”摩擦声,想来是许久未开启过了。一个高大的人影飞快踱出,刚张开口却不想吸入一嘴灰尘。
“咳咳咳,凌霜,你快住手!”舒凌风闭关半年冲击筑基期,这才刚出门,就被漫天飞舞的灰尘闷得透不过气。待看清院中的人影,他轻挥衣袖,浑浊的空气瞬间消散得一干二净,清晨的微蓝天空,让人心情莫名的轻快。
“大哥,你出关啦?赵婶,快去议事厅禀告族长,大哥筑基成功了。”舒凌霜赶紧撤掉风卷术,蹬蹬地跑向舒凌风,小脸涨得通红。
“凌霜,你就这么肯定大哥筑基了?这才半年就长这么高了,还是未进入练气期吗?”凌风温柔地揉着她的头发,满脸忧心地问道。
“嗯,凌霜资质差,也许过个十来年才能跨入练气期。”凌霜毫不在意,笑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
“哼,还好五妹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是杂灵根,资质差。还请五妹以后不要再用那半吊子法术,将族中弄得乌烟瘴气。”
“她母亲是凡间女子,能生出什么样的资质,有灵根就不错了。”远处两位少女一唱一和,渐行渐近。
她们年约十六七岁,练气中期修为,都身穿银灰色的家族服,两只灵力所化的彩蝶停留在发髻,闪闪发亮,比凡间的金钗玉环还要耀眼。两人都姿色甜美,但此时却被满脸的嘲讽之色所破坏。
凌风怒喝:“够了,自家姐妹,怎能如此出言侮辱,三妹,四妹,速速给五妹道歉!”
“大哥,你不知道,这半年她处处给大伙添麻烦,理应是她向我们道歉。”四妹舒凌雪叫道,眼睛却狠狠盯着舒凌霜,透着股恨意。
“她父母都被她克死了,还不知道以后会给舒家招来什么祸害呢!”三妹舒凌雨也不甘落后。
舒凌风气得发颤,正欲发作,舒凌霜却抱住他的手臂,笑道:“大哥,三姐四姐只是有口无心,她们不讽刺几句,我还觉得太清静了。如果有外人欺负我,姐姐们肯定也会用那张如簧巧舌把他们刺得体无完肤的。今天是大喜日子,大哥你千万莫生气。”
舒凌风摇头失笑,五妹这张利嘴只怕比三妹她们更厉害,小小年纪,弯弯道道倒是懂得蛮多,偏偏又懂进退,实在惹人喜爱。而那俩姐妹却气得脸色通红,咬着嘴唇不再说话,心里却思量着长辈们应该快来了,再争吵不休,害父亲丢脸就损失大了。
“凌风,恭喜恭喜,年纪轻轻就已跨入筑基期,实在是舒家之幸事。”只见远处有一群人快步走来,舒成木最是性急,距离七八丈远,就忍不住大吼,筑基期的声压扩展开来,震痛了小辈们的耳膜,他是舒家的大管事,最是关心族人的修为。
待冲到人前,舒成木激动得不能自已,只得用力地拍了拍舒凌风的肩膀,而舒凌风也面带微笑,躬身问候族中各位长辈。
“哈哈,”舒家族长舒成林大笑两声,声音洪亮,红光满面,大手一挥,“凌风筑基,确实是舒家大幸,今晚摆宴庆贺。”
“理应庆贺!”舒家的长辈个个都兴奋异常。也是,筑基修士对他们这种没落的修仙家族来说,百年都难出几个。当家族长的修为只有筑基后期,整个家族的筑基修士不到十人,所以今日年仅22岁的凌风筑基确实是件大喜事。
而舒凌风一直虚心回答着长辈们的问题,态度恭谨有礼,更让他们心生喜爱。
待得片刻,长辈们闲话一场后就准备离去,一直沉默不语的舒凌霜见状,赶紧扯着舒成木的衣袖道:“木叔,我每天挑水劈材、烧火刷碗、打扫院子、给灵草浇水拔草,事情多得做不完,又无人补贴我灵石灵丹,您就给我加加月俸吧,两块下品灵石,怎样?”
“胡闹!今天这种大喜日子你怎么还生事!”族长舒成林皱眉怒喝,这老五也太不像话了,果真是没人管教的孩子。筑基后期的威压迎面扑来,舒凌霜一阵心惊,只觉得双腿发软,站立不稳,再观其他小辈,都是战战兢兢,脸色发白。
“刚刚三姐四姐嘲笑我是野孩子,说我克死父母。”舒凌霜委屈答道,小脸煞白,双眼蓄满泪水,楚楚可怜。
“果真如此?凌雨,凌雪?”舒成林微感头痛,沉声问道。而她们俩早已呆住,想不明白五丫头今天怎么敢明目张胆地告状,难道大哥出关了,有人撑腰了?
迫于筑基威压,凌雨、凌雪不敢争辩,嗫喏着喊了一声“爹”,最终还是老老实实点头。
舒成林一阵气恼,当着众人的面大声喝道,“来人,送三小姐、四小姐去祠堂,让她们在森叔灵位面前跪满三个时辰,好好反省。”衣袖一挥,他愤然离去,就连刚才的好心情也荡然无存。
舒凌霜则笑得异常灿烂,这是她预料中的,族长为显示公道,肯定会在众人面前惩罚那两个刁蛮姐姐,真是舒坦。对着前往宗祠的三姐四姐挥手告别,她又黏上舒成木,一脸得瑟地大叫着加月俸。
当晚,月明星稀,舒家大宅热闹非凡,门庭若市。
舒凌霜摸着明显吃撑了的肚皮,躺在花丛中,呼吸着花香,遥望着满月,心底突然涌上几分寂寥,还未等她细细研究这情绪是何缘由,就听到远处传来木管事刻意压低的声音,“族长,崇明派非衍真人又派人来提亲了,您看该怎么办,我们又不能得罪崇明派,在这青阳峰,还得靠它庇佑。”
一听这个,舒凌霜顿时转移目标,精神抖擞,支起耳朵生怕遗漏一句话。她前面还有两个姐姐,倒也不担心族长会选她。
舒成林沉吟片刻,终于开口,“凌雨凌雪资质尚可,也许是可造之才,对舒家将来大有益处,凌娇凌柔年纪又太小,而凌霜资质差,整天惹是生非,父母早亡,连可以管教她的人都没有,就让她去吧,虽是做小妾,也不算辱没了她。不过这事事先不要让那丫头知晓,以免生出事端,惹怒非衍真人。”
“是,族长,我明日就前往崇明派。”木管事的声音渐行渐远。
这还不算辱没我?那非衍真人都活了两三百年,外表都是五六十岁的老头子了,分明是偏袒自己的亲生女儿。舒凌霜咬牙切齿,双拳紧握,立马决定打包走人,打不过还不会跑吗?
交谈的声音越来越小,静待几息,舒凌霜一个鲤鱼打挺,飞速奔向房间打包行李。趁着舒成木还在前厅照应宾客,她小心翼翼潜进他的卧房,将墙上八宝阁中的修炼物什一股脑地塞进旧包裹。正准备从后门偷走时,她突然想起那几亩自己侍弄了几年的灵草地,于是又趁着夜色和树木遮挡偷偷摸到院子西北处,那里的灵草年份都不高,她却本着不能浪费的心理,干净利落地将它们全部连根拔起。
最后,给大哥舒凌风留书一封,以免他担忧。
舒凌霜这一走,只怕舒家是多人欢喜无人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