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云皓就风风火火地赶去了锦衣卫。
“今天负责行刑的人是谁?”
“回云大人,是赵庭和张小林!”
云皓一听,面露喜色——赵庭和张小林是苏州同乡,云皓平日里跟他们称兄道弟,感情很好,他们二人的品性云皓自然清楚。
“要传他们来见您吗?”
“不用了,他们办事我放心!”
云皓说罢,提刀往外走,扯起一把嗓子叫住了正要出大门的魁梧男子——“老张,跟我去刑场看热闹!”
还未到正午,刑场上早已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云皓挤在人群中,后背已经湿透了,额前不断冒出细细密密的汗珠。“怎么还没开始?”
“时辰都没到,你急什么?”张齐右抬袖擦了擦汗,有些无奈——明明是她非要闹着来看行刑的,还没开始就耐不住性子了。
待日头正移到顶上,便看见刑场的石台上有校尉押着一名披头撒发的囚犯过来。一下子,人声鼎沸,闹闹嚷嚷起来。
“看啊,看啊,就是他!”
“听说他是魏忠贤的义子,胆可真大,敢抢皇帝的东西!”
“义子怎么了,还不是照样被绞死吗?这天下是皇帝的,魏英就该被杀!”
“对!杀了他!”
这样一说,周围的人都跟着叫喊起来。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见他们对阉党如此痛恨,云皓心中也多了份安慰——都说公道自在人心,这天下百姓才是真正的秤!
台上的官员宣告了魏英所犯罪行之后,下了处死令。两名校尉便押着魏英上绞刑架,就在往他头上套黑布袋的一瞬间,云皓看清了他的容貌——那个人满脸横肉,左边脸上还有一道长长的刀疤印……
竟然是赵老二!
“他不是……”云皓惊呼起来,张齐右赶紧捂住了她的嘴。
“唔唔唔,唔唔……”云皓拼命挣扎,却被张齐右死死按住,她一阵胡乱蹬腿,仍是叫不出半点声来。
云皓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赵老二被套上布袋,绞死了。
人犯一被处死,所有的人都高兴了,齐声呼喊起来——“皇上万岁!皇上万岁!”
然而,云皓却在震天撼地的欢呼声中,流下了眼泪……
等到人群散尽,张齐右才松开了手。
“为什么……”云皓半张脸上印着个鲜红的五指印,双眼通红地看着张齐右,泪声俱下,“为什么死的人是赵老二?”
张齐右面色铁青,紧握拳头,指关节咯吱咯吱地响。
“你说话啊,这是为什么?”云皓声嘶力竭地喊着,脑子里突然出现了那只做工粗糙的香囊……
云皓的眼泪像是决堤的洪水,喷涌而出——没想到她一直追求的正义与公平,在权势面前竟然这般可笑,脆弱得不堪一击。
“是田大人的意思。”张齐右低声说着,用力把住了云皓瘦削的肩膀,“有些事我们无能为力,你明白吗?”
“我们?”云皓抬手抹一把眼泪,所有的悲痛都化成了恨,“无能为力的人是你,不是我!”
“云皓!”
任张齐右在后面怎样喊,云皓都只当没听见。她翻身上马,用力一抽马鞭,消失在了张齐右的视线中。
夜已深,露气湿衣。
喝得酩酊大醉的男子从酒楼出来,歪歪扭扭地上了马车。
马蹄声回响在空荡荡的街上。车夫驾着马,困盹至极,双眼几乎快要合上……
突然的一声马嘶,惊醒了刚入梦的车夫。“吁——”他赶紧勒了缰绳,定睛一看,面前竟多出个人来!
“你,你是谁?”车夫吓了一身冷汗,大半夜的,这是人是鬼?
“下车。”是个女子的声音,冰冷彻骨。
车夫愣了,“下车?”
话音刚落,一柄长刀闪着冷冽的光射了过来,直直插进了马车的门梁上!
