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宫的路，比来时轻松的多。
丹青静静地跟在邵厂公身后，打量着他的背影。
这人身材颀长，宽肩窄腰，暗红色的飞鱼服将他的轮廓勾画的恰到好处。仅是一个背影，就让人赞叹连连。
可惜的是，他是一个太监。
想到这里，丹青不禁微微摇了摇头。
“沈小姐，可有看够？”薄唇轻启，邵昕阳转过身来。
“没有！”猛地一惊，丹青连忙摆手，本意是想否认自己偷看他的事实。
只是这话听起来却是很有歧义。
果然，邵昕阳嘴角牵起一抹淡笑，“那你请继续看。”
“......”面上浮现一抹绯红，丹青揉了揉脸，有些发烫。
强迫自己沉静下来后，丹青轻咳一声，佯装随意的问道，“多谢厂公方才出言相护，只是为了丹青得罪于公主，实在不是明智之举，还望厂公小心一二。”
“你这是在关心我。”
清冷的嗓音落入耳中，丹青一愣，随即又面露恼意。
这太监当真是讨厌！
自己好心提醒，他都能歪解了去。
索性，丹青不再出声，只安静的跟在他身后。
素云、素圆两个丫鬟也跟着放轻了脚步，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就在此时，几个管事太监领着长长的一队良家子迎面走来，双方见了礼又渐渐错开。
将秀女们或欢喜或期待、或忐忑或担忧的神色收入眼底，丹青又想起承泰殿中皇上的话来。
思索片刻后，她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的打听道，“不知厂公可否知晓，陛下是否有意再召大臣之女入宫陪侍？”
先前过去的秀女皆是非医、非巫、非商贾、非百工之家的女儿，没有官眷。
皇上独宠苏贵妃，多年来不愿选秀。奈何大臣逼得紧，今年只好先行选了良家子入宫。
但到底会不会再挑选大臣之女入宫为妃，无人得知。
丹青也不过是今早被皇上吓到了，病急乱投医，就问起了这较为“和善”的邵厂公。
闻言，邵昕阳停下脚步，将眼前的小姑娘一阵打量，末了冷哼道，“生的不美，想的倒挺美。”
瞧着他不愉的面色，丹青瑟瑟的缩了缩肩膀，赌气道，“先前不是厂公教我不必妄自菲薄吗？”
“......”邵昕阳顿时气结，冷笑道，“咱家看错眼了，竟不知姑娘志向这般远大。”
丹青别过头去，不再理会。
一路无言，出了宫门，她本以为一旁脸黑如墨的邵厂公定会扬长而去，不屑在与她这等妄图“攀龙附凤”的女子多有交集。
出乎意料的是，这人竟是坚持将她送到了府门外。
下了马车，眼瞧着邵厂公就要驾马离去，丹青也说不上来为什么，突然解释道，“我只是不想入宫，才有此一问。”
“......”沉默半响后，邵昕阳夹了夹马肚，低声道，“放心吧。”
话罢，他就策马离去。
闻言，丹青却安了心。虽然对方只是个公公，但却是个很拽的公公，他的话应当有几分可信度。
“相爷，小姐回府了！小姐回府了！”
丹青甫一进府，守门的小厮就一路狂奔，高呼着她回来的消息。
很快，丹青就被知棋请到了慈安院。
慈安院正房内，祖母、父亲端坐在太师椅上，阿娘坐在父亲下首，其他姨娘则是立在她身旁，就连不常露面的三叔三婶，还有年幼的小四叔，都在这儿。
“青儿给祖母、阿爹阿娘请安。”
行过礼后，祖母这次倒没托大，忙让丫鬟给她看了座，询问起她入宫的事宜。
简单的复述过一遍后，丹青轻抿了一口茶。
是她喜爱的茉莉花茶，淡淡的馨香沁人心脾，仿佛这一天的劳累皆都融化在这一杯花茶中，让人通体舒畅。
只是祖母听过她的话后，却不舒畅了。
沈老夫人抄起手中的茶盏就朝她摔了下去，溅起的瓷片擦过她面庞，划出一道血迹。
“青青！”见女儿受了伤，还是在脸上，唐氏顿时紧张起来，连忙命袁嬷嬷去请大夫。
“不许去！”老夫人一声怒喝，叫住了袁嬷嬷，又朝丹青呸道，“败家的玩意儿，那么多赏赐你说捐就捐出去了？”
丹青佯装懵懂的点了点头，朝父亲问去，“阿爹，青儿做错了吗？”
“......错倒是未错。”敛去不认可的脸色，沈仲文道貌岸然地道，“只是青儿不该自作主张。”
眼底划过一抹嘲弄，丹青低下头来，未作一词。
摸清了相爷的态度，楚姨娘也跟着插了嘴，“五小姐，别怪姨娘多嘴，您这事做的真不地道。老夫人昨夜才将东西入库，您今个儿就将它捐了出去。您为了博个美名，怎能这样伤老夫人的心呢？”
果然，经由楚姨娘一添油加醋，老夫人投向丹青的目光更为犀利。
这时，惋惜于错失了这么多财宝的沈家三爷也跟着帮了腔，“小五你当真是糊涂！哪有将银子往外推的道理？”
“三叔，父亲常教导青儿说，先有国后有家。如今咱们家锦衣玉食，自是不缺这些银两，将它捐到更需要它的地方，不对吗？”丹青高昂起头，慷慨陈词。
她倒不是真想和沉溺于声色酒肉的草包三叔讲道理。
只是三叔从小就和父亲不对盘，两人最爱唱反调。
她给父亲戴个高帽，再由三叔反驳，父亲就算恼她，也会站在三叔的对立面，稍微偏向她一些。
果然，沈仲文轻蔑的瞥过自己不争气的三弟一眼，道，“青儿说的极是。叔宝，为兄平时让你多看点书你还不听，如今见识竟是不及你侄女了。”
沈三叔脖子一伸，脸一扬，如斗鸡般怒瞪了二哥一眼，话将出口又转了弯，朝着沈老夫人说道，“娘，儿是不懂这些大道理。但也不会教女儿将您的银子往外扔，跟个傻瓜似得。”
“三叔慎言！”打断沈三叔的喋喋不休，丹青正色道，“捐款一事，皇上都大为称赞，三叔却说此乃傻瓜所为。这话若是落到隔壁石御史耳中，别说父亲，就是整个沈家都要被你害死！”
丹青面峻声厉，吓得沈三叔顿时噤了声。
首位上还强装镇定的沈老夫人此刻也有些发虚，嘴唇懦懦，想说些什么却又一言未发。
唯有沈仲文听完这话后，顿时红光满面。
丢了钱财不重要，入了皇上的眼才是王道。听青儿这么说，似乎皇上挺欣赏自家女儿的。
如今皇上无嗣，人人都想往后宫里塞人，却因苏贵妃之故，苦无机会。若是青儿能入了皇上的眼，那么这一切都不是问题。
这么一揣摩，沈仲文顿时面色转霁，先是安抚了老娘，又连忙让人请大夫给丹青清理脸上的伤口。
就在一切峰回路转时，突然小厮来报，皇上又来了一道圣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