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条巷子里都充满了一种既危险又刺激的气味。槿夕站得挺直,哪怕左边身子已是鲜红一片,照样潇洒帅气地抽出剑来,冰冷的眸子泛着银色光辉。
“呵!真是条汉子!”欧阳凌媚眼上翘,脸色却微微掠过了一丝急虑,就立刻腾出手冲了过去,“没时间跟你耗了!”
槿夕接招硬拼,没想欧阳凌“毒娘子”的称号的确不是浪得虚名,招招毒辣致命,下手之狠胜过男子。槿夕就一只手跟她打,有些吃力,左肩上的伤口也被猛地撕裂开,血涌得更是厉害。强撑了片刻,他已经不行了,嘴唇渐渐发紫,整张脸都青了——又是锦衣卫惯用的毒箭招数!“哐当”一声,手里的长剑落地,槿夕胸腔突地一紧,顿住呼吸,倒了下去……
“受死吧!”欧阳凌强发内力,掌心已融了浓黑的毒,扬手正欲打下,她忽然眉心一皱,人就歪倒着扶在了墙上。
“噗!”一口浓血喷出来,欧阳凌急促喘息着,融了毒的手掌竟开始紧绷扭曲。她赶紧将手心的毒往外冲挤,极是惊讶和惶恐,“梵……花粉……”
后面的人还没赶来,欧阳凌拼尽全力跃上墙头,慌忙逃了。
“少爷?!”宁素素看清楚躺在地上的人,惊喊了一声就扑跪下去。槿夕已昏迷,左肩上插着一支被折断了箭,血仍在往外冒,再加上他紫青的脸,整个人看起来非常可怕。宁素素心里嘣嘣地跳,颤抖地搭上他虚弱无力的脉搏,又将箭上的血抹了一点下来仔细闻着看着。还好,不是什么剧毒,她便从袖子里取出她平时应急用的药丸硬塞进槿夕嘴里,轻磕下巴,他就吞咽进去了。宁素素费力地抬起他,托着他往回赶。
拔出毒箭,包扎好伤口,再喂槿夕服下解毒的药,宁素素和影桐才终于忙完了。虽然有一位神医在,可影桐还是不安,本就单薄的人变得更憔悴苍白,“少爷有救吗?什么时候能醒?”
“幸好不是剧毒,服药后四个时辰就可以醒,只是……”宁素素看着槿夕毫无血色的脸,有些担忧,“少爷失血太多,只怕恢复起来很难。”
“唉……”影桐心口疼起来,他从来没有想过那个强大得被自己视为保护神的男人,居然也会变成如此虚弱的样子,他吃了那么多的苦都能顽强地挺过来,这次也不会有事的!两行清泪滑过影桐还未长开的稚嫩脸庞,他揪着手里的纱布,心也跟着一起被绞烂了……
宁素素和影桐一直守着槿夕,黑夜换白昼,日头已升到老高。槿夕毕竟是从小习武练身的,大伤小伤没有断过,他的愈合能力自然比常人强几倍。他渐渐恢复了一些意识,手指轻轻动弹着,影桐看见了赶紧过去叫他,“少爷!少爷你醒了?”
槿夕剑眉皱得很紧,脸上写着痛,眼睛还没睁开,气力微弱,“影桐……是你吗……”
“是我,我就在你旁边!”影桐激动地握住了他的大手,不停地唤着,“少爷,你好些了吗?你看看我,看看我啊!”
俊目微微撑开,面前的少年是那么的瘦弱和单薄,槿夕扯着嘴角,笑了,“我没事,你别急。”
“少爷,快把药喝了!”宁素素在一旁吹凉了汤药,急急忙忙端过来。影桐吃力地扶起槿夕,宁素素就一勺一勺地喂给他,不禁又抽泣着哭起来。“少爷,你这是怎么回事啊?”