“啊……”车夫吓得脸色惨白,哪里还敢去理会马车里的人,赶紧哆哆嗦嗦地下了马车,连滚带爬地跑远了。
那人走近马车,竟是云皓。
打开车门,便有一股浓烈的酒气扑来,里面的男子歪躺着,早已烂醉如泥。
“啪!”云皓关了车门,跳上车,一路往刑场而去。
绞刑架上的尸体孤零零地在夜里悬着,本不该他死的,可他却成了恶人的替罪羊。
云皓将赵老二的尸体放下来,解开布袋,那张脸已紫青,双眼死死地往外凸着。云皓没有被这张可怕的面孔吓到,此刻她的心中只有痛和恨!云皓动作利索,很快便将套在赵老二身上的囚衣给另外那个男子换上了。
“命债命偿,这是你应遭的报应!”云皓一狠心,将醉得不省人事的男子送上了绞刑架。
行至很远的荒郊,云皓才将赵老二的尸体抛下。她驾着车,没跑多远却又立刻停下来——终究是不忍心让那冤死的人再做个孤魂野鬼了!云皓跳下车,寻来一根结实的粗树枝,选了处土壤比较松的地方挖起来……
云府。
屏儿正小心地为云皓洗着手,那纤纤十指被磨出好多水泡,又红又肿。屏儿抽泣着,快要哭了。
“小姐,你这是怎么弄的啊?”
“不许哭!”云皓忍着痛,眼珠子一横,“若是被我娘发现了,定把你的手也打成这样!”
本以为会唬住那丫头,没想到屏儿却真的哭出了声来,“要是能让我替小姐受苦,屏儿就是烂二十根指头都愿意!”
云皓赶紧哄她,“好好好,不打了!我的好屏儿你别哭了,再哭真的就被我娘听到了!”
屏儿擦着泪,起身去柜子里翻找起什么东西来。过了片刻,她拿了个金色的小圆盒子过来。“这是范公子上次给小姐送来的,叫什么金蟾露,说是专门治跌打肿痛的药膏。”屏儿小心地为云皓上药,一边道,“范公子说小姐老是磕磕碰碰,准备些药膏是必须的!”
云皓低头浅笑,心中忽得有一种既害羞又喜悦的感觉,不禁想起了槿晨的温柔眉眼……
“小姐,如果范公子知道你是金玉满阁的宛婉,他还会娶你吗?”
“这……”云皓没反应过来,“跟金玉满阁有什么关系?”
“范公子出身名门,他肯定介意小姐在金玉满阁的!”
云皓将手缩了回来,紧紧攥着,有些不安和激动,“金玉满阁又怎么了,我守身如玉,绝不会对不住他!再说,他若是真心喜欢我,又怎么会在乎我是什么样的身份地位?”云皓想起槿晨平日里对她的种种好,急促地喘着气,胸脯起起伏伏,“槿晨不是那样的人!”
“好好好,都是屏儿胡说八道,范公子才不是那样的俗人!”屏儿怕云皓一时气急伤了身,忙拉来她的手,“我们小姐看上的人,定是这天下最好的男子!”
“你就是爱多管闲事!”
“小姐的事就是我的事,怎么能说是闲事?”屏儿仔细为云皓涂着药,一阵嘀咕,“小姐能文能武,才貌双全,我倒觉得范公子配不上小姐!”
云皓听她一说,脸色倒真的沉了下去——为了获取更多情报和消息,锦衣卫上一任指挥使骆思恭派人秘密训练了云皓三年,安排她进了金玉满阁。都说男人爱的多是柔情似水的姑娘,她却没有在槿晨面前表现出半点矜持,有的只是男儿的爽朗和坚强。虽然自己现在精通诗词歌赋,能歌善舞,可这些只能用在金玉满阁。现任指挥使田尔耕得知此事,也是特别交待不能让别人发现自己在诗书才艺上的变化,以免身份泄露。现在,除了两任指挥使,金玉满阁的事只有贴身侍女屏儿知道,连父母都必须瞒着。
“屏儿,你说的对……”
屏儿抬起头,看着云皓脸上的愁容,一下慌了,“我都是胡说的,小姐别往心里去啊!”
“我跟槿晨在一起时间长了,金玉满阁的事迟早会被他发现。而且,这样瞒着他,我也会过意不去。”云皓忽然觉得手指没那么痛了,心却像是扎满了刺一样地疼,“我还是和他保持距离,等指挥使同意我离开金玉满阁再说吧!”
“嗯,小姐还是谨慎些的好!”屏儿见她一脸失落,忙笑道,“小姐别愁了,范公子非你不娶的!”
“臭丫头,就会贫嘴!”云皓被屏儿逗笑了,也不愿再去想那么多——姻缘天注定,我自是不盼不求。多愁善感?那不是我云皓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