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陆玉沄回门的日子，陆府上上下下都不敢轻慢了将军府。
陆红妆早早就跟着长房的姊妹们去了研华堂，訾云逸和陆玉沄早就坐在那里，同大夫人喝茶聊天，钱蓉在一旁候着，陆红妆几个人过去行了礼，规规矩矩地坐下，在一旁侍候着的丫鬟低眉顺眼的端茶送水，却不由自主的看向新姑爷。陆红妆把一切看在眼里，微微低下了头，小口小口地轻啜茶水。
好容易捱到吃饭时间，陆红妆吃了两口便坐在了那里，所幸是男女各坐一桌，钱蓉见她心不在焉的模样问明情况便让她走了。
陆红妆走过花园，此时是午后十分，阳光不烈却很灿烂，空气中弥散着甜腻的香，缓缓流动，细微的桃瓣几乎呈现半透明的颜色，如同粉红的琉璃……
粉红的琉璃。
陆红妆心里突然柔软起来，那支簪子上的莲花正是粉红的琉璃。
停驻半晌，陆红妆苦笑一声，这才再向月华阁走去。
回来时栊月不在，说是管珍珠讨要花样去了，陆红妆便靠了窗下的引枕，看着窗外发呆。
她的房间正是在二楼，放眼望去正好能看到月华阁院子中的景致，隔壁的院子也依稀能看到些树影。
“小姐，喝杯茶吧，坐了也够久的了。”
陆红妆头看着碧荷，规规矩矩眉眼淡淡，看着很是舒服，陆红妆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发问道：“碧荷，陆家书楼是小姐们也能去的么？”
碧荷忙道：“自然是能去得了，书楼里有专门管书的人，到时候只要在那里记录一下就行。”
陆红妆心中惊讶，这陆府如此多的女儿，也不曾在书楼上有过多的规定，可见制定家规的人的开明了，以前在爹爹还在的时候，自己时常和他生意上朋友家的女儿在一处，别的富商家里，别说书楼了，小姐的绣楼里也只能有作画的画室。陆红妆笑道：“那你带我去看看吧，也好借些书来消遣。”
碧荷应了一声，便带着陆红妆出了月华阁。
书楼是在中轴处，离玉字辈的住处虽然有一段距离，但终归不是太远，陆红妆一见那小楼便心中欣喜——陆家也就只有这处地方能让她感到不厌烦了。
走过去只见一个中年人懒洋洋地躺在藤椅上，四月的风带着些许暖意，碧荷上前一步，笑道：“阿福叔。”
阿福叔睁开眼睛，看到了陆红妆，忙站了起来，从未见过这个姑娘，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
碧荷见状忙道：“这是我们小姐，老爷的义女。”
阿福叔这才知道这就是那个曾是丫鬟的小姐，心中一时尴尬，为自己方才有些失礼的举动不好意思，陆红妆看着阿福叔的表情，知道这定是个憨厚的人，便笑道：“阿福叔不用客气，我今天来就是想看看书。”
阿福叔鞠了个躬，这才领着陆红妆进了书楼。
书楼中收拾的很干净，带着淡淡的墨香味，陆红妆看了一眼还在身后跟着的阿福叔，笑了起来，“阿福叔，我就在这里随意瞧瞧，你还是去歇着吧，这里有碧荷就行了。”
碧荷一面笑着一面将阿福叔推了出去，阿福叔不好意思地冲陆红妆笑了笑，陆红妆小声道：“倒是个心思单纯的人。”
“小姐？”碧荷一时没有听清，“你有什么吩咐？”
陆红妆转过身去看着书架，眼中闪过一丝阴鸷，很快又消失不见，她笑道：“没什么，我们看书吧。”说完，抬头看向书架上的书。
《将苑》、《三十六计》、《女则》……陆红妆的手指一本本点过去，可是都不是她想要的书。
“小姐——”
“嘘——”陆红妆制止了她，素手一伸，就要拿那本《桃花泉弈谱》①，却有一只手同时伸了过来。
那只手迟疑一下，陆红妆已将《桃花泉弈谱》拿在手中，这才回过头来，笑道：“八哥。”
陆玉泫笑道：“没想到红妆也喜欢下棋啊。”
“那我们今日就下一局如何？”
“好。”陆红妆微微一笑，看向碧荷，道，“你这会回月华阁，说我晚膳就在八哥处用了，叫她们不用去厨房叫菜了。”
碧荷才走，陆玉泫便道：“今日你把《桃花泉弈谱》先给我看看，我明日送你一本琴谱可好？”
“不好，”陆红妆不顾陆玉泫怔愣的表情，继续道，“先来后到，我先拿到的就是我先拿到的，你只道你需要棋谱，可我也是需要呢。”
陆玉泫愣了，陆红妆就这样轻易地表露心迹——作为一个陆府千金——就算是寻常的女子也会装作大方的递过去的。
许是看了她太久，惹得陆红妆转过头来不时看他，陆玉泫笑道：“这琴谱是珍藏孤本……”
“自然是使得的，”陆红妆打断了他的话，“八哥不过是管妹妹要一本棋谱而已，反正妹妹不过是随意看看，八哥这样，妹妹又能得到琴谱，何乐而不为呢？”陆红妆说着便将棋谱递了过去。
陆玉泫轻轻地笑开了，陆红妆撇了撇嘴，绕开他往书楼外走去。陆玉泫无奈地摇了摇头跟了上去，唇角的弧度不自觉的上扬，这个丫头，自己见她也已有好多次，虽然每次都是谦恭柔顺的模样，但是他们是何其相似的两个人，自然不会体会不到她的小心谨慎，而这次……似乎是她第一次这样坦然地面对他。
两人一路到了瑾书轩，虽然距离不短，一路上也并无什么话说，陆红妆依旧没有感到乏味，她在看，在想。
碧荷今日的表现让陆红妆多注意了一下，从她端茶进来，到书楼问话，看似都是为了她着想，实际处处监视着她。陆红妆笑了笑，早知道在陆家，即使她是皇上口谕的陆家小姐，也挡不住陆家安插眼线。
只是，碧荷究竟是谁派来监视她的人？
人是钱蓉送来的，难道……钱蓉与自己的牵扯不过是自己当初差点成为了大公子的侍妾，钱蓉是聪明人，不会这样做的。
“到了，瑾书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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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①范西屏的《桃花泉弈谱》二卷，也是我国历史上最有影响，价值最大的古谱之一，这本书，“戛戛独造，不袭前贤”，内容异常丰富、全面，精辟地记载了范西屏对于围棋的独特见解。
