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门一响,影桐就看见槿夕带了个陌生女子进来,正值二八年华,梳着一条及腰的长辫,面色苍白,嘴角还有一道血痕。
“少爷,她是……”
槿夕眉一扬,“神医宁素素!”
影桐讶然,街头巷尾议论纷纷的那个神医,原来竟是这样一个小姑娘?既然是槿夕带回来的人,他还是有礼地待她坐下,又去端来了茶水。槿夕知道宁素素拿了挂在树上的药瓶,心里想着她定是有受伤,而她突然来京也必有缘由。槿夕坐下来,轻轻抿了一口茶,“为什么来京城?”
“我是来京城找人的。”宁素素也不再隐瞒,一来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二来自己还是他的“手下败将”。
槿夕抬起眼,丢过去一个疑问的眼神——找谁?
“他是江南范九爷家的公子,叫范槿夕。”宁素素讲完这句话,就察觉那二人的脸色都变了,她自是不明白,“怎么了?”
“找他干什么?”槿夕压制着心里的极度惊讶,他不敢相信,抓回来的这个神医居然是专程来找自己的?她究竟是谁?
宁素素有些迟疑,低下头,“是,是我娘叫我来找他的……”
“你娘?”槿夕更是莫名,影桐在一旁听得也有些激动,好几次想要说话都被槿夕拦住——没有问清她的底细,切不可暴露自己身份。
“嗯。”宁素素点头,脸色稍有为难,难道这些琐碎的事情都要讲出来吗?
“你娘是谁?”
听得槿夕问,宁素素也很无奈,看来他是要打破沙锅问到底了,“我娘叫郭语蓉……”
“哐当!”一声清脆的响,茶杯在地上摔出了一朵白色的瓷花。槿夕大步过去,双手把住了宁素素的肩,竟异常激动,俊美的眼眸突然泛起了泪光。
“蓉姨她还活着?”槿夕声音哽咽,情绪有些失控。
宁素素被吓得不知所措,慌忙点头。知道蓉姨健在,槿夕松了一口气,努力平伏着狂乱的心跳,眼泪终究没有落下来。他放开宁素素,嘴角微微动着,居然笑了,“她过得还好吗?”
“好,好……”宁素素越来越觉得奇怪,她似乎找到了答案但又不能肯定,“你是……”
“我就是范槿夕。”此言一出,惊得宁素素瘫坐在了椅子上,她望着槿夕,不敢接受这个事实。
怔了片刻,她整个人就从椅子上滑下来,直直跪在槿夕面前。宁素素满脸是泪,嘴角的血痕也慢慢晕成一片凄厉的红色,“少爷……”
槿夕拉她起来,心里一直缺失的那个东西仿佛被填补上了。看着她一身脏兮兮的粗布衣裳,裙角下面还是破了洞的布鞋,槿夕冰冷坚硬的心忽然变得柔软了,言语也是从未有过的温柔,“让你受苦了。”
“没事……”宁素素抬袖擦了擦眼,像是几经磨难终于寻到了归宿一般,她收起锋芒锐利的性子,规规矩矩地站着。
“影桐,叫人给她弄点吃的,再梳洗一下换身干净的衣服。”槿夕转过头去吩咐,却见影桐双眼红红,脸上泪痕未干。他不禁吓到,“你怎么了?”
影桐蹙了蹙眉,本就文文弱弱的,哭起来竟比女子更凄婉动人,“少爷难得有了蓉姨的消息,我这是替少爷高兴。”槿夕眼神复杂,根本无法理解他的言行——高兴还哭什么?
本来想要再问宁素素一些事,槿夕却心念着云皓,也不知道她好了没有。罢了,先去找云皓!
白日当空,大地上蒸腾着热气,醺出了一片温温的草香。云皓跟槿晨坐在树荫底下玩闹,笑声惊醒了巢中睡熟的黄莺。它探出小脑袋来,好奇地瞧着,时不时也插上一两句,叫得婉转动听。
等了些时候,云皓有些不耐烦,“师傅怎么还没来?”
“既不守信怎能为人之师?”槿晨一直心存不满,这丫头片子整天就会胡闹惹事,莫名其妙地去拜个师傅,还险些送了性命。
云皓知道他不喜欢自己的师傅,随手抓了把草屑泥土什么的就往槿晨身上打,“不许说我师傅!”
见她这般维护那个人,槿晨也气了,把手里的小野花全部洒到云皓身上,染了一片姹紫嫣红。
槿夕正快步过来,远远地就听到了笑声。他随即侧身躲在一棵树后,却看见云皓跟另外一个男子在树下嬉笑打闹。云皓追着他跑了几圈,竟然跳到了他的背上,一边捶打着,笑得很是开心。槿夕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划过心脏,微微地疼。等到他看清楚那个背着云皓的人,划在心上的口子立刻被撕裂开,鲜血喷涌。他们的快乐对槿夕而言却似一阵狂风暴雨,淹没了心底那座刚建好的城堡。他闭上眼不忍再看,一只手用力抠进树皮里,一瞬间,仿佛末日。终于,槿夕恢复了些理性,他默然转身离开,只在那棵孤独的树上刻了五个鲜红的指印……
宁素素才刚打理好,槿夕就回来了,脸色冷得可怕。她正想上前去叫他,却被影桐一把拉住,摇着头——槿夕每次难过的时候就会变成一个冰雪做的恶魔,他都会把自己关起来,谁若敢去烦他,必死无疑。宁素素显然也被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冰冷气息所吓到,就觉得脊背一阵凉,“他怎么了?”
“不知道。”影桐心里有些不安,猜测起来。现在的时辰他应该去教云皓练剑,今天这么快就回来,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从小到大,能让他难过的无外乎是三个人——已过世的娘亲,蓉姨,槿晨。影桐忽然想明白了,槿晨也在京城,难道……
槿夕把自己关了很久,天已经很黑了,他才出来。影桐和宁素素坐在桌前等着,饭菜已经热过好几次了。见槿夕出来,影桐赶紧去拉他来吃饭,槿夕又回复到了以前,脸色好很多。然而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包裹在心上的那层冰又厚了几寸,每每这样一次,心就会变得更冷硬一些。
“你是怎么受伤的?”槿夕忽然想起宁素素用药的事,埋着头吃饭,顺口就问了一句。
宁素素一怔,见影桐瞧着自己,才明白槿夕是在问她,“我不小心踩着了一条蛇。”
“怎么会踩上的?”影桐有些惊讶,他最怕蛇,平日里见着了都会躲得远远的。
“我,我是被人追杀……”宁素素脸色煞白,想起来仍是有些担心。
槿夕抬起头,嘴角上还挂了一颗莹白的米粒,深邃的眸子依旧迷人——是谁?
“是我师姐,欧阳凌。”宁素素被槿夕的模样逗笑了,影桐慌忙伸手过去擦掉他脸上的米粒,不由嗔道,“这么大的人了,吃饭还跟孩子一样。”
“师姐……”槿夕忽得停下筷子,盯着宁素素,紧紧问道,“她也懂医术药理?”
“我们师从同门,我会的她都会……”宁素素说着,脸色竟也变了,与槿夕四目相对,当下惊呼——“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