怎么回事?我能说是因为云皓吗?槿夕想起张齐右的话,仿佛是一面利刀在自己心上割着、切着、戳着。他闭上眼,摇了摇头,“没怎么,一点小伤……”
“这哪里是小伤!”影桐也哭了,清亮的眼泪滴在槿夕额头,少爷受伤从来都无所谓,可人身是肉长的,哪里会不痛?
“云皓呢?她不是跟少爷在一起的吗,她在哪里?”宁素素放下碗,直直盯着槿夕,那个云皓每次都给少爷找麻烦,她心里的疼惜和担忧渐渐转为了愤怒。
她在哪里?我推了她下去,她应该没事吧?不,她怎么会有事,定是回去邀功领赏了!槿夕想着想着,突然就笑起来,带着痛彻和心酸,还有些嘲讽——范槿夕你真是个大傻瓜!!
“我不知道……”
“是她把你害成这样的对不对?”宁素素几乎是吼出来的,捏着碗就狠狠摔下去,砸了个粉碎,“我就知道她有问题,锦衣卫的走狗没一个可信!”想起当初槿夕为了找云皓四处奔波连睡觉都不安稳,她居然恩将仇报,真恨自己在小树林的时候没一刀子杀了她!血气冲脑,宁素素双眼通红,紧紧攥着拳头,愤恨似火般猛烈灼热。
“跟她无关,你别误会。”槿夕侧过头,脸上尽是绝望和伤痛,眼睛忽然就有些湿湿的。他慌忙把头埋进被子里,沉在一片黑暗中,声音模糊不清,“我休息会儿,累了……”
影桐拉过被子给他盖好,拭着泪,跟宁素素出去,又向她询问了事情的经过。原来宁素素出去买药材回来的时候恰好在街上碰见了欧阳凌,遂一路跟着她去了。宁素素知道她杀人会用蛊心毒,而这种毒遇到梵花粉就会发生剧烈反应,所以她就一直追着欧阳凌,还在身上撒了很多梵花粉以防万一。谁知没抓住欧阳凌,竟发现了槿夕,这才救了他回来。影桐只叹槿夕命好,如若不然,怕已毒发身亡,暴毙街头了。
云府。
躺在床上的人面无表情,双眸溃散,呆呆地望着顶上,似乎是一具被掏空了灵魂的傀儡木偶。
打在背心的一掌,那么用力,带着怨恨和决绝,切断了他们之间的所有情感联系。云皓不明白张齐右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也不明白他说的话,更不明白为什么槿夕会信以为真!难道自己就是这样的不可信任和虚假阴险吗?泪水慢慢浸上眼角,滑进耳边的鬓发,一阵湿漉漉的,像是梅雨季节般,浓稠得散不开。
门被轻轻推开,男子走进来,伫在云皓床边,线条优雅,温润如玉。
“想明白了吗?”槿晨好像料到了会是这样,淡淡看着她,一开口竟是这句话。
云皓摇摇头,“不明白……”
槿晨在床边坐下,一把拉起了她冰凉的手,表情严肃且认真,“还不明白?”
见她哭得更厉害,槿晨随即怒气上来,提高了音量,“你口口声声的叫的师傅,他根本就没相信过你,明白吗?”
云皓一下子翻起来,似乎明白了些什么,惊讶地瞪大眼,“是你?”
“是!是我!”槿晨却没否认,站起来,锐利的眼神再次戳中云皓的心,“我就是要你看明白,你们所谓的师徒情谊到底是什么东西!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还傻乎乎地被别人利用,你到底是怎么了?!”
“他没有利用我!”云皓坚决反驳,眼泪大颗大颗落下来。
“没有利用?他要的只是那本册子,不是你!”
“出去!出去!”云皓泪声俱下,指着门口发疯地嘶喊起来,她已不能再承受这些了,非要一下子就让她彻底死心吗?
槿晨也很是气愤,转身拂袖而去,用力关上了门。响亮的声音震得云皓脑袋嗡嗡直叫,身子一软,就瘫在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